宴饮间隙,楚添辛望着和睦的帝后,无论看过多少次,都觉得心里难受,遂借口不舒服早早回府。就在这一夜,皇长子楚璟于御花园无人处落水,险些溺毙。
“有人看见,大皇子落水时,宸王经过。”
“不可能。”楚庭泰下意识反驳维护,“朕了解他,他绝不会行伤天害理之事。”
皇子身边侍女战战兢兢捧着一块玉环:“启禀陛下,娘娘,殿下手里,有一只玉环。”
楚添辛的玉环。
“陛下何须这样急着护短?臣妾构陷宸王有何好处?臣妾只想为自己的孩子求一个公道,宸王是您的弟弟,难道璟儿就不是您的儿子吗?”
楚庭泰还是把楚添辛叫来了。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十六。”
他进来时,就见楚庭泰遣退了下人,此刻又唤他乳名,想当然地以为与平日私下相见无异,当下就要欢喜起身到他身边去。
可没等他起来,楚庭泰的话便继续下去。
“璟儿落水时,你在哪?”
楚添辛的动作僵在那里,一时茫然不知。
顿了顿,他恍惚反应过来,声音陡然沙哑隐忍,不敢置信:“你……怀疑……我?”
楚添辛不敢相信,觉得肯定是自己听错了:哥哥怀疑他?哥哥是怀疑他害人吗?哥哥心里,他是这种人吗?
“朕只是一问。”不知怎的,看他这样,无名火起,楚庭泰有点不耐烦了。
“那是你的孩子,哥哥,那是你的孩子啊,我不会伤害他们,我定不会伤害他们!”
楚庭泰沉默着。
他犹记得,楚璟刚出生时,楚添辛不肯来探望,后来不知怎么,扭扭捏捏抱着一堆玩具衣裳来找他,说想去看看他的皇子。
不对,他不应该怀疑十六!十六是他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孩子,最是知根知底,熟知秉性,绝不会做这种事!
可是……
“十六。”
“哥哥……”
他满怀希冀仰起头,赤诚热烈的目光从未改变——但此刻,比以往更多了些什么,多了些期盼,多了些难以言说的心绪。
他想,哥哥肯定是相信他了,哥哥才不会信别人的话,那些坏人整日里想着如何离间他们兄弟,根本不懂他们的感情,他与哥哥是世上最亲最亲的人,哥哥相信他,一直都是。
“十六,哥哥记得你说过,愿意为哥哥做一切事。”
“对!”他愈发高兴,觉得楚庭泰相信他,忙不迭向他的君王,他的兄长,他的爱人表忠心,不厌其烦地述说无尽的忠诚与爱意,“为了哥哥,十六什么都愿意!十六不会背叛哥哥,十六发誓!什么都好,只要你高兴,我愿意为你去死!”
以往用来**撒娇的话被他越说越急,说到最后,甚至带上了哭腔:他想听哥哥说一句,说什么都行,哪怕只是简单一个“嗯”字,哪怕只是点点头!哥哥肯定是相信他的,肯定是的!
胸腔剧烈起伏,楚添辛停了下来,胸口发烫,直直看着御案后端坐的帝王,迫切等待一句肯定的回应。
可现实第一次打了他一耳光。
“那,璟儿呢?”
璟儿呢?
楚庭泰紧紧盯着他,眼神一错不错地审视面前有嫌疑的臣子:他是忠于自己,还是只忠于自己?
“也是一样的!哥哥,他是你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效忠他!哥哥,我……哥哥……?”
他终于意识到楚庭泰不是怀疑他——他几乎已经在心里认定,就是他,想害死楚璟。
楚庭泰心中一团乱麻。
一面,他清楚地明白自己不该怀疑楚添辛,楚添辛的品性他最清楚。
可一想到楚添辛初次见到楚璟时的吃醋排斥,璟儿手里攥着的玉环,众人的证词,铁证如山,楚庭泰没办法完全凭感觉相信楚添辛。
他是皇帝,他不该罔顾私情。
何况这已经不是私情,还有许多掺杂其中……
“哥哥……”
“先回去吧。”
“哥哥!哥哥你相信我,你相信十六好不好?我不会的,我真的不会……”
“十六。”手中御笔几乎快要折断,不知是躲避还是什么,他没有对上楚添辛的眼睛,“既然什么都能做,眼下必须要有交代,就当为了朕,暂且认下罢。”
楚添辛张张嘴,不知说什么。
他明明没做,为何要认?
他不想认,他没有害人。
“……好。那,十六回去了。”
楚庭泰仿佛松了一口气,心头巨石落地。
“回去禁足一月,罚俸半年。”
顿了顿,他似有不忍。
“等事情过去就好了。”
“嗯,好。”
禁足……
楚添辛撑着头,看院中鸟雀争食。
哥哥会悄悄来看他吗?他们可从来没有分别过一个月,哪怕微服出行,哥哥都会带上他,更何况他这次是无妄之灾,他是被迫受罚。
哥哥会来看他吗?
