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当时真的吓死我了！小雨你知道吗？当时那个子弹，擦着我的掌心就过去了！还好，只留了条疤，现场也没有其他人受伤。”
万宁一边吃着八宝饭，一边给杜雨讲着当时惊心动魄的场景。
“你别叫我小雨，我今天是顶着虞芙的身份来的。”
杜雨贴近万宁的耳边，小声说道。
“哦哦哦！对对对！那个……虞芙！还好你给我备了那些个东西，还给我提了个醒，不然我的小命可能就要交代在那儿了！”
“你受伤的那只手呢？给我看看。”
杜雨从篮子里掏出棉花团和碘酒，看了看万宁的伤口。
伤口只有一道，沿着手心的生命线擦了出去，深深的口子看得人心惊肉跳。
万宁看着自己的伤口，也皱了皱眉。
“这开枪的挺会打，还知道在我手上找辅助线。”
“伤口这几天千万不能沾水。”
杜雨简单地替万宁处理了下伤口，她刚准备再说些什么，便听见了狱警开门的声音。
“时间到了！你！回去吧！”
“可是……”
“没事儿的，我也是学医的，会照顾好自己的。小……虞芙，你先回去，替我跟叔叔阿姨道个谢，也替我给我师父报个平安。”
杜雨抓着万宁的胳膊，目光坚定：
“宁宁，你别怕，我们很快就会救你出去的。”
“好，我等你们。”
万宁灰扑扑的脸上写满了狼狈，可她依旧开朗一笑，用只有杜雨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
“靠你了，杜雨大师。”
*
可时间转眼过了一个月，学生们还是没能出狱。
虞城四处托人打点，但以往如鱼得水的交际场，此时却仿佛冰冻的湖面，加之上级的压力，让他难以突破，无法呼吸。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月间鹤找到了他，表示可以帮他引荐，并且承诺只要虞城作担保，监狱那边可以把学生全部释放。
虞城签署了担保书，又和几人畅谈豪饮到深夜，大约凌晨才回到家。
他小心翼翼地开门，生怕惊扰了家人，却没想到虞芙端坐在客厅，似是在等着他回来。
“小芙，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虞城轻轻地搭上虞芙的肩，温和地问道：
“我不是说了我会晚些回来吗？”
“没事儿，就是看您没回来，有些担心。”
虞城有些感动，他想起了今晚前往酒席的目的，连忙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虞芙。
“小芙，今天我跟几位领导聊了聊，他们答应把小宁她们释放了。”
虞城原以为虞芙会很高兴，却没想到她面带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反而问他：
“Daddy，是谁引荐的您和那些领导认识的啊？”
虞城正纠结着这个时候提起月间家的人，会不会让女儿不开心，却听见虞芙抢先问道：
“是月间鹤吗？”
“对，不过，小芙你是怎么……”
“没事儿了爸爸，我先去睡了，您也早些休息吧？”
“好……”
虞城看着女儿消失在楼梯间的背影，不知怎地，心上涌起一阵不安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可能是身体问题吧，以后不能喝这么多酒了。
*
杜雨看着虞芙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间，她连忙起身，走向虞芙，问她：
“虞老爷回来了吗？”
杜雨话音未落，便被虞芙一把拉过，牢牢地箍在怀中。
“小雨，抱抱我。”
杜雨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地搂住了她。
“好，我就在这儿。”
两人不知抱了多久，杜雨感觉怀中刚开始是颤抖，而后是虞芙在压抑着啜泣，最后，虞芙大颗大颗落下的泪珠打湿了杜雨的领口。
为什么……
明明万宁摆脱了死亡的结局活下来了，为什么她父母的命运却没有改变？
不甘心啊……
为什么小雨可以帮助万宁改写命运，而自己千万次的尝试，没有一次能留下父母的性命？
等等……
改写命运？
仿佛当头一棒，虞芙猛地抬头，看着面前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杜雨。
仿佛识破了老天的诡计，她突然哭笑出声。
是啊，她凭什么觉得，光靠自己可以改变这该死的命运。
命运从未被改变过。
所以她的父母必死无疑。
命运从来都是要她最在乎的人死。
以前，她最在乎的人是父母和万宁，而现在，除了父母，她最在乎的人，是杜雨。
杜雨只感觉虞芙冰冷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哽咽的语气中仿佛透着丝丝的血腥味。
