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格蕾丝的手轻轻托着脸颊，“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事，我是说古斯塔夫嘴边的那些腐蚀痕迹。”
我认同地点了点头，“古斯塔夫至少是个成年男人，即便接受了截肢手术，他在被人灌下毒药的时候，也一定会挣扎。”
“但是这件事放在那只小狗身上可就不太正常了。”格蕾丝转头看向我，“那些农夫难道是第一次发现有狗突然死掉吗？”
“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吗，约瑟夫？”格蕾丝低声说道：“波特兰先生对烟草有着不太正常的狂热，如果他最开始选择的毒药不是尼古丁，他又为什么要求高缇耶先生为他提供雪茄呢？”
格蕾丝摇了摇食指，“而且那些农夫和波特兰先生的关系也很熟稔，他们恐也许会和波特兰先生分享一些劣质烟草……如果波特兰先生不嫌弃的话。”
提取好的尼古丁通常只有药房才会有，波特兰先生如果不希望别人发现他的计划，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提取尼古丁。
这段时间庄园附近死了很多狗，说明波特兰先生极有可能用尼古丁做了很多次实验。
这必然会需要很多烟草。
假如波特兰先生从陌生的商人手里购买大量烟草，为了符合他自己的身份，必然就只能购买高档的卷烟或者雪茄。
但是一个病人购买这么多不利于健康的东西，显然是引人注目的。
波特兰先生不会公开那么做。
所以他更多的，可能是假扮成穷人，或者委托那些淳朴的农夫，帮他购买劣质烟草。
反正那些贩卖劣质烟草的小商贩，不会像中产阶层的商人那样，过度注意顾客的身份。
“他需要一个地方，来处理那些没用的烟草。”我和格蕾丝对视一眼，说道。
“是啊……有的时候，土地上的作物长得不好，可不是农夫的过错。”格蕾丝有些心不在焉。
我们都明白，波特兰先生既然已经准备了这么久，无论他想要给谁下毒，这种想法也只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强烈。
找到他处理烟草残渣的地方，反而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事，是推理出他想要毒死的人。
“想想看啊，约瑟夫。假如你每次都能够完美地强迫小狗喝下毒药，还能保证毒药不四处飞溅，那么在什么情况下，你才会失手呢？”
我顿时有些懊恼。
啊！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那只小狗的嘴上为什么会留下痕迹呢？
波特兰先生当时一定像正在犯罪的博卡梅夫妇一样慌乱，才会让尼古丁洒出来。
难道昨天偷偷跟在波特兰先生身后的人，喝止了他的行为吗？
“那个人不太可能是老波特兰先生。”
格蕾丝也同意我的说法，“老波特兰先生不会让这件事结束得这么平和。尽管他不会把这种丑闻告诉我们两个，但他一定会把波特兰先生训斥得垂头丧气。”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应对方式。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和格蕾丝基本认定，老波特兰先生在教育子女方面，不是一个温和的人。
如果让他发现自己的儿子正在给狗灌毒药，那么他恐怕会立刻暴跳如雷。
因为无论波特兰先生怎么解释，给无辜的小狗灌毒药，都是一种可疑且卑劣的行为。
不但如此，假如昨天跟出去的人是老波特兰先生，那么波特兰先生可能根本来不及给狗灌毒药，半路上就会被老波特兰先生抓住，质问他为什么半夜偷偷溜出城堡。
至于老波特兰夫人……
我和格蕾丝都一致认为，她没有偷偷溜出去的机会，也没有那么好的健康状况，能够让她第二天看起来还和平时一样。
这样一来，发现波特兰先生异常举动的人，就只有可能是他的兄弟姐妹，或者是庄园里的仆人了。
不过从波特兰先生今天的表现来看，他被人勒索的可能性应当很低。
这说明撞破他给小狗下毒的人，是一个关心他的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这时，我和格蕾丝的对话被楼下的锣声打断。
再过不久，所有人就要下楼享用晚餐了。
说实话，我并不是一个笃信命运的人，但有的时候，我还是会因为某些事，而感到人们很难逃脱命运的魔掌。
波特兰先生平静的样子，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或许和那些罪犯一样，波特兰先生是一个冷血又意志坚定的刽子手。
尽管想要继续谈论波特兰先生的事，帮住我和格蕾丝更换礼服的男仆和女仆的到来，还是让我们两个不得不停止了谈话。
在第二声锣敲响之前，我和格蕾丝来到了一楼。
今晚庄园里的男仆似乎格外忙碌。
其中一个提着冰桶的年轻男仆，引起了我的注意。
当然，男仆本身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可疑的是那个装满冰块的小桶。
