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九幽神情微顿，“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好奇了！不过他自然不敢光明正大地说自己想听八卦。
他半开玩笑道：“咱跟灵异局不是有过节嘛，我担心在灵异局的人露出马脚，事先了解一下，当然如果您不方便说就算了！”
郁九幽垂眸，沉默不语，看起来心情极其不美丽。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庚辰顿时有些后悔干非要现在问，实在不行回去了再问陆吾也行啊！
庚辰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在那发着蓝光的珠子上，刚才离得太远看不清，离得近了才看清楚，它更像橱窗里摆放的水晶球，也不知道是怎么制作的，里面竟然还有一条活灵活现的小蛇。
“哇塞！这条小蛇真可爱啊！”
他说道，想缓和沉闷的气氛。
郁九幽看了他一眼，语气愈发不悦，“这是我师傅。”
“啊？这是应龙啊？”
庚辰觉得更尴尬了，“抱歉啊，我看走眼了！”
他低头凑近，眯着眼睛瞧，看到这小蛇竟然生有短短的龙角双翼，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一条龙！
“好看，应龙果然很威武！”
他看着水晶球里那只游动的小蓝蛇，虽然怎么也跟威武挂不上边，可他实在是想不出其他词语来形容了。
可郁九幽忽然说道：“当初九黎余孽封印于忘川，他们怨念太强，吞噬冥府无数游魂，六道轮回也因此崩坏，师傅为了渡化他们，稳固轮回，以身献祭。”
庚辰敛起了玩笑的心思，开始认真听起来。
“我在忘川找了他一千多年，终于找到了他的一缕残魂，就养在这浮沉珠里。”
郁九幽伸出食指，想要触碰那颗水晶球，却在相碰刹那，停住了手。
“建国初始，人间信仰崩塌，连带着冥府也一同消散，六道轮回陷入混乱。”
这个庚辰听陆吾说过，后来是郁九幽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把地府搬来人间了，紧接着又为了节约经费，租房子租到他的道观了。
“灵气枯竭，轮回崩塌是迟早的事，若不是灵异局的人找上门来，我早就不想管了。”
不……不想管？
这话听得人莫名心惊，郁九幽可是冥主，他要是不管了，鬼魂还怎么投胎？人类还怎么搞计划生育？他们这一代不得变成最后一批人类了？
庚辰觉得他老板的想法有点疯，老板对内抠门意思意思得了，他们当员工的又不是忍不了，可这事关阴阳两界平衡发展，怎么能胡来呢！这要是被他那博爱的师傅知道，棺材板都压不住啊！
不知是不是他的心里话太大声，郁九幽看向他道：“你也觉得我很任性？”
庚辰一惊，“啊？我说出来了吗？”
郁九幽轻笑，眼神一片平静，像是自问自答，“可我为什么要管？因为我是冥主吗？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做。”
庚辰微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郁九幽的话，让他想起以前也问过老头子相似的问题，特殊的体质让他成为妖鬼的盘中餐，却也让他得到了常人不可有的能力，老头子说，只是一种万里挑一的运气。
可没有人问他，想不想拥有这种运气。
“你不是问我同灵异局之间发生了何事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当初冥界消失时，灵异局拿走了我师傅的元神，拿去修补阴阳两界出现的漏洞。”
“这……”
庚辰神情愕然，怪不得画婉提起灵异局会是那一副怨恨的样子，熬过了一千年的等待，好不容易看到一丝重逢的希望，结果被人生生打碎了，换谁谁不疯啊！
他忽然有点明白了，画婉愤怒，因为应龙是她的创造者，郁九幽是应龙的徒弟，可是他的反应……看起来过于冷漠了？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何反应平平。”
庚辰一脸囧，“老板，你是不是有偷听别人心声的技能啊？”
郁九幽道：“画婉其实心里也清楚，她只是不愿意接受，当初修补结界，是师傅自愿的。”
庚辰看了一眼水晶球里的小蓝蛇，显然是不相信，“它这样还能自愿？”
“一千年前，他的神魂有异动，我以为他就快要回来了，后来我发觉人族日益强盛，不再信奉于鬼神，我便有所怀疑，直至建国初始，再无信仰支撑的冥府终于崩溃，最后是他，用自己这最后残魂再次稳固轮回。”
他指尖轻点水晶球，刚一触碰，游动的小蓝蛇忽然消失不见，像一缕轻烟散去，萤蓝的微光也随之熄灭，转瞬功夫，那条小蓝蛇又再次出现，在水晶球里游动着。
就像一个幻境。
“我在这上面施了无数道结界，却还是阻止不了他，灵异局的出现，给了他的一个机会罢了。”
