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昨日看不到他?鬼妖化后就是这样吗?”季云璟问道。
亓怀瑾的声音在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人变成鬼后,会拥有异于常人的未知力量,但这种力量,如果不受控制,就会造成难以预测的后果,变成同鬼一样强大的妖。这就需要神的介入,当然,他们难以消散在世间,只能以另一种形式存在,就成了你方才看到的样子。如果不是我施法,谁都看不到他。”
妖对鬼,有绝对的压制力量,只有足够强大的鬼才能与妖匹敌,有的鬼为了获得无穷的力量,会选择妖化。可一旦选上了这条不归路,就是违背天道法则,将会面临神的审判。
季云璟心头一沉,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捏起,试图不让对方探查一丝恐惧。听亓怀瑾这意思,怎么像是来警告她,因为她现在还没有盗取神器,所以给她看自己惩罚的鬼下场多么惨,专门来示威的。
不过她现在别说盗取神器,神器的下落在哪她都不清楚。
季云璟试图转移话题:“神君大人,我之前在万鬼泽祁遇到了一个吃鬼的恶鬼,他也会妖化吗?”
“宋池安吗?我知道他。不过在他绝对妖化之前,暂且与我无关,任何事情我都不会过问,就看他能不能掌握鬼与妖之间的界限了。一旦越界,就是他命格到时候了。”
“那为什么不在事态变坏之前,提前制止呢?” 季云璟很是想不通这点,也隐隐惊讶于亓怀瑾知道宋池安的事。
亓怀瑾慢慢地放下茶杯,目光在空气中游移,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
“我想我知道了。”
季云璟说道。
如果事情不闹大到一定地步,他们根本就不会出手,就算知道有何隐患,就算知道将来可能会变成什么样子。
都只会像个旁观者,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所以,他或许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为御灵珠而来。
这是在暗中警告她,不要贪存妄想吗?
季云璟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很想与这位神灵熟络,但从一开始,她也就只是为了保命,她一直觉得这位万鬼泽祁的神君,是自己最需要避开的对象,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有这种想法了。
未知的神,未知的神力。
所有的所有,无一不让她恐惧。
可现在,她突然觉得。
也许,这是一个有趣的神。
“季姑娘,你是人,这里不是你该带的地方,尽早离开这里吧。”
亓怀瑾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看穿。
“多谢神君大人提点。”季云璟不卑不亢地回道。
“职责所在。”亓怀瑾深深地凝视着她,眼中透露出一丝复杂,不被察觉。
......
等待祭祀的时间,总是很漫长。
时间恪守着本职一分一秒的过去,慢得季云璟都能看见它的流逝。
但最为繁复且耗费心神的,莫过于练习祭祀阵法。
召灵幡积攒着无数恶鬼的魂魄,力量强大且难以控制,稍有不慎就会被其反噬。好在玄天阴阳环带着神灵之性,能够将其压制住,但依旧不得不小心。
如何运转,如何操控。
这些步骤早就在季云璟脑中演绎了千万遍。
她一步都不敢错,一步都错不得,纵使有把握,也不由得担心剩余的几分意外。
“唉。”
练完最后一遍阵法,季云璟长长叹了口气,临时抱佛脚就是这么个样子,她尽力了,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季云璟走到窗台边,打开窗户透透气,风眷恋着拂过她的脸上,吹来了几朵蔷薇花花瓣。
白色的花瓣飘零着落到她的手中,像是主动奔来,义无反顾。
季云璟抬眼望去,才注意到有灵客栈的后面有一颗古老的树,郁郁葱葱的叶子遮天蔽日,却只绿了一半。
树的另一半只剩下枯萎的枝干,光秃秃的,被无情抛弃了一样,却依旧顽强地长着尖锐,有一种独特的美。
茂盛与枯萎,皆为它。
那蔷薇花是从哪里吹来的?