她问她，却又好像不是在问她：
“杜雨，会死吗？”
杜雨不知道虞芙为什么这么问，但她还是注视着虞芙，轻柔地回道：
“小芙，你只需要知道，我的命是属于你的，只属于你。”
“我的？”
虞芙重复了一声，随即轻轻地在杜雨的唇上落下一吻。
“我的。”
虞芙吻过杜雨的鼻尖，眼睛，直至额头。
“都是我的……”
“谁也不能拿走……”
*
自从那一夜之后，虞芙做了很多事情。
让杜雨重拾那些为了模仿虞芙而学习的课程。
她去了一趟监狱，见了万宁一面。
最后，在监狱释放学生的前一天晚上，她去了月间家。
虞芙很晚才回来，她还没到家门口，就远远地看到有个身影在门口徘徊，似乎是在等她回家。
她朝着那个身影飞奔而去，那个身影也朝她奔来。
两人在门外久久相拥。
“小芙……”
“怎么了……”
“松点劲，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虞芙轻松地笑了笑，刮了刮杜雨的鼻子，笑道：
“这话听着像第一晚……”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快进屋去吧！”
杜雨红着脸捂住虞芙的嘴。
虞芙笑着在她的掌心轻吻了一下，随即搂住她的腰，说道：
“嗯，咱们回家再说。”
*
两人洗了澡，就在床上抱着取暖。
“好冷呀。”
虽然搂着虞芙，但是刚进被窝的杜雨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声倒春寒的威力。
“明天就是惊蛰了，天气会慢慢暖和起来的。”
虞芙开口道，转而似是想起了什么，提醒杜雨道：
“暖水袋收在衣柜里，晚上睡觉冷了记得灌。要是实在冷，就把炉子再找出来，不能冻坏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倒像我是小姐，你在伺候我？”
杜雨笑起来，往虞芙肩颈处蹭了蹭。
“再说了，晚上有你在，怎么还会冷。”
虞芙轻声笑了笑，开口道：
“明天还要拜托杜小姐帮我做件事。”
“嗯！说吧！”
“明天万宁就该出来了，我和爸妈想请学生们先来家里吃个饭，我们三个在家里安排午宴。正好你跟万宁熟，你去帮我接一下他们好不好？”
“好呀！正好我好久没有见到宁宁了，怪想她的！”
杜雨欣然答应，搂着虞芙，眼睛亮晶晶。
虞芙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叮嘱道：
“嗯嗯，路上要小心，注意看着汽车。这些时候你出门记得围围巾，风太大了，吹着容易感冒。还有……”
“好啦！我会注意的，你嘱咐这么多，倒像是我要出远门一样。”
虞芙又摸了摸杜雨的头，把她搂在了怀里，轻叹了一声。
她的手指缓慢向下，触过杜雨后背的肌肤，不一会儿便把她逗弄得热了起来。
两人肌肤相触，交换着彼此的味道和温度。
杜雨只觉得虞芙今夜似是格外地黏人，手一分一秒都不曾从她的身上离开，慢慢地，她觉得有些筋疲力尽。
困意席卷，杜雨脑中的最后一幕，是虞芙蓬松的头发，红扑扑的脸，温柔的眼眸注视着她，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什么话。
杜雨把这一幕印入脑中，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阴雨绵绵，空气里似乎裹了铅灌了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杜雨揉着脑袋起了床，却发现虞芙已经不在了枕边，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淡紫色的旗袍，配上一件白色束腰大衣。
这是虞芙给她挑选的今天出门的衣服。
等到杜雨漱洗换装完毕下楼时，虞家三人正围坐在桌边用着早点。
“早啊！小雨！”
虞夫人给她打招呼，笑脸嫣嫣。
“果然，小芙当时看着这身衣服，说适合你穿，就买了下来，现在一看，真是漂亮得不得了。”
杜雨听到别人这么夸自己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她匆匆谢过了虞夫人，便红着耳朵去厨房找虞芙去了。
虞芙正围了条围裙在热牛奶。
“怎么今天突然兴起，准备起早餐来了？”
“小雨究竟芳龄几何啊？怎么跟我妈问一样的问题。”
虞芙笑着倒了三杯牛奶，递给她一盘糕点。
“家务见者有份，帮我端下盘子吧？我的手可是有些使不上力呢。”
“使不上力就不要逞强，还折腾别人到大半夜才能睡觉。”
杜雨回了虞芙一嘴，接过糕点朝着餐桌走去。
“这糕点做的不错啊。”
