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役营,是慕霁辰亲手创建的地方。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雄心勃勃,认为即便是罪恶深重之人,也应有赎罪的机会。
他构想中的苦役营,是为百姓服务的劳役之地,通过劳动换取赦免的机会。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地方早已背离了初衷,变成了人间炼狱。
慕霁辰被粗暴地从囚车中拽下,脚下的泥水溅起污秽,浸透了早已破损的囚服。他本已极为虚弱,此刻更是踉跄几步跪倒在地。
周围罪奴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冷漠,怨恨,甚至是幸灾乐祸。
“听说新来的可是一位大人物?”
“哈哈,是啊,咱们天启国昔日的太子殿下!”
“瞧瞧他那张脸,不是说天姿冠绝天启吗?怎么烂得跟块破石头一样?”
“哎哟喂!他跟咱们可不一样!那是贱奴的烙印,要不怎么还戴着口枷呢!啧啧啧,跟条狗一样!”
低声的议论夹杂着恶意的笑声,像针一样刺入慕霁辰的耳中。
他抬起头,试图用目光回击,却只换来更多的嘲讽。
一个身材魁梧的罪奴率先走上近前。
他曾是慕霁辰亲自签署定罪文书的小官,此刻却像一只嗜血的野兽,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
“哟!这真的是太子殿下吗?你们瞧瞧,都落到这般田地了,还不放低他那颗高贵的脑袋!”
慕霁辰虚弱地撑起身体,却被对方一脚踹翻在地。
“呸!”那人吐了口唾沫,扬声道:“各位弟兄,咱们今天可是大开眼界了!这位,是咱这地方从来没有过的贵客呀!大家伙儿是不是得好好地招待招待他?”
周围罪奴们闻言纷纷围了上来,有人捏起拳头,有人去找趁手的工具,脸上满是兴奋的恶意。
“住手!”
一声喝止轻飘飘地响起,打断了众人的动作。
营主姗姗来迟。
他瞥了一眼被踩在泥水中的慕霁辰,一本正经地说道:“记住,你们的任务是完成劳役任务,不得乱斗!要是把人打死了,按律是要处决的。特别是,这一位。”
罪奴们不满地嘟囔几句,纷纷散去。
营主走到慕霁辰面前,低头俯视,声音冷酷:“怎么,还要本营主伺候着才能走路?”
慕霁辰咬紧牙关,从泥水里哆哆嗦嗦地爬起身来。
自此之后,慕霁辰便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他没有被安排劳役任务,因为他不可能像其他罪奴那样劳作。
他每天都要承受罪奴们的轮番殴打和凌辱,在烂泥里被折断骨头,在铁架上火烤铁烙。
每当他快要坚持不住时,温子庸炼制的“续命断魂丹”便会准时送到,让他的身体在极端痛苦中强行恢复。
当然,罪奴们对力道的拿捏十分完美,从来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慕弋光每天都会出现在苦役营,他是来赏乐的。
他总是穿着华贵的蟒袍,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坐在专门为他设置的高台上,俯视低处的慕霁辰。
“二哥,这地方如何?是你亲手创建的呢。”
慕霁辰趴在烂泥里,身上不断有棍棒落下来。
慕弋光像是在观赏戏剧,时不时点评几句。
“我每天就这么看着,真是想象不到的快乐啊!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没有金丹灵脉,连站都站不起来。你现在,像什么?嗯,让我想想……活脱脱一只断了脊梁的癞皮狗!哈哈哈哈……”
慕霁辰的拳头在泥水中握紧又松开,这种话,他已经听得太多了。
结束了一天的折磨,慕霁辰被扔进了猪圈,臭气熏天,如同一个污秽的化粪池。
他被重重地丢在地上,像一坨被泥水浸透的破布袋,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狱卒冷笑着给他锁上玄铁链,嘲讽道:“太子殿下配猪圈,东宫都要自叹不如!”
有一天夜里,一个脸上布满疤痕的老罪奴靠近慕霁辰,低声问:“你后悔吗?后悔当初把我们送到这里面来?”
慕霁辰没有回答,也没有办法回答,只是倔强地看向远处,视力已经严重退化的眼睛雾蒙蒙的,偏偏像是透着一股倔强和清冷。
老罪奴冷笑几声,“装什么清高?这里面的每个人都恨你,你怎么还不去死?”
夜深人静时,慕霁辰的思绪混混沌沌,也会在想:怎么还不去死?
