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阿谨醒来，尝试活动肩膀，似乎没有昨晚那么疼痛了，揭开上衣发现像是被重新包扎了，摸了枕下的账本，才稍微安心。
阿谨起身准备处理夜行衣，却发现筐篓下盖着的衣服早已没有踪影，心头一紧，又想了想肩膀上重新被包扎的绷带，准备去找那个人。
阿谨推开门，却迎面撞上了他。
“殿下……”
“你说你吃个早饭还得要本殿下伺候，哪里找像本殿下这么好的人。”檀盛端着两碗粥和两碟菜放到了阿谨房间的桌上。
“我……”阿谨下意识扶着肩膀，檀盛顺着看过去，阿谨又立刻收回了手。
阿谨想了想，好像暂时没法和檀盛解释，于是直接跪在了檀盛面前。
檀盛心中叹了一口气，不知从何时开始阿谨这样心事重重，好像不再是那个与他一同玩笑的阿谨了。只不过檀盛虽然这样想，话到嘴边依然像从前那样半开玩笑
“起来吃饭，到时候膝盖受伤又要浪费我的药。”
阿谨起身
“对不起。”
“夜行衣帮你处理了。”檀盛的语气很平淡。
“我一定会与你解释。”
檀盛看着阿谨，思虑良久道
“嗯…我等你处理完你的事，到时候细细说与我听。”又补充道
“别把自己赔进去了。”
话音未落，有侍卫敲门
“殿下，丞相大人来访。”
“六殿下。”檀盛还没做好准备，陆尚泉已将行至门口，于是他连忙整理了衣衫，检查嘴上的早餐有没有擦干净，旁边的阿谨也大致整理了床铺和桌子，站在一旁。
“师父。”
“陆大人。”
檀盛和阿谨向陆尚泉行礼问安。
“一大早没在书房见到你，反而在此作甚。”陆尚泉面容严肃，眉头微皱，留着长长的胡子。
“原来是和一个内侍一起吃早饭。”陆大人不等檀盛回答，又看见桌上的饭。
阿谨听见连忙跪下，这位陆丞相一向不喜欢他。阿谨猜想这事还得从六年前说起，陆尚泉意外瞧见檀盛拉着阿谨的手一同在宫里行走，便怒斥檀盛注意身份。檀盛自小和阿谨一同长大，不以为然，还总是和阿谨一同习武读书。
陆尚泉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读多了那些古板的礼教书籍，檀盛一开始还在做无用的拒绝，甚至还举出例子说阿谨如何如何好，只不过每次都既费了口舌，又被师父的身份压着多抄了不少书。于是后来便也学会了阳奉阴违，表面上点头道好堵住丞相喋喋不休说教的嘴，背地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于是陆尚泉更加厌恶檀盛身边这个小太监。
“学生知错，请师父移步书房。”
丞相没有理会檀盛，走到阿谨面前，缓缓开口
“这小太监胆大妄为，为师罚他不过分吧。”
“师父，这……”檀盛上前准备拦在阿谨之前，被陆尚泉一把按回去，又接着道
“你去殿外跪着，过了午时再起来，如若再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犯这有悖宫规的事，那便不必在这服侍了。”
“师父，是我来找他吃饭，我整日在这宫里也没个说话的人。”檀盛想起阿谨肩上的伤，今日实在不宜被罚。
陆尚泉没理他，对阿谨道
“还不快去。”
“是。”阿谨应下来，表情虽然平静，但檀盛能看出阿谨心里的厌恶，兴许是每一回都要被陆尚泉指点一二，所以阿谨才每回见他都一副冷冷的厌恶模样。
阿谨跪在殿外，心里还在为昨晚的事过不去，如今檀盛这样平淡看待这件事，他有些不知所措。
书房与正殿有一段距离，檀盛看不见阿谨心里着急的很，而陆尚泉却耗费一个多时辰考问檀盛的功课，檀盛好不容易着急的回答完，陆尚泉又慢慢悠悠四处翻阅着檀盛的书卷。
“近日来字有些浮躁，是该勤加练习了。”
“是。”檀盛如坐针毡时不时看着窗外。
“注重整洁，你这乱七八糟的桌子记得规制。”
“是。”
“上回叫你看的政论全书看到哪里了。”
“是。”
陆尚泉怒火中烧，扬起书一把扔向檀盛，差点砸到他。檀盛连忙回过神，向师父行礼道歉。
“师父，学生愚钝，学的慢……”檀盛扣手小声说道。
陆尚泉无语，孺子不可教也，于是终于坐下来，没有再和檀盛争执。
“你可知东宫昨日进了刺客。”
“啊？储君将易？”檀盛当学生多年，学会了如何气人。
陆尚泉很想揪住檀盛耳朵，又想起应该保持端庄，收回了手努力克制情绪道
“太子平安。殿下这句话若是给外人听去，老夫保不了你。”
“我这平日里连个外人的影都看不到，怎么会被听去。”
“老夫来正要和你说此事。”陆尚泉知道檀盛和他顶嘴是在与他罚阿谨的事置气，缓缓给二人杯中都添了茶。
檀盛回神，谢过师父
“师父请讲。”
“你身边那个陈谨，他也许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一个小黄门。”
“师傅又要说他耽误了我。”檀盛有点漫不经心。
“你可知他这最近一年时不时于夜间出现在东宫附近。”
檀盛想到昨夜的事，沉思片刻道
“也可能是五哥的人。”
