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他到了,你要抓紧些,不然,可不知又要等到何时。”
乌后轻笑着拍了拍身侧女子的手,敛下眉间厉色,朝席间众人和蔼相视,那女子僵硬的笑了笑,入席后不停抠着袖子下的红蔻指甲。
“姐姐今日怎么了,不开心吗?”
六神无主之时,坐于旁边的一位女子突然问道。
番琼猛地一怔,很快摇了摇头,若无其事的执起酒杯笑道: “多谢郡主关心,我无碍的。”
“太子到——”
伴随着小黄门的宣报之声,众人纷纷起身,朝入殿的太子等人躬身行礼。
商洙入殿,周遭很快投来诸多不解的目光,其中最凝重的莫过于首座的乌后,白清微拘谨的低下头,屏气凝神站在他身后。
“洙儿,你身后这位站着的是何人?” 乌后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她,凤眸笑意极浅,显然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回母后,此人是儿臣的救命恩人,您曾见过她,儿臣带她来只为赏花,绝无他意。”商洙站到她身前,挡去所有探究目光。
乌后深深地看了眼二人,终是无可奈何地抬手吩咐宫人再备一张桌席。
宴会开始,舞姬们纷纷踏歌而来,莲步交错,罗袖翻飞,满座开怀畅饮,谈笑风生。在商洙的鼓励下,白清微端起酒杯,起先还小口的抿,后来喝高了,一杯接一杯,酒量惊人得可怕。
酒香醇厚,虽然苦涩,回味却有微甘。白清微只觉灵魂飘忽,桌上的几只碗竟合在一起,成了只巨大巨香的烧鹅,还滋滋的冒着烟。
有人向她敬酒,她皆痴痴的一一回敬,最后不知过了多久,趴在桌上睡得死沉。
庭外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
乌后待了一会,没多久就摆驾离开,留下一位女官代替主持,她向众人特意提起园中百花盛放的奇景,言道若觉得酒劲难消,可去那处走走。
百花之所在,自是琅芳园。接下来,年轻男女们可以自由活动,按照俗成,若有属意之人,可采一朵花献给对方,借花传达情意。
白清微随诸女眷进入琅芳园,折了支角落里不太显眼的白玫瑰,出去时,商洙已在门口等她。
青年身形单薄,披着厚厚的鹤氅立在风雪间,他的面颊有些病态的苍白,眉宇含着淡淡温和的笑意,明明心事重重的却让人无端安心。
仿佛在大的事在他眼前,也不过掌心雪,总会化开。
瞧见他手中携的那支红梅,少女冲他笑了笑,顶着周遭羡慕、嫉妒的目光,与他一同在园中漫步。
“这园中梅花别致,姑娘可喜欢?”
众目睽睽下,太子亲手将这支梅花递给了那女子,意思在明显不过,他已做出选择。一旁还在观望的贵女们还没开始就已结束,气得纷纷扭头就走。
“殿下给的,清微都喜欢。”
白清微将梅花放到鼻尖轻嗅,仿佛捧着宝贝一般,十分欢喜。
二人不知晓的角落,有人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小姐,这可怎么办?”
红衣女子将手边芍药扔到地上,将它踩得稀碎,唇角勾起抹舒心的笑。
周遭视线少了许多,白清微松了口气,打算等时间一到便出宫去,还没走几步,迎面就撞到一个匆忙行走的女子。
雪天地滑,这一摔定不安生,白清微连忙伸手将她扶起,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那女子摇了摇头,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后立刻爬起来跑了,而她身后的侍女同样步履匆匆,不知去向何处。
白清微心知必有古怪,寻着那方向走去,竟在一处长廊看到了慕师兄。
他长身玉立,薄唇紧抿,掌间死死掐着一个女子的脖子,眸泛寒光,似乎已有杀意。太监宫女们吓得四处乱窜,一个也不敢上前劝架。
她定睛一看,发现那女子居然是番琼,向宫女们打听后才知原来那将府嫡女番琼不知何因得罪了慕世子,他突然动手,逼番琼交出什么解药。
番琼曾经帮助过她和商洙,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去通传太后的宫人还没回来,眼看那柄黑色长剑即将出鞘嗜血,白清微不敢停歇,她不能使用法术,只好用肉身去挡。
“师兄,是我。”
玄黑的长剑最终没能得偿所愿,它停在那突然闯入的少女身前,只差一毫厘,便将刺穿她的胸膛。
“师妹?”
慕韫终于松了手,放开番琼,怔怔看着她。
白清微刚想说话,不想下一瞬就被他死死掐住,那柄长剑再次回到他手中,他的目光仍旧冰冷无情,似乎早已不记得她是谁。
“滚!”
