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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节:一块烂木一世愁

苦役营的日子犹如在刀山火海中挣扎,慕霁辰的意识如一支残烛,时明时灭。

从盛夏到暮秋,谁都可以在他身上踹上脚,啐一口浓痰,甚至当作茅厕里的垫脚石。

都当他是真的疯傻了。

没有人折磨取乐的时候,他蜷缩在猪圈的一角,陷在混着粪便的污泥里,寒风从破裂的木栏间穿过,很快就凝成一层薄冰。

因为长期服用“续命断魂丹”,就算温子庸给他用上最好的金疮药,伤口也很难结痂。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四处渗着脓血,脸上用一条恶臭的破布条缠着,只露出戴着口枷的嘴。

需要留着空隙,塞丹药,灌水——或者各种乱七八糟的令人作呕的液体。

他的五感在逐渐退化,看上去像是一具腐尸,只有胸口微微起伏,表示他还活着。

风声夹杂着房里罪奴的低语,像是从深渊中传来的幽怨,笼罩着整个营地。

偏偏听力愈发敏锐了。

耳畔传来水滴坠入泥潭的声响,嘀嗒——嘀嗒,冰冷,无情。

慕霁辰的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那块裂开的木板,水珠从上方缓缓凝聚、坠落,就像他一次又一次,无数次地从天而坠。

临近冬至的一个清晨,嘈杂的脚步声和狱卒的吆喝将慕霁辰从半昏迷中唤醒。

他强忍身体的剧痛,慢慢睁开眼睛,隐约看见一群人围着火堆在低声交谈,言语中透着几分幸灾乐祸。

晚起的罪奴们纷纷围拢过去。

“听说了吗?”一个狱卒压低嗓音,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混沌大军向我们宣战了,这战事要是一起,怕是几十年都打不完的。新王登基没多少日子,那手段可了不得,听说大军马上要到国境,连夜就把四公主送过去了!”

“什么?四公主?”一个罪奴显然有些震惊,“她才多大?有没有及笄呀?”

“你脑子坏掉了吧!”另一人嗤笑着,“公主及笄,那是要办一场举国大典的!四公主才十二岁,啧啧,可怜呀!”

“十二岁又怎么了?打起仗来要死多少人?和亲是最省事的法子。至于她的幸福,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另一人冷笑着说道。

这几句话像无形的长鞭,狠狠抽打在慕霁辰心头。

他的手指早就废了,攥不起拳头,用的劲太大,伤口崩裂,鲜血顺着指缝往外冒。

他挣扎着抬起身体,爬到离火堆更近一点的地方,死死地盯住低声议论的一圈人。

“咋就没有关系呢?她一死,就跟咱们有关系了!”狱卒叹息道,“如果她能和亲,再把星辰国主魅惑上,战事可免。结果,她居然在半路上……自尽了。”

这一句话如惊雷炸响,将慕霁辰劈得魂飞魄散。

他怔住了,双手下意识地攥住猪圈的围栏。围栏上的锈铁钉刺入掌心,鲜血顺着围栏往下淌,滴落在泥泞中,像一朵朵凋零的梅花。

他身躯震颤,额头抵在冰冷的铁栏上,如同一只被囚的困兽,在绝望中挣扎,却无力撼动这简陋的牢笼。

四公主,那是他的小妹啊!

一群人的交谈还在继续。

“星辰国那边知道了这事,肯定不肯罢休啊。听说他们把四公主……制成了药人,当作他们修炼邪术的炉鼎。”

“药人?他们拿尸体当炉鼎?”

“就是他们那帮所谓贵族们崇尚的什么邪术吧……无非是当作修炼的工具呗。据说四公主的容貌甜美,那副娇小的身子,正是最适合炼成丹鼎的体质。真是……啧啧啧……”

慕霁辰听不下去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在他的记忆中,小妹仿佛永远是那个拉着他衣角、脆生生地唤他“二哥”的小不点。