虞城看着桌上的糕点，连连赞叹。
“月间家给的，说是他们那边的特色。”
虞芙回道。
“正好小雨也在，你也尝尝吧。”
虞夫人说着，分了自己的一块递给杜雨。
“谢谢夫人。”
杜雨有些紧张地接过糕点，塞进嘴里，却被呛了一下。
虞芙连忙端了杯水递给她。
虞夫人也起身帮杜雨顺了顺，她对着虞芙嗔怪道：
“你也不知道给小雨热杯牛奶。”
“妈，她不能喝牛奶，会拉肚子的。”
虞芙无奈地摊手，眼看虞夫人还要唠叨，她连忙借口送杜雨出门，拉着杜雨就溜了出去。
*
到了门口，杜雨拒绝了虞芙的再三叮嘱后就往门外走去。
突然，虞芙伸手掰过她的脸，在她的右边脸颊上亲了一下。
“你干嘛！现在是白天，还在外面！”
“没什么，就是想亲了。”
杜雨登时红着脸赶紧跑开，快到大门时，她突然回头问道：
“对了，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对我说什么了？我快睡着了没听见。”
虞芙笑了笑，她朝杜雨挥挥手。
“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那好，等我回来！”
杜雨也笑着朝虞芙挥了挥手，转头出了门。
*
“万宁！”
杜雨朝着万宁挥手，万宁见了，连忙朝她奔来。
“虞芙！”
听见杜雨这么叫自己，杜雨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
眼见万宁跑到了自己跟前，她才一把拉住了万宁的衣袖道：
“怎么还这样叫我？待会儿到了虞家怎么办？”
“嗐，没事儿。之前虞芙来看我的时候唠叨了好久，叫我这次见着你，还是喊你叫虞芙。还真得谢谢她，我在牢里就耳朵没被冻着，因为被她念起了茧子。”
“啊，对了，我给你带了衣服！”
杜雨连忙把衣服递给她，但还是压制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嘴：
“那……小芙还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还有一些很奇怪的话，不过等会儿回虞家，你问虞芙就知道了。暂时保密啦，你知道的，我要是泄密了，她可是会……”
万宁做了个抹脖子吐舌的动作，杜雨被她逗得笑出了声。
这时，另外的学生们也走了过来，两人这才停止了悄悄话。
杜雨带着一行人往虞家走去。
*
几人走到河边，天空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几人来到了一座楼内躲雨。
见学生们看着楼外的牌匾，都犹豫着不想进楼，杜雨便自行进了楼内借伞。
或许是因为是阴雨的天气，也或许是因为时候太早，屋内人影寥落，所以杜雨一眼便看见了正在差人四处收拾的楚妈妈。
杜雨叫了一声“楚妈妈”便快步走了过去，挽了她的手臂，笑道：
“楚妈妈，我来这儿借伞。”
楚妈妈看着杜雨，神色稍显诧异。
她不动声色地把杜雨挽着的手抽了出来，随后笑着道：
“虞小姐等着，我这就去拿。”
“楚妈妈……你叫我什么？”
楚妈妈看了杜雨一眼，纳闷道：
“虞小姐？自从您把杜雨赎了去，也就过了三四个月，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杜雨顿感呼吸发紧，一丝不详的预感从心头升起。
她接过楚妈妈给的伞，朝她道了谢，便快步出了楼。
“小……虞芙，伞借到了吗？”
“不要这样叫我！”
杜雨突然甩开了万宁的手，连带着手上的伞散落了一地。
万宁有些震惊地看着杜雨，又看了看地上的伞，连忙用袖子遮了脑袋，把伞捡了回来，给同行的几个学生分了，自己拿了一把，回到了杜雨身边。
她看杜雨眸中含泪，神色慌张，便知出了事儿。
万宁连忙压低声音问道：
“小雨，出什么事儿了？”
“万宁……我是杜雨，我是杜雨……”
“是！你是小雨，怎么了？”
杜雨整理了下思绪。
旖旎的一夜，反复的叮嘱，还有早上的吻……
杜雨深吸一口气，一把拽住万宁的手腕，脸上是万宁从未见过的认真神色。
“快！我们要快点赶回虞家。”
*
“我们回来了！”
杜雨打开大门，控制着声音朝屋内喊了一声，却无人应答。
“诶？怎么好像没人在家？”
屋内没有一丝声响，奇怪的感觉让万宁越发不能呼吸。
她伸手去推门，发现竟然连门都没有锁。
万宁和杜雨的心里登时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二人急忙推门进入屋内，呆愣在原地。
眼前的景象，终身难忘。
穿过客厅，正对着大门的餐桌边，两个人仰躺在地上。
万宁颤抖着走近。
桌上，两套餐具，两份未吃完的糕点，两杯牛奶。
地上，两摊鲜血，两片乌紫的唇，两张熟悉的脸。
虞老爷和虞夫人。
万宁颤抖着伸手。
