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唯提前四十分钟就到了校园咖啡厅。他选了靠窗的角落位置，把企划书、素描本和几本厚重的艺术理论书籍摊了整张桌子。服务生第三次过来问他需要点什么时，他只要了一杯冰水，然后继续神经质地重新排列桌上的物品。
当咖啡厅的门被推开，邓寂准时出现在门口时，程唯的胃部突然抽搐了一下。邓寂今天依然穿着黑色T恤，但换了一条深蓝色工装裤，头发似乎刚洗过，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环顾咖啡厅，目光锁定程唯后径直走来。
“你早到了。”邓寂在对面坐下，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实验数据。
程唯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企划书封面：“我想再检查一下……”
“企划书第三页的技术路线有问题。”邓寂打断他，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情感捕捉不能用简单的面部识别算法，需要结合微表情分析和生理指标。”
程唯眨了眨眼：“生理指标？”
“心率、皮肤电反应、体温变化。”邓寂打开电脑，调出一份复杂的图表，“我上学期做过类似研究。”
程唯凑过去看屏幕，不小心碰到了邓寂的手臂。对方立刻像触电般缩回手，程唯假装没注意到，但心里记下了这个反应。
“这太完美了！”程唯真诚地赞叹，“但我们要怎么实时获取这些数据？总不能给观众连上一堆电极吧？”
邓寂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程唯第一次看到他接近微笑的表情：“可穿戴设备。智能手环或者特制手套。”
接下来的两小时，咖啡厅的其他声音渐渐淡出程唯的感知。他们激烈地讨论着每个细节，程唯的素描本上很快画满了草图和笔记。邓寂的思维方式与任何程唯合作过的艺术家都不同——他精确、逻辑严密，每个创意都要先验证可行性，但偶尔会迸发出令程唯惊叹的艺术直觉。
“等等，”程唯突然抓住邓寂的手腕，“你说色彩变化要跟随声音频率？”
邓寂低头看了看被抓住的手，程唯赶紧松开。“只是技术上的建议。”邓寂说，“声音振动更容易量化。”
“不，这太棒了！”程唯兴奋地在素描本上快速涂抹，“想象一下，当观众靠近装置时，不仅能看见代表自己情绪的颜色变化，还能听见对应的声音频率！一种全感官的情绪肖像！”
邓寂静静地看他画完，眼神专注得让程唯脸颊发烫。“你画得很快。”邓寂评价道。
“习惯了。”程唯耸耸肩，“灵感来的时候停不下来。你从来不这样吗？”
“我习惯先建模。”邓寂敲了几下键盘，屏幕上立刻出现一个3D装置模型，“所有参数可控。”
程唯大笑起来：“老天，我们真是完全相反。”他指了指邓寂整齐排列的文具和自己散落各处的马克笔，“你看，你连笔都要按颜色和长度排列。”
邓寂皱了皱眉：“这样效率最高。“
“但也最无趣啊！”程唯拿起一支红色马克笔，在邓寂的笔记本角落画了个笑脸，“艺术需要一点混乱，邓寂。”
邓寂盯着那个突兀的笑脸看了几秒，然后出乎程唯意料地，从程唯散落的笔堆里抽出一支蓝色记号笔，在笑脸旁边写下一行精确的小字：“色值FF0000，笔画压力0.45N。”
程唯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前仰后合：“你真是……”他找不出形容词，只能摇摇头，“好吧，工程师先生，我们到底要不要合作？”
邓寂合上电脑：“你的企划有37.6%的可行性。”
“这算什么回答？”
“意思是，”邓寂直视程唯的眼睛，“需要大量修改和实验。我每周二、四下午和周末有空。”
程唯感到一阵电流从脊背窜上来：“所以……是同意了？”
“试用期两周。”邓寂站起身，“明天下午三点，工程楼307实验室。别迟到。”他收拾好自己的物品，连程唯画的那个笑脸也精确地撕下来带走，留下程唯一个人坐在一片狼藉的桌前。
程唯望着邓寂离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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