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的话听在一个心怀鬼胎的人的耳朵里，或许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不然我无法解释，波特兰先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为什么会一直坐立不安。
餐桌前的其他人也发现了波特兰先生的异常，不过没有人会将之联想到毒药上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我其实并不担心今天的味美思会有问题。
首先，酒杯是男仆准备的，而酒水则来自于同一个酒瓶，除非波特兰先生是个疯子，想毒死所有人，否则他就不会在酒瓶里下毒。
而在酒杯上抹毒药的行为，就几乎更不可能了。
因为酒杯通常由管家管理，波特兰先生要想做手脚，就得从二楼偷溜到仆人房去。
我得承认，仆人们偷溜进二楼雇主们的房间或许相当容易，但反过来就很难了。
毕竟一楼的仆人房里，到处都是仆人，要完美躲开他们的视线，可是相当困难的。
更何况，波特兰先生也不能保证，涂了毒药的酒杯一定会在用餐时被放在某个人面前。
正如我设想的那样，整个晚餐大家都相安无事。
但格蕾丝却似乎并没有因此而高兴。
恰恰相反，她表现得更忧虑了。
“这么说可能有点刻薄，但是波特兰先生的表现实在令人失望。”格蕾丝将精致的丝绸披肩挂在衣架上，随口说道。
有关这一点，我倒是深有同感，“我以为他至少会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对啊，这才是问题所在。”格蕾丝走到扶手椅旁边，神色疲倦地坐了下去，“我的暗示其实并不明确，如果他的胆子大一点的话，那么他完全可以将我的话理解成一句闲聊。”
“不，别点灯。”格蕾丝看见我向着壁灯的方向走去，连忙说道。
房间里只有一根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使得整个房间看起来像一张光影大胆的油画。
格蕾丝的半张脸藏在黑暗中，一双眼睛却因为思考问题而闪闪发亮。
“这不对啊，约瑟夫。”
我们在黑暗中待了好半天，格蕾丝才突然说道：“除非他还没有——”
格蕾丝的话还没有说完，走廊里就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那一瞬间，格蕾丝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猫一样，从扶手椅上跳了起来，以常人难以想象的迅捷姿态，拉开了房门，冲了出去。
走廊里，一名女仆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发出警哨一样的刺耳声音。
“够了，多丽丝！”女管家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将瘫倒在地的女仆扯了起来，“快别发疯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死、她死了……”女仆多丽丝瞪着眼睛，指着房门说道：“夫人……”
女仆多丽丝站在波特兰夫妇房间的门口，那么她所说的夫人，当然不可能是老波特兰夫人。
房子里的所有人几乎都聚集在了二楼的走廊，老波特兰先生端着烛台，脸色异常凝重。
他大步走到房门前，攥住了门把手。
门被拉开，昏暗的光线下，波特兰夫人仰面倒在地毯上，面容扭曲。
在波特兰夫人倒下的地方，一个盒子和几个圆球状的东西散落在地。
老波特兰先生哆嗦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下来。
“去叫杜波医生。”
“罗兰在哪里？把他找回来。”
实际上，我对波特兰夫人能否被抢救过来的事并不抱希望。
因为作为一名仆人，多丽丝应当不会在没有确认的情况下，轻易地说自己的雇主死了。
更何况我和格蕾丝经历过很多次命案，我们都清楚，死去的人是什么样子。
波特兰夫人确实已经死了。
没过多久，波特兰先生就被仆人们找了回来，而老波特兰先生提到的杜波医生，也提着药箱，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这位医生显然经验丰富，在他走进房间的一瞬间，他的肩膀就小幅度地垮了下去。
“太晚了。”杜波医生用拇指拨动了一下波特兰夫人的眼皮，“她已经死了。”
在杜波医生的话说完的同时，波特兰先生失落落魄地后退了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比他反应更激烈的，是波特兰家的长女、波特兰先生的姐姐卡特琳。
“哦！这不是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说实话，卡特琳是那种性格不太讨人喜欢的老姑娘。
或者也有可能，是她老姑娘的身份，导致她养成了这样的性格。
尽管确实存在那种为了钱而讨好富家女的男人，但是卡特琳·波特兰显然并没有遇到这样的男人。
这就导致她将近四十岁的年纪还待在父母身边，并成为了家里最不受欢迎的一员。
毕竟这个年代，所有人都对老姑娘异常苛刻。
因此卡特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
“天哪！卡特琳，你的善心真是令人吃惊。”最小的玛蒂尔达暗含讽刺地说道。