探鼻息，无气。
摸脉搏，停动。
看瞳孔，不聚。
“中毒身亡。”
万宁看向桌面，指着桌上的糕点，颤声问道：
“这糕点……是谁给的？”
“月间家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让万宁浑身一颤，那日虞芙说的话又在耳畔炸响：
“去了我家之后，你记得再去一趟月间家。”
万宁红着眼圈颤抖着站起来，朝着身后的学生怒道：
“同学们！虞老爷和虞夫人费尽心力救我们出狱，却没想到遭人下毒暗害！若不是今日他们夫妻二人好心宴请我们，这桩惨案恐怕无人目睹，这份案情恐怕无人伸冤！”
“我已探明毒在月间家的糕点之中，我们现在就去月间家，向他们讨个说法！”
挣扎着双腿朝门口跑去，万宁没有回头，她已经不在乎究竟有多少人跟了上来。
她只记得奔跑，脑中只剩下了虞芙的话：
“万宁，等你出狱了，我肯定毕恭毕敬来请你。要是我没有出门接你，那就当我背信弃义，你大可转身就走。不过你可千万别回头啊，但凡回头了，都算你自甘落后啊？”
她怎么会回头呢？
万宁在淅沥的雨里抹着不会干的眼睛，在雨中嘶吼着大口吸气。
她心中早有了预感。
她知道，就算她再回头看，虞芙也不会在那扇窗后面等着她了。
那扇窗之后的世界，彻底消失了。
*
屋内，等到所有学生都跟着万宁跑出了门去，杜雨这才猛地朝楼上跑去。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直到打开房间的门的瞬间，看到虞芙坐在床边，对着她笑，杜雨这才突然有了力气般，一把冲上前去抱住了虞芙。
她抱着虞芙，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浑身颤抖，水珠不断地从发尾坠落，她却哭不出来。
目光移动，杜雨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牛奶。
“毒不在糕点里，对不对？”
杜雨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你把毒下在了牛奶里。”
“小雨真聪明，不对，现在，应该叫你小芙了。”
虞芙抱着杜雨的腰，将头埋入爱人的怀抱，轻声笑了。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万宁叫我虞芙？为什么连楚妈妈也叫我虞芙？”
杜雨看向虞芙，眼神中夹杂着惶恐和不解。
“这就是你一直说的，让我取代你？”
“虞芙，现在是不会死的。”
虞芙笑了笑，把牛奶杯递给杜雨。
“小雨，这是最后一次测试了。”
杜雨眼中含泪地看着虞芙，接过了牛奶。
“所以，咱们第一次见面，你买下的，是杜雨的命。”
杜雨低下头，泪珠大颗大颗滚落杯中。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虞夫人，虞老爷，还有你非死不可？那我……你也不要了吗？”
虞芙看着杜雨，张嘴刚想解释什么，但她张开嘴的瞬间，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小芙！”
杜雨惊叫出声，她就要跑去打电话叫医生，却被虞芙一把抓住了手腕，转而整个人被虞芙箍在了怀里，动弹不得。
“听我说。”
虞芙仰着头看着杜雨，鲜血不断地从她的嘴角溢出。
杜雨挣脱未遂，嚎啕大哭，只能任由虞芙的话进入脑中。
“有些人的人生，太长，太累，太痛。原以为忍一忍，一辈子过去了，就结束了。”
“却没想到，好不容易盼着一切结束了，一睁眼，以为是新的一辈子，却没想到还是一样的人生。老天甚至连碗孟婆汤都不舍得施舍一碗，只让他们把所有的痛苦都记着，还让他们无法向他人言说。”
“他们……起初还有点庆幸，觉得他们或许可以改变，改变所有人的结局。可是他们过了几辈子才明白，他们改变不了的。悲惨的命只是重复，没有尽头。”
“所以，他们想放弃了，他们一心求死，只想得到解脱，可他们却死不了。能要人命的千万种方法，用在他们身上，却怎么都死不了。”
“一直到最后一次，他们才想着，能不能找个人，替了自己的身份，替自己去经历这种看不到头的生活。”
“很自私吧。”
虞芙轻抚着杜雨的脸。
“但虞芙，就是这种人。”
杜雨终于停下了挣扎，她感觉全身发凉，只是发抖。
“那为什么？为什么找到了我？”
“那不是第一次逃婚，我从你的身边已经逃过了一世又一世。但仅此一次，我听到你自言自语‘我的命能卖多少钱啊？’”
虞芙微微笑着。
“重复了这么多次，你是唯一的变数。”
“可是除了你，一切还是没有改变。虞芙最爱的人，都会死。虞家夫妻是如此，连杜雨，也是如此。”
虞芙一直看着杜雨。
