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不到，太子果然带着一小队侍从造访了檀盛的府苑，进了皇子宫苑便派了一个侍从前去说明，但即将走到了门口却也无人前来迎接。太子脸色略显阴沉，叫人加快脚步想看看这位弟弟打的什么算盘。
檀启走到院落门口，只见方才派去的那位侍从正被几个吵吵嚷嚷的人围着，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截住。
太子身旁的总管公公看不下去，尖着嗓子通报了太子殿下的驾到，门口这才安静下来，方才那位侍从看了一眼太子阴沉的脸色，麻溜的行了个礼，火速跑到太子后面。方才围着的一群人纷纷请安，又有一个小侍从跑进院里，去找檀盛。
“皇子寝宫，怎么跟闹市一样。”檀启发话，却也没从步辇上下来，似乎在等谁。
“太子殿下！”只听见檀盛的声音从院里传来，是跑着过来的。
太子皱眉，身旁的公公见檀盛出来后道
“六殿下，您贵为皇子，行事应当稳重些。”
檀盛做出满脸单纯笑眯眯道
“公公说的是，我这不是听闻太子殿下造访，心里欢喜，放下手里的活就来了。”说到这里，檀启才注意到檀盛受伤都是土，慢悠悠下了步辇道
“六弟这是怎么了，落得一身土。”
“唉，臣弟昨夜府里遭了贼，打坏的东西多，我也帮衬着收拾些。”
“哦？昨夜？”太子和身边的公公对视一眼，饶有兴趣地盯着檀盛。
“是啊，殿下不如里边请？臣弟的书房方才基本收拾完了，太子殿下若是不嫌弃可先于书房小坐。”
太子跟着檀盛进了院子，只看见一旁的宫人都在打扫各种残片，亦或扶正悬挂的物件，石灯也倒了，门窗的纸也捅破了大半，一片狼藉。灰尘有些大，太子捏了捏鼻子。
“太子殿下这边请，前院还未打扫完毕。”檀盛引路道侧边的小院。
二人行至屋内，檀启上下大量檀盛的书房，鼻腔突然感到一阵不适，用袖子掩住口鼻，伸手扇了几下面前的灰尘，找到那把唯一能坐立在桌台前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说昨日寝宫遭窃？可知道是何人所为？”檀启发问
“这，臣弟也未曾看见……昨夜听着了声响，等到出去看人已经走远了。只可惜我这些东西，本来就没几个。”
檀启看着小可怜模样的檀盛，扁了扁嘴道
“你可知昨夜东宫有人行刺。”
“啊？那您有受伤吗？”檀盛装作第一次知道的样子，同时配合有略显浮夸的动作表示关心，先看看太子的脸，又看看手，太子看着这位似乎头脑不太正常的弟弟，在檀盛上手之前缩回身子
“我昨日不在东宫，无大碍。只是听说那人朝着皇子宫苑前来，我今日来此便是调查此事。”
檀盛顿了顿道
“该不会我这昨日的窃贼……”
“六弟若是方便，我带了些侍卫，让他们帮着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贼人藏匿之处。”
檀盛意识到檀启这是要搜宫，太子是有管理诸位皇子的权力的，只不过平日里小小管教一下，禁足一个月或是去哪扫几天地都无妨，搜宫这种事需得皇帝的批准。
而从申请搜宫需要先经过刑部判定被搜宫的皇子犯的事到底值不值得搜宫再到三公审阅，接着是皇帝的批准，最后由刑部发放搜查公文，这一套流程下来少说也得三五日，檀启这么做怕是根本没有按照规定来。
“太子殿下，我这地方就这么大一点，总共就两进院子加一个小花园。好不容易收拾出来了一部分，您这一搜查，怕是臣弟又得重头再来了。”檀盛赔笑道。
“我会叫手下的人当心点。”
檀启似乎只是来通知檀盛，也懒得和他做更多解释。
檀盛心有点揪住，因为阿谨还在偏殿，但愿檀启不要发现他身上的伤。
檀盛直到檀祐裳和檀启姐弟关系甚好，瞥见碎了的玉雕，看了眼专心搜查的侍卫们，故意大声道
“哎呀！这玉雕怎么也被摔了，哪里来的贼人，你偷了我去赎回也行，这可是长公主赠予的。”
檀启听见长公主几个字，走上前打量着玉雕
“这是阿姐送给你的？”檀祐裳是檀启的亲姐姐，也是唯一能让檀启愿意流露真情的人。
“是啊……”檀盛装作懊恼的样子看着玉雕，然后又假装突然想起什么，而后喃喃道
“该不会是……”而后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檀盛精湛的演技引得檀启上套，没忍住问
“你有怀疑的人？”
“哎……”檀盛装作欲言又止
檀启看着这位多年受到欺负的弟弟，道
“你不必忧虑，但说无妨。”
檀盛左顾右盼，小声道
“不瞒您说，多年前百花宴时与七弟发生了些口角，七弟便打碎了父皇御赐的银壶。长公主殿下心地善良，得知后便赐予臣弟一件玉雕，这玉雕臣弟多年来日日摆在殿中的柜阁，说来也奇怪，臣弟府上财物没怎么被偷盗，大多都是被砸坏的，想必那人也根本不缺钱财……”檀盛明摆着把锅推给了檀茂。
“你是怀疑檀茂？”檀启有些惊讶，觉得檀盛大有问题，檀茂若是想怎样，没必要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臣弟也不敢妄下定论，今日若不是您造访，我这些猜疑也不敢与旁人说。”檀盛有表示出卑微的样子。
