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检司的人这么早就来了？这么着急给那位小将军收尸啊。”
杨虔和碧铃反应都极快，在覆面之下，碧铃半遮半掩仍能看出他格外优越的面容，这张脸实在是引人注意，所以杨虔一横身挡在他前面和刑场的人搭话。
“怎么？军象脚下，就算是他又能熬多久？干脆早点来了，省得耽误事。”
杨虔不在意地摆摆手，把铜扣拿了出来，碧铃也低着头上前，出示了铜扣。
见没什么问题，刑场的两人示意二人进去，正要松口气，却听得一人疑惑发问道：
“没见过你俩啊，新来的？”
杨虔还没想出应付的话，碧铃怯生生地快速瞟了眼刑场的官员：“……殿下垂怜，给安排了官职，这才……”
那小心的一眼，流转间琉璃般的眼波叫官员一愣，这样的好相貌，加上他说的这话……
“哼，就猜到是这样……这巡检司快成吉雅丽殿下的后院了，行了行了进去吧。”
杨虔也陪着笑，进了刑场。
“嚯，你反应可真快啊，胆子也真大，这话都敢乱说的。”
“也不是乱说，咱们也遇到几个巡检司的人了，你不觉得……有些的模样实在是过分出挑了吗。”
杨虔这才恍然：“被你一说，好像确实如此……不过我一会得告诉青琅，你偷偷看别的男人！”
碧铃一愣，远远就能听见的象鸣怒吼带来的不安，被杨虔这句刻意而笃定的玩笑话搅散，杨虔能说出这话，仿若他丝毫不怀疑他们最终到底能不能救出李青琅，全然的乐观叫碧铃也松了口气般坚定了眼神。
象鸣声就在这扇门后，青琅也是。
这道厚实的门在李青琅进入刑场后便在他身后锁紧了，刑场的官员出了门，从甬道走出，再锁紧了一道门，直至巡检司的人来，把巡检司的人放进了甬道。
这锁已经被杨虔偷偷打开了，门上的隔窗方便收尸的人观察场内情况。
李青琅已经进入刑场，外围的百姓呼号着、呐喊着，仿佛这不是一场死刑的执行，而是一场两国间的战争，他们高声呼喊着“象神万岁”，声如天丁震怒，围墙也变成了戎幕，李青琅的死只是象神降下的神罚，与正义无关，只与国威和信仰有关。
“一群疯子。”
碧铃暗骂道。
李青琅进入刑场，扑面而来的就是气味，冲人的气味。
太冲了，沙土的气息混着象的体味，加上象身、象足的表面上沾染的污泥气味，李青琅被反绑着双手，那气味熏得他一瞬间就冒出了眼泪，几乎是踉跄了两步。
和小象不同，这里的军象都是成年象，象足如柱，而且莫名地暴躁，攻击性很强，李青琅还未进刑场前，它们便在攻击彼此，威胁般发出叫声震慑对方，这样的象声如军鼓一般，叫围观的臧西百姓闻声热血澎湃、战意沸腾。
大抵，这才是萨莉亚这出戏的**部分。
李青琅眼神清亮，自语道：“怎么能让你如愿，不义之战还想派出正义之师？”
要想重挫萨莉亚的计谋，很简单，那就是活下来，在象军的脚下和象鼻的挥舞中活下来，最好是能让象军消弭战意，恢复平静和慈悲。
毕竟对于信仰之国而言，象的行为带有神的深意，李青琅现在代表的是至南的势力，臧西一直试图编排出的战争图谋就算有再正当的理由，也不过是人之间的事。但如果军象不杀他，那么，便是神的旨意。
得把风头引导向象神宽恕而不降罚上。
所以尽管李青琅很清楚杨虔碧铃来救自己，他们或许就混在臧西情绪高涨的百姓人群中，但至少目前，李青琅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当然，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萨莉亚自然是做了准备。
眼瞧着刑场中狂躁的军象，在四周的鼎沸人声中更加亢奋暴躁，李青琅心里也有些没底。
“原来早早便在试探了……”
栖霞山的狼群，不受控的小象，还有萨莉亚的笛声。
这一切都连起来了，当时萨莉亚的笛声真的是操控小象、让它停下的吗？在场的驭象师只有萨莉亚一人，所以也只有她自己清楚，她那笛声的含义究竟是制止还是攻击。当不受控的小象一再伤狼、李青琅就一定会出手，那他驭象的本事还剩多少残存的记忆，自然也会暴露。