郁九幽垂眸，看着那水晶球黎游动的小蓝蛇，萤蓝的微光在他眼中忽隐忽现，寂静里暗藏几分落寞。
“他们总是应龙没心眼，他才是最会算计人心的，我是他唯一的徒弟，大战之时他带着瘟君和画婉下凡，那我呢？他好像从不在乎我。”
郁九幽声音呢喃，像是思念，像是幽怨，“我都快不记得他了，他还要这样戏耍我。”
庚辰张了张口，他想说些安慰郁九幽的话，可半天嘴里吐不出一个字，那一缕残魂，被他小心翼翼期待了一千年，最后只不过是一场有预谋的幻灭。
以前老头子还在世，下山做生意时答应了会给他带糖，他就坐在山门口满心期待着，结果就是到了傍晚，老头子回来了酒壶里装满了酒，可唯独没有他的糖。
庚辰生气，失落，甚至还有点委屈，但老头子清醒过来后会自我反省跟他道歉。
他是孤儿，师傅虽然不靠谱，但很疼爱他，二十五年来，除了师傅下山带来的糖，从来没有什么事物让他期待过，哪怕会有一时的期待落空，师傅也会加倍地补偿他。
那郁九幽呢？
书上记载他无父无母，无魂无魄，只是幽冥深处应天地而生的一缕精气，生来便拥有至高无上的法力，掌管轮回，统御万鬼。
他也有师傅，应龙也会像他师傅这样，对他好吗？也会给他买糖吗？他的师傅会懒得做饭，叫他踩着凳子给他炒菜吗？如果郁九幽生气了，他师傅会跟他玩再生气他就比自己更生气这种幼稚的游戏吗？
庚辰没有去问，他也知道，自己这些问题，对郁九幽来说是多么的残忍，自己觉得师徒间平常的事情，或许对郁九幽而言是不可触碰的伤疤。
*
在上古时代，灵气充裕，山野精怪修炼后可跻身成为仙族，而妖族与神明并存，强大的妖族甚至可以吞噬神明，所以妖族也被称之为巫神。
而到后古时期，神族势微，神帝娲皇为了恢复以往的荣光，她捏黄土，注入心血创造出了人类，作为神族血脉的延续。
可这样太过耗费神力，她便创造了婚姻之法，但很快她发现，男女结合诞生的后人寿元短暂，再加上巫神作乱，甚至以人为食，能幸存下来的人族少之又少。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她派了弟子应龙下凡，教化人族，传授五行道法，娲皇知道，自己魂归天地后，神族终将陨落。
于是，为了让人族能生生不息地繁衍下去，她创造了六道轮回，凡肉身死去之人，魂魄离体后前往九幽，可再次投胎转世为人。
神以心血造人，人死后化鬼，人鬼神三者本是同出一脉，即便天地浩劫来临，神族也能在世间存活下去。
因为有神血的滋养，向来荒芜的幽冥竟诞生了一缕精魄，它不受天道的束缚，神族的血脉让它与天同寿，特殊的出身也赋予它能统御众鬼的能力。
“所以冥主郁九幽就是这么来的？”
庚辰道。
瘟君擦了一把汗，“是啊。”
他想到了什么，语气愤愤不平，“我来东犁丘山的时间比他早！应龙却只收他当徒弟！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都怪父帝一点儿先见之明都没有！他要是脸皮厚点叫应龙把我收了！还有他郁九幽什么事儿！”
“额……”
这话这么听起来那么孝顺呢？庚辰默默想着。
“你不知道他以前有多可恶！饭也不吃话也不讲，对人爱搭不理的，还动不动就藏起来不见人影儿，应龙那么忙还要天天去找他！过分！简直过分！”
瘟君越说越起劲儿，“他刚来东犁丘山那会儿，是我好吃好喝好玩供着他！结果现在他竟然这么对我！应龙看上他什么了！如果他收我为徒我才不会这样对他的！凭什么啊凭什么！”
庚辰听着瘟君狂吐对郁九幽的黑水，想起昨天郁九幽对他的评价，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爱粘人，一哭应龙就来哄他，烦。
怎么感觉这两人对彼此在应龙心中的地位都有些误解啊？
“对了，蜚兽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啊？”
庚辰问道。
“它啊，又小又怂，以前它一出门，不是被人踩就是被追，要不因为它哥哥是蚩尤，早就被那些大妖们吃了！”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生蜚兽的气，“它兽面兽心！当初应龙叫我过去抓它，就是担心它在背后搞小动作！没想到它谋划一场骗局！”
“额……它做了什么？”
瘟君气着一张脸，“它在睡觉！”
“……人家睡觉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它挖了一个大坑装睡，害我为了抓它掉进去，一觉醒来我就被埋到现在！这不是骗局是什么！”
庚辰看着瘟君，忽然有些羡慕他的精神状态，能怪别人绝不反省自己。
真好，至少活得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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