“玛蒂尔达！”老波特兰先生严厉地瞪了玛蒂尔达一眼。
于是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不太情愿地闭上了嘴。
卡特琳好像并不在意妹妹的冒犯，只是时不时往波特兰先生的方向看去，一副要确定什么的样子。
这时杜波医生抬起头说道：“我想你们应该通知一下警察局。”
老波特兰先生拧起了眉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杜波医生。”
“这或许会给您带来一些麻烦，但是出于职业道德，这件事我必须要告诉您——您的儿媳很可能死于尼古丁中毒。”
杜波医生从医药箱里拿出一根镊子，夹着一小块棉花，在波特兰夫人的嘴里轻轻刮了一下，说道：“我在她的口腔里闻到了很浓的尼古丁味。”
被杜波医生举起来的那块棉花上，蹭上了一些粘稠的深色痕迹，看起来非常像是融化的巧克力。
我下意识低下头去看那些滚落在地上的小圆球。
是巧克力。
杜波医生也注意到了地上的东西。
他半跪在地上，捡起了一其中一颗。
“看来她刚刚吃了巧克力。”杜波医生用力掰开巧克力，将沾满“酒心”的手指凑近鼻尖闻了闻，“是尼古丁。”
“哦！上帝！”
卡特琳惊呼了一声，昏了过去。
城堡里的仆人们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我忍不住往格蕾丝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她的眼睛正盯着一名男仆，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在我看来，那名男仆几乎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我看了一眼波特兰夫人的尸体，心想：
这次的案件还真是意料之外的简单。
唯一令人不满的是，我和格蕾丝都没有想到，波特兰先生会在被警告过后立刻动手。
毕竟他之前表现得那么紧张，我和格蕾丝都以为他是个非常胆小的人。
事实证明，是我们小看了他。
我丝毫不怀疑，那位性格无趣的卡特琳小姐之所以晕倒，是因为她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从她和波特兰先生的反应，不难看出，之前偷偷跟在波特兰先生身后并发现他毒杀小狗的人，就是卡特琳。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波特兰先生今天白天的时候没有丝毫惊慌。
因为他一点也不怕卡特琳。
这个依赖着父母的老姑娘不会有胆量告发波特兰家未来的继承人，否则她自己以后就无法持续地得到金钱上的支援。
不过波特兰先生那副失落落魄的样子，倒是让我怀疑，那盒酒心巧克力根本就不是准备给波特兰夫人的。
波特兰先生虽然胆小，但并不愚蠢。
哪怕他对妻子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他应该也不会蠢到在自己的卧室里，用一盒酒心巧克力毒死自己的妻子。
“警察局的人恐怕明天早上才会来，男仆们会守在这里，大家最好暂时回房间休息。”老波特兰先生安排好一切，疲惫地说道。
莱昂和他的妻子艾米丽最先回了房间，其次是失魂落魄的波特兰先生，再之后是玛蒂尔达。
老波特兰夫人也被贴身女仆扶回了房间，高缇耶先生和我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膀，说道：“世事难料啊！真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事。明天警察一来，我们恐怕都要变成嫌疑人了。”
老波特兰先生冷哼了一声，端着烛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似乎说错了话，不过老波特兰先生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高缇耶先生苦恼地皱起鼻尖，“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我充满敌意。”
面对高缇耶先生的抱怨，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在这座城堡里说老波特兰先生的坏话。
好在高缇耶先生并不执着于我的看法。
他和我们分开，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不应该答应波特兰的邀请……”
关上房门之前，我听见高缇耶先生低声的抱怨。
“我们得赶快休息。”格蕾丝飞快地钻进了更衣室，“明天的局面恐怕会有点棘手，那些警察很有可能把波特兰先生当成凶手，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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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深夜的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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