他的眼底溺着滔天怒火,突然将她推开。
白清微踉跄几步,幸好商洙及时赶来,才没倒下。
来的人中同样也有太后,她没多说什么,很快将番琼带走审问,而慕韫这边则留给太子商洙处理。
商洙想让白清微回避,然而白清微却不肯离去。
她的血或许可以让他清醒。
感受到他异状,白清微连忙跑到一旁,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石头,咬牙划开手腕,将那血沾到唇上,试着靠近暴怒的他。
下一瞬,她果然再次被他掐住。
见挣脱不过,她索性使劲拉下他衣领,让他不得不垂头。
白清微勉力踮脚,吻上他唇角。
那双冰冷的眼凝视着她,阴翳散却,转而覆上几分茫然之色。
两人距离太近,白清微瞥见那被她抓得凌乱的衣襟,陡然白了脸,支支吾吾起来:“师兄,我……”
“你亲了我。”
慕韫剑眉微蹙,明熠的桃花眼意味不明的看着她,恐怖得像要吃了她一样。
“谁教你这样投怀送抱的,还是你的本性,就是如此。”
白清微张了张口,看到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心凉了大。她不想说话,更不想不去看他一眼。
他眸中闪过一抹讽意。
她脚边,正散落着两朵绽放的结缘花。
果不其然,骨子里就水性杨花。
“清微姑娘只是情急之举,出于好心,还望慕世子不要放在心上,番小姐下药一事,本太子会命人严查。”
听到商洙开口,白清微连忙躲到他身后,只敢歪着脑袋偷偷看他,像只怯生生的小猫。
慕韫看了眼她,又看了看商洙,心中愤然,血液都快倒流。
她和商洙的关系不清不楚,必然串通一气。
他明明给她留了颜面,为何她还要再次挑战他的底线,出现在他面前。
“有劳殿下。”
慕韫话未说完,便有些站不稳,额角冷汗连连。
太医未至,白清微只好扶住他,一碰才发现他的体温烫得吓人。
师兄的脉象异常,她却探不出来,只怕这毒极难化解。
将师兄扶着坐到屋中后,白清微跑到外面取雪,冬天里雪团子寒得刺骨,纤细的手被冻得僵肿,却丝毫感觉不到疼,只想让他舒服一些。
看着忙里忙外的少女,商洙无奈的叹了叹气,这样好的脾气,只怕全天下也少见。
过了一个时辰,他终于清醒过来。
“白清微,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商洙不知何时离开,屋内只留下他和白清微二人。
白清微心绪紊乱,不及回答,下一刻他突然俯下身,狠狠吻上她的唇。
冷冽的气息袭来,唇边覆着丝丝冰凉。
白清微懵然的愣在原地,被他强硬的撬开了齿贝,肆虐探入,呼吸混乱得快要窒息。
“即便这样,师妹也会对我好?”
少女挣扎不过,气鼓鼓的瞪着他,眼睛水汪汪的,却依旧说不出半句狠话,不情不愿的点头。
明明那么害怕,却还要接近他,究竟是何居心。
“师兄,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韫脸色格外的苍白,脖颈间青筋伏起,看来她的血对此毒只能暂时镇定,更多的,是靠他自己强忍。
白清微平复好情绪,想上前扶他,他却避开她,声音低哑:“离我远一些,现在就走。”
少女的眼眸纯净安宁,当她看向你时,干净得不掺杂分毫,显得其他一切都肮脏污浊,不堪入眼。
“不行,师兄你有危险,我绝不能丢下你不管。”
白清微正要继续割血为他压制毒性,谁知刚转身,就被他紧紧搂在怀中。
紧绷的**在此刻崩溃瓦解,他彻底失了神智,贪恋起那柔和纯灵的气息,以及她身上独有的白圣香。
“师妹,帮帮我。”
那道清冽的气息袭来,洒落在她雪白的鹅颈上,少女睫毛轻颤,有几分犹豫道:“我该怎么做?”
她颊边带着微微的红晕,眼睛清亮而纯稚,此刻懵懂的看着他就像一张洁白无暇的纸,一块精美的玉石,让人莫名想要摧毁,或者说占有。
他取下一块黑绸,修长分明的手将绸带绕至脑后,为她轻轻系上。
那抹黑色盖住双眼,遮尽了视野,也让躁动不安的心平缓下来。
窗外的雪落得更大,风声萧萧,一切都在这一霎无比清晰的放大。他将她交缠相握的手扣入怀中,指尖攥着那株白色花朵,怜惜的抚摸、嗅闻,清逸的花香弥漫满屋。
炙热的触觉仿若小火炉般,烫得她忍不住轻轻打颤,绵绵密密的闷痛不断袭来,仿若踩着棉花,轻飘飘的,全身的气力都融化在这场雪中。
过了一会,她突然觉得很累很累,思绪也沉沉的,不知不觉的便睡着了。
*
再醒来时,大雪已彻底消停。
一道灵流突然将她包裹,体内的各处筋脉开始迅速流转,一路接连破开许多曾经封闭的灵脉,不过十几息,她的修为竟迅速突破。
现在的她,已达到了洞虚境大圆满的境界。
白清微不明所以,还没乐呵多久,就听见慕师兄突然道:“师妹可愿嫁我为妻。”
他正襟危坐,在案前写着什么。
嫁娶是凡间两情相悦的人缔结良缘的仪式,然而她并不知喜欢为何物,怔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愿意。”
看着眼前懵懂单纯的少女,他耐心解释: “不喜欢的人不可以同床共枕,即便喜欢,也不能轻易这样做,这些事,本该由你的爹娘告诉你。”
“你必须与我成婚,除非我死,不过若你日后遇到真心喜欢的人,且得我认可,我便与你解除关系。”
他神色格外郑重,白清微见状,也跟着严肃的点了点头。
马车渐渐离开宫道。
这一去,少不得要花上十天半月脚程,西北之地苦寒,也不知一切能否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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