“恐怕这四头军象个个都被激怒了之后才放进刑场，萨莉亚还真是看得起我。”
被反缚着手，李青琅不好行动，他只得先尽量压低上身、屏住呼吸，灵巧地贴着边缘从刑场的一侧绕向另一侧，仔细观察着情势。
圆形的刑场，两侧有门，其余都只是砖墙，两头成年军象正在刑场的中央对峙，甩着脑袋发出嘶鸣，象鼻挥舞着，后方有力坚实如擎天之柱般的双腿陷进泥里，溅起的泥水甚至高到能兜头盖脸地泼在李青琅一身。
另两头军象未参与战局，从体型上来看，它们比刑场中央的两象要小些，它们顺着墙根踱步，眼神却聚焦着中央的战局，李青琅反而不是主角。
百姓们的关注点也很快集中在了已经扑向对方的军象，以万钧之力相扑，象牙如格挡又如利剑，架住彼此时发出闷响，象鼻的鼻根处结实地相撞，发出让人牙酸的碰撞声。
那一刻，百姓和其余两象都发出呼号声，李青琅狼狈地躲避象足带起的泥水。
刑场不够大，不够四头成年军象各自安然惬意地呆在一角，自然也不够李青琅全然避开四头体格硕大的象。
中间两象的第一轮角力没有分出胜负，它们烦躁地甩头甩耳，作出攻击状，短暂地分开对峙着，就在这后退的几步中，李青琅退无可退，被湿滑的泥水滑倒，结实地向后摔了下去，重重地摔在身后手腕间坚硬冰冷的镣铐上。
将下意识地呼痛咽在喉间，李青琅侧身屈膝，一个翻滚跪起身。
有点不妙，随着它们战局的加剧，李青琅尽管没有被作为象怒的对象，光是被角力殃及也足够狼狈了。
滚了半身的泥水，手腕被镣铐磨破的伤口在泥水里滚了一圈，传来阵阵刺痛感。
他面色隐忍而审慎地盯着刑场中央，而甬道门后的碧铃快把门闩都要捏碎了，指骨一片发力的泛白。
“冷静……冷静……”
刑场中央的两象再次嘶鸣着扑向对方，李青琅几乎是贴着围墙而立，脑子里飞快想着破局之法，他抬头环视着高墙外涌动围观的人，茫然地看过一张张带着战意和亢奋的脸。
刑场内的冲鼻气味加上此刻莫名对碧铃、对杨虔、对张伯伯的思念一齐复杂地堵在李青琅心头，他咬紧牙关抗拒着脑海里的走马灯，却还是无法不在这样的抬头仰望中，会想起第一次见到碧铃的情形……
那种惊艳，那种降临在所有人眼光中、能够静止场面的青色流动……
是啊！
李青琅眼神一凝。
高墙上人头攒动着，虽然自己找不到杨虔、碧铃他们身在何处，但李青琅此刻便如那日的碧铃一般，处于所有人的眼光中。
他们必然正密切关注着自己的动作！所以李青琅直接表现出自己目的就行，他们一定、一定会努力配合自己。
李青琅勾起嘴角笑了笑，这种感觉就是信任吗……就像笃定圆圆会稳稳地载着自己，毛毛不会引错路一样，李青琅第一次对人也投放出了信任，竟然就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
感觉不赖！
李青琅侧头，动作明显地看着那扇沉重高耸的铰链木门。
只需要把那扇门打开，就行。
沉下眼神，李青琅捏了捏身后的镣铐，盯住了刑场内的象。
“他要行动了。”
杨虔认得李青琅的那个眼神，那是狼锁定猎物时会露出的眼神。
碧铃正透过甬道木门的小窗冲外面打着手势，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对面那扇高耸的大门，对杨虔笃定地回应道：
“嗯，我知道。”
这章写得有点太长了，正好到这有剧情节点，所以还是决定分两章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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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逃出臧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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