季云璟不由得伸着头到处张望,却一无所获。
也许是随风漫游而来吧。
她自言自语道。
“季姑娘好生得趣,竟有闲情雅致在此处观赏风景。”
大树下面的百里执方朝着季云璟,朗声道。
季云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低下头,看到了树下衣袖翩翩的百里执方。
他又换了一件白色道袍,矜贵至极,身姿挺拔。
只是站在那里,就足矣让人惊艳。
就是......怎么左看右看都有些怪怪的,季云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怪,不合理中透露着合理,合理中又带着几分刻意。
一树一人分外和谐。
极具美感。
“小道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云璟故作惊讶地说道。
苦练阴阳祭祀阵法的少女,最需要的就是适当的转角陪伴,这是百里执方无限次推导出来的结果,是虽然好像有点动脑子,但又很显而易见的结果。
当季云璟推开窗户的时候,他站在这个经过无数次测量的方位上,摆上对镜训练过数次的姿势,以树勾勒框架,整体视线随着树枝向下慢慢延伸到唯一的一缕白色。
——他,百里执方身上。
画面构图是完美的三七比例,色彩搭配是如此的清新淡雅。
是自然又无意之举,淡然又难掩瞩目,试问放眼三界,何处才能找到他百里执方这样的天才。
不,或许是,天妒的英才。
百里执方的狐狸尾巴要翘上天了。
可是以他的聪慧,居然没想过要是季云璟就没打算开窗,这些努力不就全白费了?果然,聪明是一阵一阵的,糊涂是选择性死脑筋的。
其他人或许吃这一套,但是季云璟......是个例外。
她,并不需要。
百里执方笑得清浅,眸中似是蕴着水色,按照准备已久的台词,缓缓说道。
“我在等人。”
“等谁啊?” 季云璟看着他。
“等一个把自己关在房间很久的人,等她什么时候会想着开窗,或者等一个我去敲窗的时机。”
说这词的时候,百里执方真是鼓足了勇气,藏匿起那罕见的羞耻之心,没办法,跟祝言允待久了,他脑子里能想到的,就是话本上故作肉麻的词了。
“…………”
“小道长还真会说话。”
季云璟被他的话逗笑了。
她顿了顿,转身去房间里拿了一坛酒,这是她为了练习阴阳祭祀法阵,让百里执方特地给她找来的。酒在万鬼泽祁城比较珍贵,她都没舍得喝,专门用来练习的。现在练习的差不多了,刨去祭祀阵法需要的,还剩不少。季云璟将酒拿在手中向百里执方摇了摇:“小道长,接好了。”
少年轻轻跃起,酒坛像是有生命一样,稳稳落到他的手中。
“季姑娘这是要请在下喝酒?”
他嗅了嗅酒香,很是浓郁。
“等我下来。”
季云璟说道。
她提着裙摆,来到古树下。
阴沉的天色与葱郁的树叶毫不和谐,倒是与干枯的那面浑然天成,不过二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葱郁的一面。
百里执方整整衣袖盘腿坐下,季云璟倒是不顾及这些,找个地方就靠下来,依托着巨大的树干,近得能闻到泥土的味道,不好闻,但是让人安心。
“是不是还缺两个酒杯?”
百里执方问道。
贴心如他。
还知道两个人要用两个酒杯,真是聪慧过人啊。
季云璟笑笑不说话,只是眼眸中含着笑意,直直地盯着他。
直到百里执方开始怀疑少女是不是想和自己共用酒坛喝酒,季云璟才收回目光。
她仰着头看着被云层层覆盖的天,笑得无忧无虑,好像有着丝毫不会被阴沉的天气影响的好心情,然后说道:“这是特地给你留的,你自己喝吧,自己买的酒总要自己尝尝才是啊。”
“可我不会喝酒。”
季云璟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从来没喝过吗?”
百里执方坦然道:“确实未曾喝过,酒会使人头脑混沌,前言不搭后语,只图一时之快,不是我所愿的。”
季云璟道:“你没喝过酒,又怎么知道会这样,有些东西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百里执方细细回想片刻,说道:“见过一些酒肉之徒,知晓皮毛罢了,总觉得是需要心境才能喝的。思来想去,也许是没有那般心境,所以才不想着喝吧。”
祝言允喜欢喝酒,更喜欢边喝酒边看话本,说是那样最有感觉,喝到泪眼朦胧,分辨不清话本上的字时,他便会大哭一场,张口胡乱叫着这是谁写的。
百里执方不喜欢这种失态。
季云璟若有所思道:“确实,你要不现在尝尝,酒嘛,都是喝着喝着就有了心境,自然而然找到喝酒的趣味。”
百里执方犹豫地看着她,捧着个酒坛子喝酒,举止粗鄙,这像什么话,怎么说也得找几个白玉杯盛着啊。
少女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似笑非笑地从他手中拿过酒坛,摇摇头说道:“唉,看来你是没福享受了。”
季云璟仰着头,双手拿好酒坛,抬起来就往嘴里送,像极了话本里描写的江湖儿女肆意饮酒。
他以前,只是偶然撞见祝言允的话本上有这种情节。
说来说去,百里执方待在塔里这么多年,对外面的世界早已记不清了,闲暇之余,只能跟着祝言允的话本,聊以慰藉,
百里执方收回了眼神,想跟着季云璟靠下去,却又不愿意如此,要是把衣服弄脏了就不好了,只能干巴巴地坐着。本来百里执方是打的关怀备至的路线,现在倒是把他弄得有些尴尬了。
“没想到季姑娘如此真性情,不过喝多了酒总归是不好的,还是适度些吧。”
他嘱咐道。
酒后容易出事。
虽然他是正人君子百里狐狸,但要是碰上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不过直觉告诉他。
他应该做待会如何将季云璟带回客房的准备了。
是应该抱住她直接飞身从窗户进去,还是背着她一步步走路回到客房?