以现在的天气，喝葡萄酒可用不上这东西。
不过很快，另一名男仆就解答了我的疑惑。
那名男仆手中的托盘上，摆着一瓶味美思。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啊，约瑟夫。”格蕾丝一脸凝重地看着那瓶味美思。
其实，如果波特兰先生选择的毒药不是尼古丁，我和格蕾丝都不会因为一瓶味美思就大惊小怪。
毕竟法国人非常喜欢用这种苦味强烈的酒作为餐前的开胃酒。
不得不说，我完全无法理解，苦涩的东西怎么会开胃。
但是在法国，这种酒确实很常见。
而且调制味美思的基酒是葡萄酒，波特兰家坐拥一家规模不小的酒庄，会用各式各样的酒来招待客人，本来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让我和格蕾丝感到紧张的是，味美思，尤其是法国的味美思，味道通常很苦。
是的，也许我写到这的时候，读这本传记的你已经猜到了一些端倪。
没错，尼古丁是一种非常苦的毒药，如果不是硬灌进某个人的嘴里，就只能通过苦味的东西来掩盖毒药的味道，才会有人上当受骗，把它吞到肚子里。
依我看，波特兰先生瘦弱的体格，恐怕很难将毒药强行灌进别人的嘴里。
那些小狗，恐怕只是他估算毒药剂量的试验品。
他如果想要毒死某个人，在味美思里投毒一定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在这一刻，格蕾丝看向那瓶味美思的眼神，就像在看死神的镰刀。
男仆显然不明白，我和格蕾丝为什么会对一瓶开胃酒露出这样奇怪的表情。
他略有些紧张地停下脚步，低声询问，“也许您愿意将开胃酒更换成其他种类，公爵夫人？”
实际上，在别人的家里做客，却挑剔女主人准备的食物是非常无礼的。
但是鉴于我和格蕾丝的贵族身份，这名男仆当然会有所顾虑。
“哦，不！正相反，我对它充满期待。”格蕾丝和颜悦色地说道：“毕竟用波特兰家的葡萄酒做基酒的味美思，一定非常不一般。对吧，约瑟夫？”
我能看到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猾的光亮。
紧接着，格蕾丝就用一种充满求知欲的语气问道：“陈年的葡萄酒会有皮革和烟草的香气，这瓶酒也会有吗？”
男仆的紧张在这一刻消失了，他微笑着看向格蕾丝，说道：“我想它的年份还没有那么长，公爵夫人。”
由于我和格蕾丝下楼的时间比其他人早了几分钟，因此我们和男仆搭话的事，波特兰家应当没有其他人看到。
只不过在我抬头看向楼上的时候，却看到二楼可以俯瞰楼下的走廊围栏下，有一团灰白色的烟灰。
看起来，某个人曾站在那里抽烟，而庄园里的女仆还没来得及发现地上的这团“小麻烦”。
“我们至少应该给他一个警告，约瑟夫。”
格蕾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饱含疲惫。
或许我们可以阻止波特兰先生投毒，但我和她都无法永远待在这座庄园里，也无法让庄园里的人永远都不喝味美思。
唯一能阻止波特兰先生的，只有他自己。
这位瘦削、阴沉的绅士到底对谁心怀仇恨呢？
是他严厉的父亲、感情不和的妻子、可能破坏了他婚姻的高缇耶先生，还是抢走了他继承人风头的莱昂？
又或者……
他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持悲观态度，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不能找出波特兰先生给那些小狗投毒的原因，我们也将无法阻止他给某个“仇人”投毒。
怀着这些沉重的心思，我和格蕾丝来到了餐厅。
在所有人落座之后，男仆将托盘里的酒杯放到了大家面前。
棕黄色的味美思盛放在酒杯里，看起来几乎和提纯过后的尼古丁没什么分别。
格蕾丝凑近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
我必须承认，哪怕那杯酒真的加了尼古丁，抿一口也不至于让一个人毒发身亡，可我的心脏却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哦！我以为这次的酒也会有烟草的香气呢！”格蕾丝皱了皱鼻尖，转头看向波特兰先生，“波特兰先生，您认为味美思和葡萄酒哪一个更利于健康呢？”
当格蕾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波特兰先生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紧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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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味美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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