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是精神完全放松的那种舒服。
惺忪的眼睛缓缓睁开,看见出租车顶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扭头就看到了一截紧绷的略白肤色,近到她甚至能看清细小的淡青色血管。视线再往上就看到了凸起的喉结和弧度有些诱人的下颌线,迟未晚心里一惊。
上方的桑俞似有所感,下巴微收,目光下垂,看到了迟未晚正有些诧异看着自己,刚睡醒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水意和迷糊,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迟未晚贴得极近,看得再清楚不过,脸上涌起热意,“噌”一下就离开了桑俞的胸膛。
“还,还没到吗?”迟未晚想咬自己的舌头,为什么要结巴,感觉气氛更尴尬了。
桑俞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骨节,脸稍稍偏向车窗,神态也有些不自然,“马上到了。”然后对着司机的方向说:“师傅,山水苑。”
“好嘞。”司机师傅语调昂扬地应着。
迟未晚怔了一下,想看一下时间才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了,无意间瞥到前面司机手机支架上的手机屏显——13:07,才意识到自己睡了快两个小时了。
她诧异地转头看向桑俞,本想看他怎么解释,却被桑俞面上有些异常规整的薄红吸引了注意,“你是不是不舒服,脸上红得有些奇怪。”
本以为是他的妄想可耻得在脸上冒了苗头,刚想解释些什么,就听到司机语气熟捻地开了口。
“嗐呀,他这是时间久了冻的,忽冷忽热一吹风就红了,平时穿暖和点多护一护就好了,像我们冷天常在外面跑的人脸上都有,我儿子也像你这么大了,小伙子,注意保暖啊。”
“嗯,谢谢。”
这之后桑俞没再说一句话了,迟未晚没有看他,她想,他可能并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拮据狼狈的一面,这关乎一个少年敏感的自尊。
车开到了楼下,桑俞扫码付了钱,迟未晚率先下车,冷暖风再次在她身上交汇,激地她打了个寒颤,太阳穴微微发涨,她甩了甩头,绕过去帮桑俞拉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脑海里回想着平时齐叔给她爸和她拉门的场景,学着他的样子把手垫在了上方的门框边缘。
一瞬间桑俞呼吸变轻,深深看了一眼迟未晚,眼皮轻颤,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迟未晚笑了笑,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搀扶着桑俞下车。
走到玄关处迟未晚才想起了自己在车上想问桑俞的问题,“你怎么由着我睡了那么久?”
这次桑俞看她的目光没有再避开,“你看起来很累……”
迟未晚微微惊讶,冲他笑了,双手背后交握拉伸了下脖颈,声音有些懒懒地说:“谢谢你呀,睡了一觉后我感觉好多了。”
桑俞抿了抿唇,低低地“嗯”了一声。
迟未晚把他领到了上次他住过的客卧门口,“你还是住这里可以吗?水电都没有停,不过袁姨回家了,你有事可以叫我,就是你隔壁这间。”说着她指了指隔壁的房门。
桑俞记得,那是她的房间。
“好。”
迟未晚在出租车上睡了一觉后觉得精神好多了,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之后取了只杯子到厨房里接了些温水准备给桑俞送去,可是在外面敲了门却没人应。她没太在意,也许他在洗手间,他住的这间次卧也是有独立卫浴的。
十分钟后,迟未晚倒掉那杯已经凉掉的水,重新接了一杯,再次敲了敲客卧的门,依旧没有人应,她心下一慌,使劲拍了拍门,“桑俞?”
还是没有人应。
她不再犹豫,拧下门把手,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庆幸桑俞没有锁门。
房间里,各处陈设整齐,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桑俞的身影,倒是洗手间里“沙沙”的水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将手里的水杯顿在桌上,自己都没察觉到溅出的几滴水承载了一部分怒意,她直接走到洗手间门口重重地拍了拍门,“桑俞,五分钟之内,出来。”
回应她的,是里面戛然而止的水声。
他还真是拿医生的话当耳旁风了,说了不能沾水还跑去洗澡!
她转身就向室内的靠椅走去,还没坐下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开门声,她诧异转头,就看到了他裹着浴袍拉开门的场景。
一时怔神,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也没想到他会这副样子出来。
直到他停在她面前,她才反应过来。
迟未晚拧着眉头质问:“医嘱你是没听到吗?”
桑俞自知有错一般低下了头,“听到了。”他清楚地看到了迟未晚脸上的……愤怒?
她是在生气吗?
因为关心他吗?