她喜欢在庭院的花丛间追逐蝴蝶,纤细的手指指向满天飞舞的花翅,笑容总是亮晶晶的。

累了,就靠在他的肩膀上听他讲一些云山雾罩的故事,认真得像要把那些奇幻都装进自己的梦里。

可如今,她却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死后也不得安身,碾作尘泥,任人践踏。

他不敢想象,在和亲的路途中,小妹是怎样的绝望,又是怀着怎样的恐惧选择了自尽。

恐怕化成怨灵,也是最弱小的那一个。

火堆旁的一群人议论完后,开始了一天必须完成的“工作”:折磨慕霁辰。

今日的慕霁辰已然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宛如一滩毫无生气的死水,任由拳脚如雨点般落下,在泥泞中激起阵阵回响。

他蜷缩着,如同一只濒死的困兽,每一次喘息都像是从深渊中挤出的悲鸣,沙哑而破碎。

折磨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罪奴们渐渐觉得无趣,失去了兴致。

他们随手将昏厥过去的慕霁辰扔回猪圈,泥泞飞溅,恶臭扑鼻。铁锁扣上,沉重的声音似乎在宣判某种命运的终结。

为什么?

他在心底怒吼:苍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苦熬的一天并未结束,临近暮时,慕弋光来了。

穿着一身崭新的龙袍,脚蹬镶金藕丝履,腰间的玉佩叮叮作响,稚嫩的面容偏作出一派老成持重的模样。

慕弋光令人抬了几桶水给慕霁辰冲了冲,瞧清人形后,便遣散了众人。

“想必你也听说了。”慕弋光坐在高台上,哑着嗓子,“四妹死了。”

见慕霁辰没有任何反应,他抡起长鞭抽过去,恶狠狠地骂道:“贱货!你装聋是吧!我让你装!他们都说你疯了,傻了,我才不相信!”

骂几句,却见慕霁辰抬起头,灰蒙蒙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

“呵!我就知道!”慕弋光又抽了两鞭,“你的骨头那么硬,怎么会轻易就折了!”

慕弋光扬了扬鞭子,又放下,“你肯定特别想骂我,对吧?我也好奇,你那张嘴会吐出什么锦词绣句,但是,我怕取下口枷后,你又要寻死。”

慕弋光竟红了眼眶,“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

“我没有想到小妹会死的……我送她去是和亲的,又不是卖身……”

慕弋光哽咽了几声,突然发作,几鞭子胡乱落下。

“全是你的错!都怨你!为什么他们都喜欢你?为什么都说你是最好的?父王是这样,母后也是这样。有我这个儿子给她尽孝还不够吗?母后偏偏要救你,周先生也要救你!这世上要是没有你,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

“连小妹也是!见了我就问,你被送去了哪里,极北之地是什么地方。她天天问,天天问!”

“我只能骗她,那个地方很远,父王母后不准她知道。”

“现在混沌大军来了,帝都上上下下,没有一个能带兵打战的!全TM是求和的!我能怎么办?你说啊!我能怎么办?”

慕弋光觉得鞭子不够解气,抄起椅子往慕霁辰身上砸,边砸还边骂。

“都是你惹的祸!你干嘛要来到这个世上?没有你,我就会像你这样被父王器重,他们会把我当储君培养,而不是当个闲散的王爷,整日里只要吃好喝好穿好就够了!”

“可是,你有什么用哇?你连我都斗不过,小小伎俩就让你变成一摊烂泥了!你就是个废物!”

打累了,慕弋光一身狼狈。

“我知道你想死,可我偏不让你如意!我偏不让你跟父王母后,周先生,还有小妹团聚!”

扔下这一句话,慕弋光整了整衣袍,乃是威风凛凛的天启帝王,潇洒地离开了苦役营。

这一夜,慕霁辰心痛未眠。

他靠在猪圈的破木栏上,望着天边稀疏的星光,思绪却早已飘远。母亲,父亲,恩师,小妹,一个一个离他而去。

天启国风雨飘摇,他却像困在层层蛛网里的蚍蜉,空有的撼树之志。

没有家了,很快也将失去国。

“慕弋光……”

这是他最后一次念叨这个人的名字,声音含糊不清,却像是刻在冬至的前夜,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

苦役营的日子像一口永不离火的铁锅,生命在这里被一点点熬干煮化。

漫长的寒冬消融后,春天却捂不暖人心。时间像被拉长的阴影,模糊了白昼与黑夜的界限。

慕弋光不再常来,似乎终于对折磨慕霁辰失去了兴趣。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慕霁辰的处境有所好转。

