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程唯几乎住在了工程学院的实验室。邓寂的工作方式让他大开眼界，每个步骤都有详细计划，每个变量都被精确记录。这与程唯习惯的即兴创作截然不同，但不可否认，邓寂的方法确实有效。
“你的咖啡。”周五凌晨，程唯将一杯黑咖啡放在邓寂手边，后者正全神贯注地调试一个微型传感器。
邓寂头也不抬：“谢谢。请放在坐标（15，20）处。”
“坐标？”程唯看了看桌子，发现邓寂不知何时已经在桌面上贴了精确的网格标记。他哭笑不得地把杯子放在指定位置，然后凑过去看邓寂的工作进度。
“传感器搞定了？”
“基本功能可以运行了。”邓寂终于抬起头，眼睛下方的黑眼圈显示他也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但精度只有87.3%，不够。”
程唯突然伸手拨乱了邓寂额前的刘海：“你需要休息，完美主义者先生。”
邓寂僵住了，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程唯这才意识到自己越过了某条无形的界限，赶紧后退一步：“抱歉，我习惯了和艺术系那帮人动手动脚的。”
“没关系。”邓寂的声音比平时更低，他迅速转回工作台，“再给我两小时。”
当程唯凌晨三点跌跌撞撞回到宿舍时，他的室友罗森涛正坐在软椅上打游戏。
“又和那个怪胎工程师混到这么晚？”罗森涛头也不回地问，语气不善。
程唯倒在软椅上：“邓寂不是怪胎，他是个天才。我们今天完成了情感捕捉的原型机！”
罗森涛终于放下手柄，转身面对程唯：“听着，我打听过了。那个邓寂去年和一个艺术生合作过，结果那家伙在期末前突然退学了。校园论坛上说，是因为邓寂偷了他的创意还把他逼到精神崩溃。”
程唯皱起眉头：“胡说八道。”
“随便你。”罗森涛耸耸肩，“但别怪我没警告你。那家伙的眼睛看人时像X光机，怪瘆人的。”
程唯想起邓寂专注工作时那种近乎冷酷的眼神，确实会让人不适。但他也见过邓寂调试成功时眼中闪过的光芒，像夜空中突然亮起的星。
“你根本不了解他。”程唯起身准备洗澡。
罗森涛在他身后喊道：“你也不了解！小心最后哭的是你！”
周六下午，程唯按照约定去实验室，却发现门上贴着临时关闭通知。他给邓寂发了信息，收到一个简洁的回复：“旧工厂。地址发你。”
跟着地图，程唯来到了校园边缘的一处废弃工业区。这里曾经是大学的机械工厂，后来搬迁到新校区，旧厂房就半闲置着。他推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昏暗的仓库里，只有远处一盏孤灯亮着。
“邓寂？”程唯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没有回答。程唯朝光源走去，绕过一堆废弃的机械零件后，他突然停住了呼吸……
在厂房中央，矗立着一个近五米高的巨型装置。它由数十个金属环组成，每个环上都镶嵌着LED灯带和微型马达，缓缓旋转着，在墙上投射出变幻的光影。更惊人的是，当程唯靠近时，整个装置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存在，转速和灯光模式立刻改变，发出一种类似管风琴的嗡鸣声。
“这是……”程唯说不出话来。
“《共振》。”邓寂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他站在一个控制台旁，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还差最后调试。”
程唯走近装置，金属环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摆动，灯光颜色从蓝渐变到紫。“这太不可思议了……你一个人做的？”
“嗯。”邓寂走到他身边，“测试一下。”
他递给程唯一个手环，示意他戴上。当程唯照做后，装置立刻有了反应，金属环的摆动与他心跳同步，灯光也变成了跳动的红色。
“它……在读取我的心跳？”程唯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脉搏被转化成如此壮观的视觉呈现。
邓寂点头：“情感可视化的一种形式。你的企划书给了我一些启发。”
程唯突然明白了什么：“这就是你真正想做的，对吗？不只是帮我完成毕业作品。你有更大的计划。”
邓寂没有否认，他的眼睛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艺术只是数据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不。”程唯情不自禁地伸手触碰旋转的金属环，“这是数据成为艺术的过程。”
两人并肩站在缓缓旋转的装置前，光影在他们脸上流转。程唯感到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邓寂的精密机械与他的狂野色彩终于找到了交汇点。
“周一我们把原型机带来这里测试吧。”程唯提议，“空间足够大，而且……”他环顾四周，“这里很适合我们的项目。”
邓寂若有所思地点头：“同意。但需要先清理东南角区域，并确保电力供应稳定。”
程唯笑了：“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想看看你那颗工程师脑袋里是不是装满了流程图。”
出乎意料的是，邓寂竟然回应了这个玩笑：“扫描结果显示，87.6%是流程图，12.4%是咖啡因。”
程唯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当他停下来时，发现邓寂正看着自己，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在变幻的灯光下，程唯第一次注意到邓寂的眼睛不是纯黑，而是在虹膜边缘有一圈极深的蓝色，像午夜时分的天际线。
这一刻，程唯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与这个冷漠的工程师合作，因为在邓寂精确计算的世界里，他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炽热的、追求完美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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