桑俞的脸上还有些水气,看起来像是没有擦干就急着出来了,鬓角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了浴袍的领口,还有些许黑色的长发因为穿衣人的仓促被压在里面,顺着那撮头发往后,是更多湿漉漉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
看到他发际线处还贴了一块创口贴,迟未晚的火气一下又拔高了,“那你这是在干嘛?明知故犯?你是真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
这是他认识迟未晚以来,第一次见她生气的样子,原本心头涌起的丝丝甜意也消失了。
“我,我不想弄脏房间里的东西。”他心颤地去牵她的袖口,见她没躲他的心才定了定,“对不起。”
迟未晚被他的话一下浇得哑了火,看着他下心翼翼地牵着她袖口认错的样子有些心疼。
桑俞见她怒气有所平息,又晃了晃她的袖口解释:“我有小心,没有弄到伤口。”
她气也生不起来,别扭地别开脸挣开了他牵住的袖子,“东西就是拿来用的,脏了就洗,坏了就换,有什么大不了的。”刚想要转身朝外面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我点了外卖,先把头发包起来吃饭吧。”
看着迟未晚离开的背影,他轻轻摩挲了下刚刚捏住她袖口的指尖,看到桌上那杯水。
她是来送水的吗?
指尖触上杯壁,恰到好处的温度让人很难不多想,杯旁溅出的水滴似乎无声地言说着它刚刚被急躁又粗暴地对待过。
她总是心软。
迟未晚,如果我还想要再多一点呢。
吃完午饭后,桑俞主动开口,“医药费……”
他还没说完就被迟未晚截断了,“等你发了奖学金再还我吧,我不急用。”
“嗯。”他没有拒绝。
“你跟我过来吧。”
迟未晚起身示意桑俞跟过来,他没有多问,起身跟上。
出了餐厅,经过客厅时,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个大兔子沙发,如果她坐在上面,一定可爱极了。
直到两人停在了迟未晚的房门口,他才惊讶地看向她。
迟未晚一边解释一边拧开了门往里走,“你不是要洗头吗?我房间盥洗室里有个按摩躺椅,你用那个会方便点。”
桑俞诧异,抿了抿唇,握紧了手,亦步亦趋。
淡淡的米黄色墙壁似乎充满了包容的意味,半拉的纱帘是富有生机又极嫩的草绿色,房间里的一切摆设都宜人又温馨,和她一样温暖又柔和。
直到她进了盥洗室,他的脚步才堪堪停在门口,怔愣地看着她将按摩椅放平,调节到合适的高度,再将它推到了盥洗池的位置然后笑着向他摆手。
“来呀。”
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他眼眶发酸。
脚步像是完全由迟未晚控制,只要她摆摆手,他就完全服从。
迟未晚拍了拍按摩椅,“躺下吧。”
他顺从地躺下。
直到暖烘烘的湿气熏蒸着头皮,他才意识到她在干什么,下意识就想起身却被她按住了肩膀。
“你的头发很漂亮,要好好爱惜,你别担心,我只是帮你冲洗一下头发,不会碰到头皮,不过你可千万不要乱动,我第一次第二人称洗头。”迟未晚想幽默地缓和一下气氛,好让他不要有心理压力。
桑俞双手叠放在肚子上,右手探上左手手腕,拇指死死地摁着那道还未好彻底的牙印,微弱的痛感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迟未晚,能不能告诉我答案,能不能给我我最想要的答案。
迟未晚,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不,也不用很早,只要能遇见你,我就已经无比幸运了。
迟未晚,你知道吗?你对我越好,我想要的就越多。
迟未晚,我该怎么办……
她半晌没听到躺着的人有什么动静,以为他是睡着了。
脑袋够着看了一眼,只见桑俞眼皮阖着,眼尾一行清泪入鬓。她的视线落到他耳垂上,久久沉默。
明明只是视觉接触,她的心却被那滴泪狠狠烫了一下。
桑俞……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洗完头发后,桑俞没有再拒绝她为他吹头发,而迟未晚也把那两滴泪埋进了心里。
她将桑俞搀到阳台上,扶他坐到那把皮制的躺椅里,“今天天气很好,你晒晒太阳吧。”室内的暖气很足,她并不担心他穿睡袍会冷到。
桑俞看到迟未晚的背影渐远才反应过来她离开了,一时间心里像是空了好大一块。
这种情绪如此浓烈地喷涌出来,还未达到巅峰时再次看到了她,磅礴的情绪又霎时间平复地悄无声息。
迟未晚抱了一条毯子和一只等身玩偶熊过来,她将玩偶熊放在了桑俞旁边的躺椅上,然后从毯子里又抽出一条小毯子盖在了玩偶熊的肚子上。至于那条大毯子,轻轻落在了桑俞身上。
他一时间喉咙发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的小熊可以陪着你晒太阳,这样你就不孤单啦,睡一会吧。”迟未晚笑着揉了揉熊熊的脑袋,然后就要离开。
“你……”桑俞下意识就拉住了她的袖子不想让她走。
“噢,我也要去洗个澡睡觉了。”她今天真是太累了,以前她从来都不知道照顾人原来是这么累人的事。
“嗯,好好休息。”桑俞松开了她的袖口,弯着嘴角冲她笑。
迟未晚视线淡淡扫过那只松开袖口的手,意识到桑俞对她的依恋可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造成的,鬼使神差地抬起手也揉了揉他的发顶。
后知后觉,两人皆是一怔。
“睡个好觉。”
迟未晚大步流星地离开,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她刚刚脸上的表情。
桑俞歪头看了看身侧的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毛绒脸上愣是给他看出了笑意,他也笑了。
很美好的一天,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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