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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耀眼

带着芝兰走回院子,云出岫极其自然地把她领进自己的寝房,

芝兰正欲进门,却被脚边一团黄色尖嘴的物事吓了一跳。

“啊...这是什么?”

“你别怕。这是大黄,是我在符禺观的伙伴。”云出岫安抚芝兰。

“它...它平日就住在房中么?”芝兰小心翼翼绕过正昂着头打量她的公鸡,慢慢走到云出岫身旁。

云出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点头道:“对呀。”

芝兰却睁大了眼睛,语气分外诧异:“世子也同意与它一起住么?”

云出岫好笑,为什么要征求世子的同意,继而她认识到了问题所在,在外人看来,她是要和世子同房共寝的!

之前因为是豫章王安排的假成亲,自然不能真让二人同住一房,加上封浔这个院子里本就没几个下人仆从,知道他们分房而居的也就那几个知道假成亲的人。

现下芝兰来了,虽然只有一天,可这个谎还得由云出岫来圆。

“他有什么不同意的呵呵呵。”云出岫假笑道,“那个,你先去歇息吧,我这儿现下不需要伺候什么,明日一早你再过来帮忙。”

云出岫原以为大不了明日早些起来梳妆打扮就行,孰料芝兰抿嘴笑道:“世子妃,直到明日出府前,怕是您都难休息了。”

话音刚落,七八个嬷嬷端着托盘依次走进来,在云出岫面前站成一排。

托盘里各放着不同款式的胭脂、钗环、衣裙,簪钗首饰上均以金银、明珠装饰,绽出亮闪闪的光芒。

衣裙一看就是上好的质料,单是堆叠在托盘中,也能看出来款式的繁复厚重。

“这是何意...”云出岫有种不妙的预感。

芝兰走到一脸正色举着托盘的第一个嬷嬷跟前,拿起托盘上放置的胭脂匣子,笑道:“世子妃,明日可是个大日子,咱们得先准备好最完美的妆造。”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我全要试一遍?”

芝兰满意道:“没错,不过不止这些。”她拍拍手,门外又有几个嬷嬷答道:“在呢。”

芝兰听到嬷嬷回应,继续对云出岫说道:“王妃准备了很多首饰衣裳,世子妃,咱们得开始了。”

云出岫心内哀嚎,身不由己地被芝兰扶到梳妆镜前,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拍打上妆。

朔风刚从兵部回府,一只脚刚跨进院门,就敏锐地感觉到这院子今日不对劲。

一阵嘈杂声从不远处传来,身后的齐沛走上前,对朔风说道:“是世子妃寝房方向的声响。”

就在这时,二人身后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声,朔风转头看去,四五个嬷嬷端着托盘走来,看到世子一袭黑衣阴沉沉站在那里,为首的嬷嬷忙行礼问安,其后的嬷嬷们也忙不迭行礼,场面一度有些乱。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朔风皱眉,不快的神色呼之欲出。

“回世子,这是王妃为世子妃准备的参加明日长公主府宴席的首饰衣裳。”答话的嬷嬷听出了世子语气的不善,头低得极低,不敢抬头,语气恭顺到了尘埃。

“呵,倒是好大的阵仗。”朔风冷笑。

嬷嬷们的头不由得又低下几分。

就在他喝下羹汤不久后,他便意识到下药人从他这儿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既然如此,他便顺了云出岫的心意,

如果说他和云出岫是在弈棋,那么此刻,他便把出招的机会扔给了云出岫。

云出岫知道了这具身体里共存着他和封浔两个灵魂的秘密,接下来,他就要看云出岫将棋子下在哪里。

云出岫离开他的寝房后,他收到了兵部传来的消息,他便带着齐沛策马赶出处理公务。

其实现下他身上并未承担什么职务,而是豫章王忧心将来自己的儿子无法顺利接掌这西北兵权,便让他现在就接触一下西北事务,以免将来应付不来。

加上此刻豫章王本人不在京中,兵部收到了西北的消息,便通知豫章王世子前去处理。

谁知刚从兵部回府,就遇到了这糟乱的一幕。

他不再理会这几个嬷嬷,迈步走进院子,

齐沛叹了口气,伸手将嬷嬷手上的东西一一接过来。

走近云出岫的寝房,丫环嬷嬷们出出进进,好不热闹。

朔风揉了揉额角,头痛得很,曾几何时这么安静的院子有过这么吵的时候!

云出岫的寝房外,丫环嬷嬷进进出出,一派繁忙,不过这番景象却在朔风阴着脸出现在这里而戛然而止。

云出岫已经换过了三套衣服,此刻正由着芝兰帮她在盘起的乌发簪上飞燕形状的珠花,她听到外面瞬间归于安静,仿佛这些人都消失了似的,不免有些困惑,侧头对芝兰说道:“你去门外看看。”

芝兰细心地把珠花簪好,又对着铜镜比对,觉得分外满意,便开心地按照云出岫的吩咐向门外走去,口中说道:“你们动作都快着些,别总想着偷懒。”

待看到众人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眼前那人年纪虽不大,可气势却如乌云压顶、让人如窒息般喘不过气,芝兰也噤了声,同众人一同跪在地上,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云出岫一个人在屋内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对着镜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镜子中那个浑身珠光闪翠、浓妆艳抹的女子,是自己么?

即使是去长公主府赴宴,打扮成这样,是不是也过于隆重了?

