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
天地严寒。
地面上还有未散去的雪痕。
自平昌而去定安的官道上,有一队人马自远处款款而来。
为首者一男一女,身穿半旧的软甲,内里着玄色里衣,领口处还用暗金线绣着鸳鸯,双腕处扣着黑金玄铁护腕,玄色的披风披在身后,更显威猛;长发束起;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续着胡子,并不潦草,反倒显出稳重与威严的魅力;无形之中不经意间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一种只属于战场上的寒凉之意。
那女子看上去倒是比男子年轻许多,暗红色的里衣外套着小巧的软甲,外表隐约泛着新铁的光泽,长发随意的绑成高马尾,暗红色的披风随风而起,样貌大气非凡,眉宇间是磨灭不了的英气,从气质上便觉得,此人绝不是寻常女子,比盛气凌人更多了温和。
想来那男子领口的鸳鸯,便是出自此人之手吧。
“文君啊。”桑敬义瞧着身边的女子,笑起来带着些憨厚,反倒显得可爱了起来:“这天下终于安定了,不用再打仗了,我也能踏踏实实的带着你们过日子了。”满眼尽是对往后幸福日子的向往。
穆文君回地深深的看了看长长的进城队伍,又看了看马车,欣慰道:“是啊,等这次回去看到母亲,将孩子们的婚事定了,也就能安稳下来了。”
穆文君心里明白,陛下这次召众人进宫,还特意让带着家眷,论功行赏只是其一,趁万寿节之际,让还未婚配的适龄男女相看一番罢了。
大乱十年,百废待兴,
新主仁慈,也难保不会兔死狗烹,现在没有什么比联姻笼络臣子与军权更好的办法了。
可男子却不以为意的轻哼了一声:“我自家妻女南征北战的,好不容易安定了,我自己还没稀罕够呢,还不让过几天舒服日子啊。”显然有些不满。
若不是连年征战....
唉....
征战十年,桑家人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就剩下这些残部了,
桑母五个孩子,三男二女,也就剩下来桑敬义这一个了。
自桑同道死后,桑母就被人接去了定安城。
“你看你。”穆文君瞧着没出息的丈夫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急什么,再说了,你不是瞧着那卫家小子就不错?能治住缈缈,就是年纪不符了些。”
“哼,我急什么。”桑敬义有些气鼓鼓的:“大哥就留下嫣嫣一个女娃,三弟丢下个独子,咱们家阿姮十多岁就随着父亲东奔西走,我都还没有同她多相处,就咱家那几个小子哪个不是早早的就送去了战场,那卫家小子是不错,功夫好,可人都道他命硬,怕是克妻,我还没有做到一个父亲该做的啊.....怎么舍得我的孩子.....”
说着说着,桑敬义有些委屈了起来。
“你....”穆文君有些嫌弃的看着桑敬义,似是觉得他有些丢人,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身后却传来了喊声:“阿父,阿娘!”
循声缓缓看去,那女子一身緗色上衣伴着茶白色下裙,垂云髻将她衬得有些温婉,红色的发带系在发中,却掩不住骨子里带着的英气。
随着马的颠簸和东风的飘摇,黑色的氅衣紧紧的包裹着她,看上去就暖和。
穆文君和桑敬义一齐回头,瞧见了琼姿花貌的自家女儿。
穆文君反倒有些嗔怪道:“不是叫你跟嫣嫣好好的坐在马车上吗,怎得又乱跑下来了?”
闻言,桑姮眉目间的高兴少了几分。
桑敬义一听,忙维护道:“瞧你说的,我们家缈缈自然是同嫣嫣不一样的,天底下的女娃娃怎么都能一个模样。”
“那你还不同阿母一个样呢。”桑敬义回穆文君道。
这下好了,穆文君连着带着两个人一起骂好了。
虽然如此,但是自家女儿,穆文君自然是知道什么样子的,即使自十多岁起就不曾养在自己膝下,随祖父行军,可依旧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血浓于水。
“你啊。”穆文君朝着桑敬义埋怨道:“你就惯着她们吧。”
桑敬义恍若未闻,对桑姮小声道:“没事没事。”
“你不好好的陪着桑嫣,怎得又骑上马了?”穆文君问道:“不是都教给过你规矩了?”
桑姮嗫嚅着:“我同阿姊都没瞧见大哥....就想问问是不是快到定安城,能见到祖母了?”
“你不要一有事情就往阿嫣身上推....”穆文君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她。
桑姮这下不说话了,低着头,有些委屈。
“你...你你你..这个人...”桑敬义指着穆文君,你了半天,什么都没你出来...
“孩子就问问,你这是干嘛,这回家的大好日子。”桑敬义说罢,又对着桑姮指着前面道:“咱们呐,在前面在睡一晚,洗洗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明天就能回家见到祖母了。你大哥呢,想着先去知会一声,就先走一步去安排了。”
“你呢,就和阿嫣换上新做好的流仙裙,美美的见祖母。”桑敬义同桑姮说着。
“大哥哥怕不是想大嫂嫂了。”桑姮一脸了然,又看了一圈,发现还少了个人:“那二哥哥呢?”