他等啊等,等了一个月,等到他能上朝出门了,楚庭泰还是没有来。
“诶。”
楚添辛转头,是楚问宴。
“宁王兄安。”
他没想到,最先帮他找到证据的人,是楚问宴。
最讨厌他的楚问宴。
“本王暗访多日,人证物证俱在,能证明你的无辜。我们两清了。”
楚问宴命人把他寻到的证据交给楚添辛,说出那句“我们两清了”,顿感轻松。
当年一念之差,他险些害了楚添辛,如今他也算还了债,无需郁郁于心。
“是谁要害璟儿?”
“……”楚问宴看着他,“都泥菩萨过江了,先证明你自己的清白,再管别人。”
不论如何,这对楚添辛都是好消息。
他迫不及待跑到延阳殿。
“哥哥,我跟你说,我找到……”
楚庭泰正批奏折,完全没心情理他。
“谁让你出来的?”
楚添辛一怔:“我,我禁足到日子了。”
楚庭泰本就心烦,闻言立刻恼了:“禀报过吗?朕准你出来了吗?连朕也不放眼里了?”
“哥哥……”楚添辛被吓了一跳。
自己不是被冤枉的吗?哥哥不是没办法才禁足他的吗?为何哥哥对自己像对犯人一样……
抬眸看见他的一瞬间,理智回笼,楚庭泰意识到自己方才话说得太重,软下语气,疲惫不堪。
“十六,哥哥很累了,你乖一点吧。”
“……”楚添辛张张嘴,压下自己心中那一点点委屈,想去代替明河给他磨墨,“嗯,哥哥辛苦……”
楚庭泰烦躁甩手:“你先回去,朕有空了再召你来。”
“好,哥哥不要太辛苦。”
回府路上,楚添辛才明白楚问宴为何说他是泥菩萨。
不知何时,京城有了流言,说楚添辛得了疯病,害有癔症,所以才神志不清,害了楚璟。
楚添辛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人话:“他们说我是……疯子?”
枫亦想说不是,想说他听错了,可是人们议论纷纷,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他根本没办法骗楚添辛。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就在他是疯子的传言甚嚣尘上时,竟然有人说他在太子府那些年,对天子有了别的心思,所以嫉恨皇后,嫉恨楚璟。
联想到楚添辛在帝后婚宴上的表现,人们对此深以为然。
楚添辛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殿下无有门客谋士,这下如何是好?”
“……”
纵使他无心招揽人才,难道就没人主动向他示好?他是宸王,单从封号就能看出当今天子对他的重视,怎么会没有门客?
不过是楚添辛觉得,他不需要。
“我又不需要,我有什么需要出谋划策的?既是人才,就该献与哥哥,若我真的有事,哥哥又不会不管我。”
现在,他真有事了,哥哥却没空理他。
“枫亦。”
“殿下?”
“现在,外面的人是不是都在说我是个疯子?一个疯子,以后还能陪伴圣驾吗?”
枫亦正要劝,就听楚添辛自欺欺人道:“哥哥很爱我,他不会相信的。我只要有哥哥就够了。”
对,有哥哥就好了,哥哥不会信的。
可是……想到今日情状,楚添辛又没由来地恐慌。
楚庭泰是皇上了,他已经不需要楚添辛了。他有了新的家人,妻妾成群,子女绕膝,楚添辛算什么?现在,是他需要楚庭泰,他已然成了楚庭泰的累赘。
那日,素来稳重的云敛慌慌张张跑进延阳殿,打乱了楚庭泰的思绪。
“云敛,你……”
明河正欲呵斥,云敛就来到楚庭泰身边,将一纸书信递给他。
“陛下!宸王殿下他……”
楚庭泰心头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整个人都乱了。从他当了皇帝,少有这种时候,迷茫无措,仿佛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当了皇帝,就一定要舍弃些什么。十六很高兴,哥哥从来没有想过丢下我。也正因此,哥哥过得很辛苦。十六不想哥哥过得那样辛苦,左右为难,是十六对不起哥哥,以后的路,不能陪哥哥走下去了。但是哥哥放心,十六会为哥哥守在边疆,做临国的屏障,做哥哥手中剑。以后十六不在,哥哥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天冷添衣……”
他写了很多,可又用墨划去,后面的,楚庭泰实在辨认不清,只能暂时跳过。
“十六不该置喙哥哥的私事,哥哥身边有很多人,他们都会尽心照顾哥哥,用不着十六多嘴了。
“臣远在边关,再不能为陛下分忧,但求陛下保重龙体,若有吩咐,臣必当竭尽全力,以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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