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定了下午的车票,晚上八点多到的,桑俞的故乡在坞洄,那里没有机场,高铁是最快的选择,即使是这样,依然要等第二天通往县里的巴车。
坐了近七个小时的高铁,全身的骨头都僵硬了,迟未晚做了两下伸展运动就把自己砸到了床上,这酒店没有她想像中的宽敞舒服,但也还算干净卫生。
她强打起精神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就又栽到了床上,迷迷糊糊入睡之际,脑海里又闪回了今天在列车上,桑俞靠在她肩上,睡得并不安稳的样子,眉头皱着,半天也揉不散……
第二天一早,原本定好的闹铃完全没有听见过的印象,还是桑俞的敲门声叫醒了她,她睡眼惺忪地晃下床,撑起一只眼皮打开了门。
“小鱼……”
桑俞一愣,像是没料到她这副样子,嘴角带了笑,不自觉想去摸她头发乱蓬蓬的脑袋,手伸到跟前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住了。
迟未晚整个人还是迷糊的,看见脑袋旁边的大手迟迟没有落下来,自己歪头蹭了蹭,“嗯?”
一瞬间心跳失序,感受着手心之下暖烘烘的脑袋和轻柔的发丝,心里软地一塌糊涂,脸上也有了热意。
“我,我在外面等你,你收拾好我们再去订票。”
听到到订票两个字迟未晚大脑清醒了,是哦,他们今天要去看桑俞的妈妈,是正事,不能耽搁,她一下子神清了。
“好,我马上。”
关了门就开始火急火燎地收拾,十分钟后面目一新,拖着她的小行李箱打开了门。
桑俞提着早餐在门口朝她笑,将早餐递给她的同时,顺手接过了她的行李箱,而他自己则是背了一个黑色的包。
“走吧,我们去坐九点的那趟。”
“唔——”迟未晚嘴巴里嚼着东西,讲话含糊不清。
桑俞帮她把吸管扎进了密封的豆浆杯子里递到她嘴边,“慢点吃,别噎着。”
大巴车上,检完票后,迟未晚靠着桑俞的肩膀问:“要坐多久能到?”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左右。”
“路上会不会很颠簸啊。”
“走高速,不会颠,你可以再睡会儿。”
“好,我刚吃饱又有点困了。”她靠在桑俞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眯起了眼睛……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是被颠醒的,还没晃过神来,又被颠了一下,往窗外瞥了一眼,原来是减速带。
“醒了?我们已经下高速了,再有十几分钟就到。”桑俞抬手,将她乱跑的发丝别到了耳后。
迟未晚伸了伸腰,扭了扭脖子,才感觉身体活过来了。
下车后迟未晚导航导了半天,周围全都是什么宾馆,农家乐,唯一一家听过名字的酒店在离他们三十多公的地方,这也有点太远了,她暂时不想再坐车了。
“小鱼,我们住哪?”她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电子设备难以解决她的困境,基础设施的落后让她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安感。
桑俞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安慰她,“我们打车去宾馆,别担心。”
原来就是一栋五层高的小房子,前台只有一个四十多岁,身材有些发福的女人,头上烫了小卷发,话语间夹杂着方言的腔调。
“一间两间。”
“一间。”
迟未晚看向桑俞的眼神带着惊讶,像是在询问他为什么要一间,桑俞眼神安抚她,握了握她的手,她随即明白,没有多问。
“身份证。”
桑俞掏出了自己的递给她,前台的女人瞥了两人一眼,“四楼,407。”
爬了四楼,刷卡进门的时候她问他,“她怎么没要我的身份证?”