“不过虞芙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墓地，父亲一块，母亲一块，杜雨一块，三个人……”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杜雨抱着虞芙的脸，虞芙的血从脸颊留下，多得杜雨的手已经接不住，只能胡乱地找着方向，从手中倾泻而下。
虞芙笑着，血和泪交杂淌下。
“虞芙……虞芙只能对着月间影说爱，但是……变成了杜雨，这些话也可以说出口了。”
“我爱你，那天晚上，不是你没有听清，而是我无法说出口。”
“杜雨，我爱你。”
“好可惜，我听不到……你的回应了。”
杜雨想回应，却发现自己只能张嘴，那几个字却像是失了声般，砸在唇齿间没有一丝声响。
挣扎着开口却沉默的杜雨，只能看着虞芙在喃喃中逐渐闭上双眼，只能感受着在雨声中逐渐变凉的身体。
后来，警察定性，虞家夫妇以及家中一名女仆受月间家下毒暗害。
经虞家小姐确认，三人悉数死亡。
*
下葬的日子也下着雨。
杜雨和万宁看着虞家三人入土。
万宁变得沉默，哪怕是看着墓碑和眼前的杜雨，她也什么都没问。
两人分开后，杜雨回到虞家。
晚上，杜雨一个人躺在空荡的家里，四周的寒气让她觉得自己也像尸体一样冰冷。
她按照虞芙给她说的，找到了热水袋。
不仅仅是热水袋。
还有一个日记本。
杜雨打开了日记本。
里面细细地写着虞芙的过往，还有一些计划。
杜雨细细看了，发现距离计划结束只剩下了最后一项。
她按照本子里的内容，去找了一趟月间影。
*
月间影看着她，半晌才开口：
“该叫你虞芙吗？”
杜雨点点头。
“进来坐。”
“不用了，我是来确认的。”
杜雨抬起头，看着月间影。
“来确认你什么时候死。”
月间影看着她的表情，突然笑出声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止住了笑，出声问她：
“你知道我死了，你也会死吧？”
“知道。”
“那你知道。你死了之后会怎么样吗？”
“知道。”
听着面前女子笃定的回答，看着她淡然的表情，月间影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他低头想了想，似是真诚地发问：
“她是怎么劝说你答应的？你是自愿的吗？当然，我不是调侃你们，只不过我大概……面临着同样的问题，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的答案。”
杜雨笑了，她看着月间影，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
“月间先生，我知道您和虞芙领了结婚证，在您死之前，可否将结婚证给我？”
月间影笑道：
“你倒是挺忠心。但是那证，她估计是不需要的，因为她爱的可不是……”
“是我。”
“什么？”
月间影有些迷惑地看着杜雨，杜雨冷漠地看着他。
“结婚证上，站在她身边的人，应该是我。”
过了许久，杜雨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口，可月间影还是愣愣地看着女子消失的方向。
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走向月间影，沉声开口：“你在想什么？”
月间影叹了口气，苦笑着回答：
“我在想，虞芙那么痛苦，那么想摆脱的一辈子，竟然有人会甘之如饴地替她经历吗？还是说……”
月间影看着眼前的人，似是问道：
“爱一个人，连过去痛苦的她，她也会想去爱吗？”
眼前的男子并不回答，反而转身从窗口出了房间。
月间影看着男人消失的背影，又看着月亮，苦笑了一声：
“恭喜你啊，总算解脱了，我可要加把劲儿，不能输给你了啊！”
“虞芙，再见。”
*
在杜雨拜访了月间家之后第三天，月间家突然失火，月间家族只有月间华一人生还。
在得到月间影已经死亡的消息后，杜雨喝下了掺着剧毒的牛奶。
报纸上铺天盖地是两人殉情的新闻。
这也是万宁这辈子参加的第二次葬礼。
“师父，人死了会去哪里呢？”
“人死了就没了，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活在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杜雨再次醒转过来。
她睁开眼睛，床头是一架手风琴。
窗外是干燥的风，一点点吹散了潮湿的梦。
“虞芙，我来了。”
一切，像是一场美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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