“檀茂年纪小，容易意气用事，但也不会如此嚣张。”檀启表示怀疑。
檀盛见此，叹气道
“可惜臣弟没有檀茂像贵妃娘娘那样的母妃，否则也能保护好长公主送的东西了。”
听到这，太子抿了抿嘴，开始思虑些什么。檀茂虽然年幼，然而他的母妃宁贵妃家族庞大，先皇后离世后更是掌权后宫，若是她有更换储君之意，想必会是一场恶战。
檀盛见挑拨离间似乎有些效果，连忙又道
“先前宫里还有传闻，宁贵妃似乎是想让七弟提前开府呢，很多规矩七弟不懂，但宁贵妃怕是一清二楚……”南夏皇子均为二十及冠之时开府，开了府除了有封户，重要的是能有自己的幕僚和门客，也意味着有资格入朝听政，相当于可以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除了太子才有资格不论年纪，一旦册封便可入主东宫，学习治国之道，以储君相待。
檀盛这话无疑是在刺激檀盛，因为早在某年的除夕宴上，就有不识眼色的一位文官为了讨好宁贵妃的兄长宁太尉，当众夸赞檀茂有过人之才，倒是怕是提前开府也能一展宏图，而后没几天，这位新臣和其家人便都卒于郊外的山坡下。
宁贵妃和宁太尉必然是知晓此事，而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是互相制衡的秤砣，谁也动不了谁。
檀启打量着檀盛，突然用劲搂住檀盛的脖子，低声道
“盛弟弟，之前是低估你了。”
檀启自然是没有全然相信檀盛的话。
檀盛确认太子的眼线不在身边后出宫已经是酉时，看来今晚又是彻夜不归。
檀盛不出意外地再次来到暖笙坊。
暖笙坊主要由大司乐掌管，其下又分四坊，分别是掌管乐器的八音坊，声喉歌唱为主乐谣坊，华台雅乐演出的舞优坊，以及统筹安排各种杂事的司统坊。
其实说来对外开放演出的也只有乐谣坊和舞优坊，而坊主便是几年一更换，皆是这些技艺都绝佳的人才，一年只有在盛大节日上才最多露一两次面，平日里负责教习乐师舞者，退居幕后。
檀盛走近后院一间厢房，恰好撞见一位年轻的公子，一袭黑衣，整个人看起来沉着冷静，手里提了一个药箱。
常和京城乐坊打交道的人一看便知，这位公子是暖笙坊中乐谣坊坊主刘君则，主管乐坊中歌唱演奏事宜，只是不知这位坊主竟还懂医术。
“殿下。”刘君则同檀盛行礼，似乎早知道他要来访。
“他如何了？”
“陈公子乃是失血过多伤外加流汗导致的伤口感染加重，眼下我为他换了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刘君则是前几年来落魄之时从另一家名为烟雨楼的乐坊来的暖笙坊，他和檀盛常有往来。但因为他平日里还需要忙碌乐谣坊的诸多事宜，阿谨并不熟识。
正端着一碗汤药的阿谨已经苏醒，他早听闻檀盛提到过乐谣坊坊主是个医师，如今看来他的医术已然普通的医师。明明自己昨日上的药已经是从宫里搜刮的上等伤药，但刘君则方才为自己涂的药更是不疼不痒且止血很快。
刘君则一边修习医术，一边还得管着乐谣坊的事，他怎么不分身乏术。若是底下的乐师没有学到什么，这生意还做吗。阿谨刚想着，就听见了房门推开的声音
“阿谨。”是檀盛的声音，阿谨放下药，苦成这样，待会再吃也罢。
“太子那边……”阿谨刚准备问问檀盛太子的事，又发现后面刘君则再次跟了进来，不知道行刺之事放不方便说，毕竟这是他捅的篓子，别把檀盛搭进去了。
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进去了。
那就不要陷得更深吧。
刘君则察觉到这点，先行开口道
“陈公子,你放心，我早已知晓东宫昨夜的事。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既然是殿下的人，那叫我阿谨便好。”阿谨不知道哪里来的酸意让他刻意回避檀盛的眼神说出这句话。
刘君则似乎感觉的气氛有点奇怪，但也说不上来。这时候檀盛却没有发现房间的空气有所变化，将上午太子来访之事说与阿谨听。
“多谢了。”阿谨思来想去自己心里装着的一堆事，憋出三个字。
刘君则将药方交给檀盛，借着坊中还有事务的由头火速离开这间气氛微妙的屋子。
刘君则离开后，檀盛从袖子里翻出来账本递给阿谨。
“帮你收好了，下次不要这么莽撞行事，你若愿意，我可以帮你。”檀盛道，似乎是在告诉阿谨只要他愿意告诉阿谨，自己会很乐意帮他一起。
“你……让我想一想该怎么说给你。”阿谨道。
檀盛见阿谨不愿意说，又道
“谁还没点需要解决的私事。这事先到此为止。”
“好。”
檀盛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他。
“不过我不能一直陪你在乐坊，明日就得回去。”
“好。”
“喝药。”檀盛早就发现放在一旁的药，端起来就要往阿谨嘴里喂。
“太苦。”阿谨摇头
檀盛又塞了一块糖道阿谨嘴里，阿谨这才乖乖喝下了一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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