有时候,让人活着,比处死他更加残忍。
苦役营的夜晚格外喧嚣,偶有一声低沉的哀号从某个角落传来,与喝酒猜拳的吵闹声交织在一起,给萧瑟的秋风增添一些乐趣。
猪圈内,污浊的空气弥漫,恶臭充斥每一个角落。
月光透过木棚的隙缝洒下一点冷光,却照不亮慕霁辰模糊的面容。
他蜷缩在湿冷的泥泞中,破布裹不住身上的瘀痕与血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腐烂的气息,那味道已经习惯了。
一只瘦弱的老鼠从角落里窜出,在他的脚边停顿片刻,又消失在阴影中。
慕霁辰睁开眼睛,目光毫无波动,像是被掏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的手轻轻抬起,却不知道该抚慰哪一处伤痛,随即又无力地垂落,砸进黏腻的泥土中。
全身的疼痛如同烈火灼烧般蔓延,骨头仿佛嵌进了刀刃,稍微挪动都会让痛楚直冲天灵。
死不掉,晕不了,睡不着。
嘀嗒——嘀嗒——
耳边传来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单调,冰冷。
慕霁辰盯着棚顶那一小块湿润的木板。
眼睛看不清,听力却格外灵敏。
水滴从裂缝中渗出,坠落在地,溅起细微的声响。
他默默数着水滴,一,二,三……
他不知道自己数到了多少,沉迷在水滴声中,好过惦记着痛苦。
迷迷糊糊间,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黑暗像潮水般将他吞噬,直到天明。
这些日子里,外界的消息时不时通过狱卒,或者外出做完苦力的罪奴们传到他耳中。
这天一早,他们谈起宫里的事。
“听说了吗?皇后死了。”
“真的假的?皇后挺年轻的吧,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听说是为了救二皇子,她违反圣旨擅自离宫,事发后被禁冷宫了。”
“对!说是被赐了毒酒,死得挺惨的。”
“不是说皇帝皇后伉俪情深吗?真赐死呀?”
“那可不!最是无情帝王家嘛!”
这几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砸在慕霁辰的心头。
原本靠在稻草上的身体骤然僵直,目光死死盯着那些正在交谈的罪奴。
慕霁辰的脑中却浮现出种种片断。
母后一向谨慎,从不会做出什么轻率的事情。
擅自离宫?行事败露?
他闭上双眼,像是在剖析那些细碎的记忆,母后离奇的死因,三弟恶毒的手段,逐渐在他脑海中拼成了真相。
“母后是为了救我才……然后被三弟……”
慕霁辰的喉咙里像堵着一块石头,双拳紧握,指甲刺进掌心却毫无知觉。
“母后啊……”
他低声抽泣,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泪水无声地滑落,将脸上的污垢冲出一道道痕迹。
“为什么……为什么……”他哽咽着,声音被压抑在喉间,狠狠咬住嘴唇,鲜血渗出,滴落在地上。
第二天,更多的传闻钻进慕霁辰的耳朵。
“听说了吗?皇上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那有什么?早就是三殿下掌权了,皇上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对啊,现在什么都是三殿下说了算。这不,连那些老顽固都不敢吱声了。”
这些话语像一把把尖刀扎进慕霁辰的心口。
慕弋光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世上哪有连亲生父亲都不放过的人?
慕霁辰的目光渐渐涣散,无端地回想起玄甲卫闯入庄园时的场景。
他完全可以反抗,拔剑迎敌,直入帝宫,当面向父王解释。
可是他没有。
他以为,天道昌明,不容枉法,不必用剑拔弩张的方式证明本就清白的自己。
他更不愿对抗那份至高无上的权威,那是对他寄予厚望的父王。
可是现在呢?
慕霁辰苦笑了一声,捡起一小块泥土,将其攥在手中,泥水顺着指缝滑落。
“假如,我没有那么‘完美’,是不是就不会被期望束缚?”他含糊地低声喃喃,满是懊悔,“我只要拔出剑来,谁又能这般凌辱我?”
就在慕霁辰还未从痛苦中缓过来时,更残酷的折磨接踵而至。
为了讨好即将登上皇位的三皇子,越来越多的官员来到苦役营,以各种方式凌辱慕霁辰。
这一天,一个身着紫袍的中年官员带着随从走进苦役营。
他俯视着趴在地上的慕霁辰,语气中满是讥讽:“昔日的明珠清晖,如今成了贱奴,真是令人唏嘘啊!”
随从们哄笑着附和,有人将一盆冷水直接泼向慕霁辰的头顶,恶意十足地说道:“瞧瞧,贱奴也要洗干净点,不然污了大人的眼。”
慕霁辰被冷水浇得浑身发抖,他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能装傻充愣。
中年官员才不管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命人将慕霁辰拖到木架上绑牢,用鞭子狠狠抽打,同时冷笑着说道:“二殿下,哦不,贱奴,你看看你现在,真真是冠绝天启啦!一块石头都比你强,起码不会这么臭!”
慕霁辰的身体被打得鲜血淋漓,但他始终没有低头,紧紧咬着口枷,雾蒙蒙的眸子泛着冷光。
“传言不假,还真是不知道痛啊!”中年官员冷哼一声,“不过,越硬的骨头,折起来才越有意思。”
打痛快了,中年一身轻松地离开苦役营,换了另一拨人来。
人来人往,除了温子庸前来喂药、续骨,折磨一直未停。
夜晚,慕霁辰再一次被丢回猪圈。
稻草潮湿冰冷,像利针一般刺着他的伤口。
他艰难地翻过身,双眼无神地望向头顶破烂的栅顶,那块湿木板依旧滴着水,每一滴都像是在嘲弄他的卑微与无助。
胸口一阵钝痛袭来,他皱了皱眉,回想白天那些侮辱与嘲笑的声音,却是分辨不清声音的主人。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都是帝都的官员。
“天启国……大厦将倾啊……”
慕霁辰盯着头顶那点晦暗的月光,泪水悄无声息地涌出眼眶。
他摸了一块石子攥在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渗出。
深夜的秋风卷入猪圈,带来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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