她啧啧两声,发现芝兰这丫头出去半天还未回来。

云出岫纳罕,她站起身却险些被拖曳到地的披帛绊倒,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碍事了。”她自言自语道,细心把在胳膊处缀着珠串的披帛整理好。

“芝兰...”

云出岫迈出屋子,面前的景象让她吓了一跳,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没人敢说话,甚至在屏住呼吸,生怕得罪了长得好看性格却实在捉摸不透的世子。

云出岫看到施施然束着手背着身子站在那里的始作俑者,十分着恼,她喊道:“你这是在作甚!”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传来,朔风心中冷笑,作甚,他还想问问她究竟想做什么,在他的地盘,无论什么都得听他的,破他的规矩,她是活腻了么?

他转过身,眉眼含着怒气,仿佛要爆发的山火,现下这火苗就冲着云出岫燃过去。

可是,当他的眼神落在云出岫身上时,这奔腾万里的火苗却怔忪了。

少女盈盈站在那里,身穿红绡绮云裙,为她本就雪嫩的面庞添上了一抹瑰丽的色调,仿佛九天之上的烟霞;头上的飞燕珠花落在她的如云秀发上,飞燕口中还衔着一枚玉珠,垂在她的鬓间,既庄重大气又添了一丝活泼俏皮。

朔风一直见到的云出岫,从未如今日这般,他锁紧眉头,该怎么形容呢?

耀眼。

这个词从他脑海中蹦出来时,朔风先是表示肯定,继而反应过来不对。这个女道是豫章王找过来对付他的,自己对她只有厌恶,干嘛要用耀眼这种词形容她。她闪耀了谁的眼睛?反正不是朔风他自己。

呵,这个从符禺观来的道姑,果然花招甚多。对她,的确不该心慈手软。

云出岫看着面前男子冰冷的面庞,丝毫不知道对方心中的百转千回。

“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能随意出入这院子。他们犯了规矩,跪上一跪,不应该么?”朔风冷淡道。

“这规矩好没道理。他们为王府做工,你这院子难道不是王府的一部分,怎么就不能进了。”云出岫顶撞回去,她可见不得仗势欺人的事儿发生在她面前。

“你这是在与我顶嘴?”冷冷的眼神在她身上锁定。

芝兰心内发急,回头对云出岫道:“世子妃,我们做下人的是该听主子吩咐,可千万别再顶撞世子了。”

云出岫却不依:“我不是顶嘴,而是在跟你讲道理。你不想让外人进你这院子,大可将院门锁住,自己过那离群索居的日子。再者说,他们进这院子是来找我的,与你无关,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世子妃的牙尖嘴利真是叫人佩服。”朔风不怒反笑。

云出岫有些得意,真当她和修宝在符禺观吵架斗嘴是白练的吗?

“世子妃倒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两个时辰前做的事,看来是出自真心了。只是不知,这件事如果张扬出去,世人会怎么看世子妃?”

两个时辰前,他在说汤中下药的事。云出岫扫了一眼跪着的丫环嬷嬷,别看她们此刻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可要是让她们知道自己给世子端去了下药的羹汤,出了这个院子,只怕要传得人尽皆知。

可封浔患离魂症这事,豫章王可是花了大力气不许旁人知晓的,她又怎么能大张旗鼓说这是有利于治病的药。

可若是不说,任由这人信口开河,在旁人听来,岂不是自己很容易就背上了一口“陷害新婚夫婿”的黑锅?

云出岫咬牙:“那你想怎样?让她们在这里一直跪下去?”

朔风知道云出岫不敢让羹汤的事张扬出去,精致的眉眼泛起愉悦的笑意,“世子妃这是知错了?”

云出岫重重吸了一口气,说道:“算我错了。”

算?朔风心内好笑,这小道姑还挺硬气。不知怎的,他发现逗弄她还挺有乐趣的。

“成,今儿我心情好,你们都滚出去吧。下次,我可未必有这般好心情了。”朔风轻描淡写,可话中的狠毒意味明显至极。

抛下这句话,朔风眼风扫过云出岫,看到自己话音刚落后,云出岫就去搀扶离她最近的芝兰起身。

朔风突然感到很烦躁,这小道姑到底分不分得清情势,她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饵、棋盘上的棋子却浑然不知,还有心情帮助他人,真是蠢货。

他不耐烦在这儿呆着,一甩袍袖走了。

众人瑟瑟发抖地磕头谢恩,待世子的身影看不见了,才敢爬起身。

她们哪还敢在这里多停留,纷纷离开了,

芝兰担忧地看着云出岫:“世子妃,我...”

“无事的,左右我也不习惯被人照顾。你快回去吧。”云出岫安慰芝兰。

芝兰没有办法,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云出岫捡拾起散落一地的一件件首饰钗环和衣裳披帛,将它们归置在一处。

一通收拾下来,她累得不行,反正左右无人,她干脆坐在寝房前的台阶上休息。

望着渐渐落下山的夕阳,云出岫也渐渐出神,感觉自从来了京中,她就很少欣赏夕阳了,

继而她突然想到,朔风不想让旁人进入这院子,恐怕不单是因为他喜静,而是因为,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封浔两个魂魄共用一个身体的事。

可是眼下,她知道了这个秘密。

那岂不意味着...自己给了朔风灭自己口的大好机会?

她觉得身子有些发冷。

如果时光能重来,她坚决不给他吃什么丸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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