“你二哥哥那个小子。”桑敬义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莫伯伯同咱们不在一路上,你二哥哥啊,去找莫家那小女儿了。”
桑姮笑着:“那我就先回去陪阿姊啦!”
说罢,勒马掉头,生怕再挨骂。
“白前,你下来吧,我回来了。”桑姮同马夫说着。
白前忙停了车,同桑姮换了过来:“女君,怎么样,我这马是不是匹好马。”
“我阿爹亲自选的,怎得不好。”桑姮说的骄傲。
桑家军的马都是从规定的马场里选出来的,得送去战场上的,自然是千里挑一的难得。
马车里的娇娇儿掀开了轿帘,眉目温柔,丁香色的上衣在她的身上尽显温柔,发饰也很少,更衬得清新脱俗,仿佛她生来就不会生气一般:“缈缈,快进来,外边冷。”
“好。”桑姮笑着道:“马上。”
桑同道死后,桑嫣和桑淮归便在老家汝平养着,时不时的也在定安住着,这次是回老家打点好琐事,此次回定安怕是许久都不得归了,大嫂嫂林云清陪着老太太住在了定安。
这次举家进城,自然是要把人都聚齐的。
桑姮进了马车,脱着外氅。
马车内还有三个人,一个嫩灰色衣衫,细闻起来的话,身上带着草药的安神味道;
桑姮唤她忍冬。
一个坐于剑旁,浑身英气,坐的直挺,头发只用一只木钗簪着,仿佛她靠近一些,身边的环境都能再冷一些,却隐隐有着些江湖气息。
还有一个同忍冬大不了几岁,坐在桑嫣身旁。
桑嫣唤她:素问。
“三叔和三叔母怎么说?”桑嫣一边接过桑姮手里的大氅一边问着。
“咱们明天才能到城里呢。”桑姮搓着手说着:“大哥先进去了,二哥去护送晴竹阿姊了。”
桑敬义两儿一女,二儿子同八拜之交莫戚家的小女有了情谊,便就此订下了。
莫戚四个儿子就莫晴竹这一个宝贝女儿,桑淮训可得上心些。
桑姮闻言,掀开了轿帘,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呛了一口,表情有些狰狞。
“三哥哥,你学着点二哥,瞧瞧人家。”桑姮表情狰狞的说着。
桑淮归瞧着桑姮的样子笑得开心:“你啊,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桑淮归是桑敬信,就是桑敬义三弟家的孩子,桑敬信夫妇死的时候,只求桑淮归能够平平安安的,不入乱世,即使一生碌碌无为也罢,只要平安就好。
自此,桑淮归放下了剑,拿起了书;
弃戎执笔,修心养性,为盛世开太平。
桑家有人奋力平乱世,自然也要有人能够安太平。
正如强秦有嬴政,却还出扶苏。
“让我来考考你。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该做何等解释啊?”桑淮归侧首瞧她。
“三哥哥不必考我。”桑姮嘟哝道:“这个我知道,我不管就是了。”
说罢关上了轿帘,赌气道:“外边大好湖光山色,三哥哥好生欣赏吧。”
引得笑声不断。
“桑缈缈,你别老开窗子,仔细给阿嫣冻着。”桑淮归逗她道:“若是冻着,仔细二伯母又要凶你了。”
“阿嫣,身子弱,可比不得你。”桑淮归精准吐槽着。
“三哥哥,此言差矣。”桑嫣替桑姮说着话:“我倒还真想同缈缈一样呢。”
“就是就是。”桑姮附和着。
“阿姊,你来过定安城吗?”桑姮问道。
“没有。”
“我也没有。”
几人相互闲话着,解着闷,时间就没有那么漫长了。
另一边的桑淮训跟在莫家人的队伍里。
莫晴竹一身晴蓝坐在马车里一手掀着轿帘,同骑马的桑淮训聊着。
“你不必跟着我们,这就快进城了,你快回去吧。”莫晴竹说着,眉目间少了些英气,多了些即将嫁为人妇的稳重。
“那怎么成。”桑淮训说着:“虽说是订下了,可万一这次回城,有人瞧见你,非你不可了怎么办。”
“哪有。”莫晴竹被说的不好意思了。
高兴的是他们俩。
莫戚面色并不是很好看,嘴里不停嘟哝道:“这个桑家的小子,这都跟了一路了,还怕我不把女儿给他还是咋地!”
莫戚什么都没得到,还搭进去了个宝贝女儿。
“传我令,全军进城。”莫戚朝着后面说道:“乐天,你回去吧!”
桑淮训,字乐天。
“是!”得了未来岳父的厌可不是什么好事,桑淮训答应的干脆,可分别时却是依依不舍。
“我回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桑淮训说着。
“你放心吧,你们得明天才能进城,等你们安顿好了,我就去找你。”莫晴竹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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