温子庸依然每日按时地出现在营地,送来那令人痛苦的“续命断魂丹”,还有各种金疮膏、续骨膏。

温子庸不是在“救治”慕霁辰,而是在维持一个活着的药罐子,让他好继续在痛苦的深渊里苟延残喘。

温子庸会用带着微笑的表情,不厌其烦地续结断骨,使慕霁辰能站起来,然后再任由他一次次倒下。

初夏的晨风掠过,慕霁辰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耳边传来罪奴们的低语。

“听说了吗?大军来了,天启怕是要完了。”

“什么大军?混沌的人打过来了?”另一个声音带着些许惊讶。

“要我说啊,当初和亲就是个笑话。”狱卒靠在一旁,冷笑道,“白白丢了一个公主,反而还惹怒了星辰国的人。你们知道敌军的统领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们!”

“谁啊?”

“寒珞朗!想不到吧,咱们天启国曾经的神骏骑大将军。”

这个名字如同巨石落湖。

“不可能吧?不是说混沌军的首领戴着鬼脸面具吗?怎么确定是寒大将军?”

“没错的!他的‘焚阳’剑,灭魂碎魄的灵剑,谁人不识?”

“寒珞朗怎么跑到混沌那边去了?这不是叛国吗?什么时候的事?”

“鬼知道是什么时候,反正,肯定是跟咱们新皇闹得不愉快呗。”狱卒耸了耸肩,语气中透着不屑。

罪奴们的讨论声渐渐高涨,夹杂着咒骂和愤怒。

“要我说,就是皇族无能!大皇子夭折,二皇子被废,四公主惹怒了星辰国,现在连唯一能顶事的寒珞朗也成了那边的人。慕家窝里反挺横的,关键时候一点用没有!”

“对啊,帝宫的人成天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到头来还不是让我们平民百姓陪葬!”

慕霁辰蜷缩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心中却似有万箭穿心。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些遥远的往昔。

“济苍生,安黎元。”

当年,他还是半大点的少年,说出这句豪言壮语,小小的寒珞朗对着他郑重地点头。

少年时的寒珞朗,眉宇间带着几分锐气几分无畏,如初升的朝阳耀眼夺目。

他总是跟随在慕霁辰身后,就像一棵沉默却挺拔的树,一直稳稳地站在目光所及之处。

“我为王,你为将,统一九州,共创昌平盛世。”

曾经以为,这句话会是他们相约一生的誓言。

而如今,一个是百无一用的废人,一个是引发天下战乱的恶魔。

多么讽刺!

周围的议论声继续刺入他的耳膜。

“当初,寒珞朗继承了他父亲的将职,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战功。新皇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人家,逼得他去投奔敌人?”

“嘿,谁知道这位年轻的大将军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他那么年轻就接管了神骏骑,立下无数战功,风光无限。要不就是被逼急了,要不就是心术不正。叛国投敌,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能混得更风光!”

“帝王将相,无非是踩着死人堆往上爬。俗话说得好:一将功成万骨枯。遭罪的永远是咱们这些下等人……”

当夜深人静,越是不想回忆什么,那些画面就越是要撬开脑袋,呈现在脑海里。

挥之不去。

慕霁辰用力咬住口枷,鲜血从唇角溢出。

那时,他还是吸着鼻涕半大点儿的小屁孩儿,学着大人想义结金兰,于是就拉着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寒珞朗拜天拜地,把家传的琉璃珏分了蓝色的那半块给他。

待年长后,他才知晓琉璃珏背后的深意,却不好意思再讨回来。于是,他便悄悄贴身带着赤红的半块,生怕被旁人发现。

可是这半块也没了去向,他不敢声张,怕追查起来让侍仆们白白担惊受怕。

现在仔细想想,丢失半块琉璃珏的日子,约莫是在那个人返回帝都前后吧。

可是,那个人出卖了幼时的友情,琉璃珏已经化成尘土。

慕霁辰将额头抵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肩膀微微颤抖,就算有泪滑落,滴在污泥中,也溅不起一丝涟漪。

可笑,真是可笑啊……

他瞪着脚边的一块烂木头,在臭不可闻的稀泥里,既沉不下去,也浮不上来,只能恶臭地慢慢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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