桑俞将卡插进卡槽,倒锁上门,“这里很多东西都不如你见过的那些正规,要一间房是为了安全考虑,我们赶下午五点最后一趟班车走的话可以不用在这里过夜。”
他看着她因为防备陌生环境有些紧绷的神色,有些心疼,“要不我们回去吧。”
迟未晚摇头,“我只是需要点时间适应。”她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冲桑俞笑笑,“我们走吧,我也想看看你生活过的城市。”
他想先带她去散散步,缓解一下她紧张的情绪,被她拒绝了,她想先去见见那个生了他,救了他的女人,尽管她现在已经是一座坟了。
十一点多两人到了墓地,说是墓地,其实就是一小片梯田一样的坟场,在一片土坡上。那里的坟也大都零零散散,并不规整。
“害怕吗?”桑俞看着她。
迟未晚摇头,“我不信这个。”
上坡的路是土路,有些地方的土结实,一看就是有人走过,而她脚下的那条是松软的,新叶枯草铺在脚下,桑俞拉着她踩出了一条路。
脚步停住。
“到了。”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是一座在草里冒了点尖的碑,碑顶由于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已经掉了层外皮,还生出了些许裂纹。这片坟地里,它是为数不多的荒坟,四月才过清明,别的坟头或多或少摆了贡品,杂草也并不猖獗,而这座碑连看清上面的字估计都得费半天劲先把草拨开。
迟未晚将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去拔碑前的杂草。
“晚晚……”
桑俞想去阻止她,却被她手里塞了一把草,她笑道:“先除草吧。”
他抿唇看她,眼神闪动,最终不再说什么。
直到终于能看清碑的完整形状,两人才停了手,原来他的母亲叫梁云,碑上还刻着——夫桑玉明,子桑俞。
桑俞抚去她身上沾上的草渣,她随意地拍了拍,“不要紧,回去换身衣服就好了。”
他扫了那碑一眼,不说话,只是牵起她的手,动作轻柔地揉着她因为拔草微微红肿的掌心。
迟未晚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笑笑,视线再次移到了碑上,“阿姨,谢谢你。”谢谢你给了他生命,谢谢你救了他。
她歪头,捏了捏他的手指,“小鱼,要不要打个招呼?”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桑俞目光沉沉地盯着那块沉默的碑,像是在对峙。
她陪着他静立在碑前。
沧桑破旧的墓碑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碑上的裂纹像是一道道皱纹,最深的那道裂到了“云”字上,像是要把它彻底毁掉。坟里是一个女人,她曾经是女儿,然后是妻子,也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选择了做一位妈妈。
她爱桑俞吗?迟未晚不知道,从桑俞讲述的碎片中她感受不到,但是真的完全没有吗?她也不知道。
也许,她连恨也恨得很辛苦。
良久良久,一阵暖风吹过,树摇草晃,桑俞注视着那片吹到碑上的黄叶,半晌后抚落,任由它飘零。
“我们走吧。”
“嗯。”迟未晚点头。
离开墓地的时候,他觉得身上轻省很多,好像有什么东西放在了那里,而他不必再回头。
出租车上,迟未晚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她见了一块素未谋面的人,甚至只是块碑,心里却多了些惆怅。
“晚晚,午饭想吃什么?”桑俞笑着捏了捏她的手。
她心思不在餐饭上,这会被他一说,还真有点儿饿了,一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
“你们是来旅游的吧,我们这个小地方没什么好玩的,来的人也少,要是吃饭的话可以去县高中那边儿看看,那边儿学生多,吃的也多。”司机一遍打着方向盘,一边给两人热情得推荐。
“县高中?”迟未晚好奇。
“对啊,就是我们县里唯一一个高中,听说去年还出了一个市状元呢,稀奇的嘞,真是山鸡窝窝飞出了个金凤凰哩,今年好多人挤破头想把孩子送进去呢。”
“哈哈。”迟未晚被逗笑,转头看向桑俞,“那我们去学校旁边吃?”
“好。”桑俞点头笑笑,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五月的梧桐已经枝繁叶茂,绿意交映,阳光撒过树隙,斑斑点点,明媚动人。
两人在学校附近下车,迟未晚正要导航,桑俞率先牵起了她的手,朝一条沿路都是摊贩的巷子里走去,好像对这片地方颇为熟悉。
“你对这里很熟吗?”
桑俞点头,“嗯,我在这里读的高中。”
他在这里读的高中?她记得清河大学每年的录取分数都不低的,难道说,“去年那个状元是你啊?”
他只是淡淡点头,仿佛这个头衔之于他,无关紧要。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两人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左手略略抽出两根指头去摸索他的中指,那块有些畸形的指骨硌得她心里难受,她托起那只手,在那节指骨上轻吻了一下。
桑俞一怔,心绪起伏,面上却依旧温和,“我没事。”
“嗯。”迟未晚用力点头,“那带我去尝尝你以前吃的东西吧。”
桑俞握紧了牵住他的那只手,带着她继续往巷子里走,今天是五一,学生放假,巷子里营业的摊位和饭馆相较往常也少了一多半,一直走到快巷尾,他看见了一家面馆,里面的客人屈指可数,但照常营业。
“这家的面还不错,我以前常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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