“五皇子向来为人直来直往，身边的人底细也摸得清。”陆尚泉是在点檀盛，说他没看清身边的人。
“所以师父是在怀疑我派阿谨去东宫办事。”檀盛避重就轻。
“你知道我怀疑的是谁。”
其实令陆尚泉真正担忧的不是阿谨与檀盛无视礼教，而是檀盛并不了解阿谨到底是怎样的人。陆尚泉在多年前查到，阿谨已然将丞相府和与丞相有关的事查了个遍。只是他每一回旁敲侧击告诉檀盛，檀盛却像刻意回避这些事一样，不愿意接受。
谁又能接受陪伴自己多年的人另有目的。
“阿谨不会背叛我做别的事。”檀盛道
“若昨日的刺客真的是他，那可是会牵连到殿下。为师劝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不好判断，先下手为强也好。”
“我不会动他。”
“如果不是我的人手发现而是东宫的人发现，殿下怕是已经被太子提去会审了。给你三日，若是不能找出进你六皇子寝宫的人是谁，那为师也只好帮你清理门户了。”陆尚泉喝完最后一口茶，留下一枚口哨，起身离开。
口哨木雕而成，看起来有些粗糙，是十三岁那年，檀盛送给阿谨的。
“师父！”檀盛试图叫住陆尚泉，可是陆尚泉头也没回的往门外走去。檀盛见师傅走远，重重放下茶杯溅出些茶渍，收好口哨向殿外走去。
檀盛赶来正殿门前，却只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阿谨，瞬间慌了神。定是昨夜受了重伤顶不住这万里的晴空，一看阿谨的肩膀，又被鲜血浸透，连忙把他抱回房间。
“怎么天天要我抱。”檀盛嘴里小声嘟囔。
阿谨这次似乎真的不太好，迟迟昏迷不醒。檀盛思考了片刻，离开侧殿，走进后院，见四下无人，从鸽笼里拿出一只信鸽，写了些什么，放飞了出去。
信鸽离开六皇子宫苑飞到内务司，一名小太监收到传信，将纸条交给内务司总管陈旺公公。
陈旺是内务司的老人，也是阿谨来六皇子宫苑前的师父。看到内容的陈旺眉头微皱，吩咐人准备好了一辆马车
“今日出宫。”
一旁的小太监没有发现异常，陈旺作为内务司总管，是有机会出宫采买查看各类物资的，只要在宫门关闭之前回来就行。
---东宫---
“殿下，我们在皇子宫苑发现了血迹。”太子近卫白昶禀报。
只见东宫书房端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头戴玉冠，手里握着奏折，身旁的案台上亦堆叠了不少。男子闻言抬起头，是一张干净的青年面孔，眼神里透露着超出其年龄的威严。
“看来得去会一会我这些不安分的弟弟们了。”
太子檀启排行第二，大皇子檀州早年因为和檀启相争，早已死在了流放的路上，而三皇子檀远成年后已经自行开府搬出皇宫，四皇子早夭，七皇子受宠被允许住在母妃的寝殿，如今住在皇子宫苑的便是五皇子和六皇子了。
六皇子院
“殿下，陈公公到了。”檀盛的侍卫统领褚丞站在阿谨房间门口，对里面正在为阿谨擦汗的檀盛说道。
檀盛小心的推开门走出房间，眼前是一位身穿侍卫服的少年，看着和檀盛差不多大，平日里檀盛都只带阿谨，这位本应该贴身保护六皇子的侍卫统领难得一次跟着檀盛。
“可有人发现？”
“殿下放心，我们的人都看过了，陈公公在侧门等候。他会以采买的理由出宫。”
檀盛点点头，而后又和褚丞一同进屋将阿谨小心抱到侧门，而后交给了陈旺。太子查案一定会找到自己，他必须要将受伤的阿谨先送出宫以确保他的安全。
“殿下，您此举过于冒险。”褚丞看着远驰而去的马车不由劝说檀盛。
檀盛狠狠瞪了褚丞一眼
“你不说，谁知道。”
褚丞被噎，扁了扁嘴跟上檀盛的脚步。
“那天的血迹清理干净了吧。”檀盛突然想到了什么
“清理干净了，叫人反复擦了两遍。”
“去，把府里能砸的都砸了。”檀盛思考片刻，一个栽赃嫁祸的念头油然而生。
“？”褚丞有点懵，不过还不等他反应，檀盛一脚踢翻了手边的花架，褚丞只好照做，叫了几个人，本来干净整洁的六皇子府硬是变成了刚被抢劫的模样。
檀盛又想起来什么，去到书房，拿起先前长公主赏赐的玉雕，犹豫了片刻还是狠了心砸到了地下。
“不可！”旁边的褚丞一惊，话音却也不急檀盛的速度。
“殿下，您这是何意。”褚丞觉得这位六皇子是不是疯了，本来在宫里就无依无靠，好不容易遇见个为人不错且有权有势的好姐姐，却把她好心送来的礼物直接砸了。
“传下去，统一口径都说是院里遭了贼。”
褚丞看了看碎成几块的玉雕，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位殿下是想把自己也伪装成受害者，一位毛贼闯入了太子宫苑，又来到六皇子府打砸。
这背锅的毛贼，找一向嚣张跋扈的七皇子檀茂来当那是最合适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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