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金光大盛后，伴随着一连串“叮叮当当”的掉落地面的声音，整条街上桌椅、摊铺乃至墙壁都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划痕。
满地碎镜，银光斑驳，长街上鬼魂尽消，一片寂静。
殷霁松了口气。
隋云悬立半空，乌发轻扬，衣裳猎猎，手中龙鳞卷轴如白龙游走，灵力微薄却绵延不绝，鬓发贴着苍白的脸颊，嘴唇没有一丝色彩。
玄凛默立隋云身前，精美的衣裳被划得破破烂烂，完美无瑕的脸颊上被划出细长的口子，鲜血渗出来，顺着脸庞滑落，给他平添了几分破碎邪气。
他沉着脸，目光极冷，伸出修长的手指抹去脸上的血迹，双眼紧紧盯着隋云，弯腰凑近，声线慵懒又充满危险：“好霸道、好漂亮的法相，你的灵力这么弱，怎么修出法相的，嗯？”
叫人心惊的气势，天宝颤了颤，自动卷了起来缩成一团。
太近了，隋云放轻呼吸，注视着为他挡下碎片袭击的玄凛，青年温热的呼吸在他的脸颊游移，
身上灵力散去，张嘴想说啥，还没有发出声音，先呛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剧烈的疼痛潮水般涌来，身体失重向下摔去，下一秒，身体落在一双温热又紧实的臂弯里。
玄凛身上热气腾腾，像火炉一样，有些灼人。
少年在怀里微微颤抖，猫儿一样细细喘着气，柔黑的头发贴在脸颊上，面孔苍白又安详，嘴角还在不停涌血出来，像晶莹剔透又脆弱的琉璃，从玄凛的角度可以看见隋云浓密的眼睫轻轻垂着，吐过血的嘴唇红得惊心动魄，叫他移不开眼睛。
玄凛用一种迷茫又着迷的目光将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也没找到刚才让他几乎心脏一缩的原因。
不过，好冰，隋云浑身像一块冰一般，冷气透过衣裳散发出来。
隋云感受到那露骨的目光，睁开眼，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礼貌道：“多谢，我——”
“雪拥！！！你没事儿吧？！”
“对啊，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清，那么多鬼怎么瞬间全没了？”
浑身戴着各种颜色花朵的莲玉浮和吴棠，两人一路飘花冲到隋云身边，弯着腰看着他，问题先先后后冒出来。
莲玉浮见隋云脸色不太好，这才停下问话，一脸担心，连忙伸手就要给隋云把脉。
啪的一下，被玄凛拍了下去，莲玉浮只觉得手背发麻，一脸难以置信望着玄凛：“侍神官，您在干嘛！？”
玄凛看了眼自己的手：“不好意思，手不太听话，”又咧嘴挑眉笑道，“不过你这三脚猫的医术，能看？”
“我当然可以！”莲玉浮被气得跳脚，看着还在吐血的隋云，又想起什么，从腰间佩囊里取出一枚丹药，喂给隋云吃。
这一路上虽然都是师父在给隋云医治，但他也是从头到尾看着的，一直很用心在学，好歹他也是无虑山出来的！
不过，他没想到隋云修为一般，胆子倒是不小，往那么危险的地方冲，怎么敢的？
莲玉浮和吴棠没看清那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便以为是玄凛除掉了群鬼，救下了隋云。
“咳咳，没事。”隋云咽下药，嘴角微微上扬，尝试微笑失败后，摆摆手，挣扎着想坐起来，只是浑身没有气力。
下一秒，腰间被一双大手一捞，整个人立了起来，后背又倏然贴着玄凛火热的胸膛，热量传来，他有些不习惯这种接触，说话转移注意力，“老毛病了，调息一下就好，你们这是？”
一番了解之后，隋云才知道，莲玉浮和吴棠二人，走散之后，就被各大摊贩“围攻”。特别是吴棠，吴家家大业大，富甲一方，身上其他东西可能没有，但钱一定不少。
直到快要花光身上所有的钱的时候，那些摊贩这才露出真容，追着他们跑，嚷嚷着要吃了他们。
吓得两个少年回过神来，明白该是在这街上中了幻术，竟然忘记了这地方的危险，渐渐把这地方当做了普通闹市逛了起来。
当即扔了买的那些烂七八糟的东西，直到在街尾遇到了喜婆，喜婆救了他们。
如此一番，二人这才知道之前喜婆给他们的花的作用，又花光了最后一点钱，买了不少喜婆的花，这才让那些鬼不再追着他们跑。
喜婆带着两人来找隋云他们，刚过来，就看见了隋云冲到镜子碎片攻击中，事情发生太快，两人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隋云又看向玄凛，青年垂下眼皮，不太想说话的模样，但见隋云漆黑的眼珠望过来，便开口简单说了两句。
玄凛和隋云他们刚一走散，整条街上的鬼瞬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功德深厚，一般鬼怪遇见他都不敢造次，没一会儿就发现隋云等人被困在一个阵法中。
“这阵法名为镜花水月阵，是以镜子为媒介，构建出的小芥子世界般的空间，”玄凛击碎了整条街上的镜子，这才打破了两边的结界。
“镜花水月阵，好耳熟。”吴棠摸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你自是耳熟的，这可是樗夷山最出名的阵法之一。”玄凛脸色依旧冷淡，语调带着不怀好意，漫不经心道，“你猜猜，樗夷山的阵法为何出现在这里？”