首先,当然是需要好生安置在床上。
都说酒后吐真言,她这么怕鬼,说不定会醉后看到害怕的东西,吐露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哭着喊着的,那自己岂不是要悉心照顾安慰她一晚上?
又或者看上他俊俏美貌的脸......
百里执方陷入了沉思。
季云璟有滋有味地品着酒,这酒算不上多好,但味道蛮正的。
酒香浓郁的让她舒服地眯起眼睛,她从小跟在师傅身边学习作画,除了画,最熟悉的就是酒了。她早就练就了一身千杯不醉的本事,什么酒她都尝过,除了师父最宝贵的那几坛,毕竟师傅恨不得睡觉都带在身边,生怕哪天被人偷了。
诶,她好像又想起一些事情了。师父不在了之后,酒也跟着失踪了,只有她一个人。
“小酌怡情,小酌怡情。”
季云璟笑眯眯地回复道。
百里执方眼眸温柔,也跟着动了几分喝酒的心思,正要说些什么,却看到一个他很不想熟悉的身影。
——亓怀瑾。
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我见神君神色疲惫,想必是在神府住惯了,受不得一点苦。我们这地方小,真是容不下神君这座大神。”
百里执方提高音量,尾音特地加重最后一个“神”字,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亓怀瑾背对着身子,哪里看得到脸。
分明就是百里执方故意的。
百里执方对这个所谓的神可没有什么好感,天天赖在这里,像个黏皮糖一样,赶都赶不走,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他看见这家伙就烦。
可惜亓怀瑾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定定地站在原地,好像发现了什么,在反复确认。
季云璟自然也注意到那边,擦了擦嘴边的酒渍,对百里执方说道。
“走,去看看。”
客栈后面的墙壁爬满了枯萎的蔷薇,结了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仿佛试图在掩盖什么,整片整片的,骷髅般渗人。
干枯的叶子像是才长出来一点点就枯萎的,还是小嫩芽的形状,细细看还能发现上面的虫卵,密密麻麻地爬在叶中,注定被啃食咬烂。
“神君大人,这里怎么了?”
季云璟开口道。
亓怀瑾抚上蔷薇枝干,动作轻柔如图他在触碰一件一碰即碎的物品,骨节分明的手触碰到的瞬间,墙壁上的蔷薇花尽数掉落,缓缓揭幕下面的画卷。
却空无一物。
百里执方笑出声音来,毫不客气地嘲讽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搞这么大阵仗。”
亓怀瑾淡然道:“方才这里有其它的气息,不应该在这里。”
百里执方抱着手冷笑:“若是真有,就凭你这比孟婆倒孟婆汤还慢的速度,还不得早跑了。”
真抓妖魔鬼怪就得是他们狐狸上,迅速又敏捷。
这次亓怀瑾倒是没有反驳。
“你说的有道理。”
百里执方脑中想到无数嘲讽的话,却被他这一句肯定,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喃喃得一句“就是”。
只要经过,必有蛛丝马迹留下。
季云璟四处查看,不放过一处细节,却并没有感应到其它气息。
“神君大人,那是什么样的东西?”
亓怀瑾顿了顿,随后道:“解决不该存在之物是本君的职责,这件事交给我就好,季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神的灵敏度肯定比自己好。
季云璟点点头,也就没再说话,只是站着站在,她的脑子怎么有些晕晕的。
不对劲,百里执方给她找了什么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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