吴棠沉默，他猜不出来，又想起失踪的虞柳，他心里有点慌乱。
隋云眸光微闪，没有说什么，又继续问道：“喜婆可还好？”
“小公子放宽心，老太婆好得很。”喜婆低哑的声音传来，意外地对隋云十分好颜色。
殷霁看一眼满目疮痍的街道，神色不明，转身打断几人的叙话：“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
“殷将军，请慢！”喜婆慢慢走到殷霁面前，面露犹豫。
殷霁摆摆手：“无妨，喜婆请直言。”
喜婆点头，这才说道：“霍大人让我寻你，说时候到了。”
殷霁抿嘴看了一眼虚弱的隋云，最后只是说了一句:“先去将军祠。”
金墉城北边，将军祠。
将军祠中央，供奉着将军的塑像，将军身披战甲，手持利刃，目光炯炯，凝视着远方，仿佛仍在守护着这片土地，那威严的神态令人心生敬畏。
塑像前摆放着古朴的香炉，炉中有一株香，还剩下最后一点火星，室内还带着淡淡的檀香。显然，这里是时常有人供奉香火的。
隋云这一路是被玄凛抱过来的，现在隋云浑身上下一丝灵力也没有，连天宝也不敢放出来了，又受了伤，比起普通人还不如。
玄凛身上太暖和了，暖得他一路上昏昏沉沉，竟似在半梦半醒间睡了一觉一般，连经年日久的千丝凝都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到了将军祠，整个人恢复了不少。
隋云点燃一炷香，看着将军像，模样虔诚又专注，把香插进香炉，这才坐到一旁的蒲团上。
金墉城里被人布置了不少复杂的阵法，稍有不慎，就容易走岔路，若非有殷霁这个“土著”带路，准要在城里兜不少圈子。
莲玉浮看了看将军祠大殿的塑像又看了眼殷霁，欲言又止。
殷霁情绪不太好，显得阴沉沉的，注意到莲玉浮在看着自己，对他龇牙笑了一下，吓得两个少年一个哆嗦。
隋云揉了揉眉心，给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殷霁，殷大哥，我的师兄，也是来自灵山。”
玄凛自然能看出殷霁就是白日里那位“哥哥”，至于对方为什么换脸，他懒得管，听完隋云的介绍，脸色有一瞬的怪异，夸赞道：“阿雀来自灵山？这灵山真是钟灵毓秀，地杰人灵。”
“啊，是，来自灵山。”突如其来的夸赞，莫名其妙，但隋云暗暗松了口气，这人总算没有冷着脸了，不知道是怎么不痛快了，这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气势吓人。
知道是自己人，莲玉浮和吴棠防御心这才放下一些，折腾了一天，现在已经是半夜，早就累的睁不开眼了，终于到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两人也不挑剔，在隔壁房间，寻了个角落就呼呼睡去了。
殷霁对城里比较熟悉，便和喜婆出去找吃的，顺便帮忙问问莲花生和虞柳的行踪。
而玄凛眨眼的功夫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隋云想起先前的暴乱，还有些心有余悸，现在千丝凝发作越来越频繁，是个很大的问题，又想到之前殷霁说的话，把卷轴摊在手心，卷轴轻轻浮在半空。
太虚社稷图，这卷轴长纸作底，首页全裱穿于卷首，自次页起，鳞次向左裱贴于底卷上。羽毛般的长尾灵动，宛如覆盖鳞片的游龙，看封页能看见千里山河，巍峨雄奇，而其中内藏乾坤，可容纳万物生灵，包括鬼神。
方才那些鬼魂，便是被隋云收进这卷轴中。
卷轴内蕴含着这个世界最原始、最强大的力量，灵山一族的功法来源于此，最初他只知这是历来灵山传人的法器，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隋煜临终前，只把这东西交给了他，他一直当做遗物妥善保管着，也是三个月前醒来，他才发现这卷轴另有乾坤，竟有灵智，听得懂人言，不需灵力驱使，也能自行行动，不过性格十分跳脱，像个孩子。
察觉到卷轴微微震动，指尖轻抚，隋云轻声：“天宝，不可顽皮。”
天宝偃旗息鼓，安静下来，刚才疯那两下，也算放个风。
千丝凝发作是意外，依靠千丝凝压制卷轴中鬼众的呓语，身体挨点疼不算什么，但是影响到其他，那就不妙了。
现在他得弄清，灵山和金墉城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
隋云把卷轴往空中轻轻一送，卷轴便逐页翻飞，淡淡光芒泛开，密密麻麻的文字记载随着翻飞的纸页若隐若现。
无人问津的有一天，表演一个唱歌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哎呀呀，凉飕飕的，我要换件干净衣服去~拜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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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将军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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