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灵台风云涌动,黑火缭绕。
戾煞之气滔滔不绝盘旋而至,如附骨之疽缠绕在身着大红喜服的男人周围,贪婪地吸噬着伤口流淌出来的殷红鲜血。
男人身若修竹,墨发披散,反剪着双手被锁链捆缚在高台之上。
他破碎的衣衫结满血痂,浑身上下千疮百孔,惟有一张冷峻的脸完好无损,略显苍白的唇角因蚀心的疼痛而微微颤抖。
灭灵台上方,四方帝君乘云挽风,翩然而至,宝相庄严,高高在上地俯瞰着脚下男子。
“离翊战神,你勾结妖族,背逆天道,今日休怪我等不念袍泽之义,将你天诛于此!”
离翊平静抬起头,似乎并不关心自己的生死,眼眸淡扫北元帝君,语调冰冷:“北元,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公报私仇,还不赶快动手,罗里吧嗦当心本神抽了你那条龙筋!”
北元帝君与他目光相触,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凛。
战神威震三界,杀戮无数,即便刻意收敛锋芒,眉宇间仍不免泛出令人胆寒的杀伐戾气。
但北元很快就意识到离翊此刻已是阶下之囚,还有什么好怕的!
一想到这几万年来,离翊独得帝尊盛宠,横行无忌,从没拿正眼看过自己,死到临头竟还这般不可一世,北元恨得咬了咬牙。
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一定要让离翊受尽万般折磨,生不如死。
西衍帝君叹息一声:“你身为天界战神本应恪尽职守,护佑苍生,却串通妖皇谋害帝尊,而今妖皇邪魂即将破印而出,必令三界生灵涂炭,难道战神就丝毫不悔吗?”
听到西衍帝君提起帝尊,离翊苍白冷漠的脸颊微微动容,嘴唇轻动。
“帝尊他………还好么?”
西衍帝君还未开口,只听北元帝君轻哼一声:“帝尊仙体岂是区区妖皇伤得了的,你若心中有愧,便将功折罪助天界夺回引天镜,诛灭妖族,不然……灭灵阵可不认得你这位战神将军。”
得知帝尊仙体无恙,离翊松了一口气,淡淡道:“这是帝尊的旨意,还是诸位擅作主张?”
四方帝君面面相觑,帝尊只令他们劝服离翊,并未令他们杀人,可离翊素来我行我素,岂是轻飘飘几句话就能劝他回心转意的?
南霖帝君默了默,和颜悦色地道:“我等岂敢欺君罔上,自是谨遵帝尊仙旨………离翊,灭灵阵有戮魂灭魄之威,一旦催动,即便是上神也必定神魂俱灭,你可不要犯浑。”
离翊轻轻笑了,心底五味杂陈,有一丝失落,也有一丝悲凉。
想他堂堂天界战神,数万年来征战八荒,镇压四方妖魔,临了竟被妖皇那小子玩弄于股掌之上,任凭他挥之则来呼之则去,仍甘之如饴。
甚至,离翊还妄想与妖界联姻,以平息这数万年的兵戈扰攘。
不曾想却引狼入室,大婚当日妖皇突然悔婚发难,率领妖族血洗天庭,若不是离翊及时赶到,帝尊只怕要殒身在妖皇手下。
犯下如此滔天大错,怎么说自己都是个不仁不义不忠之徒,即使帝尊下旨天诛,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离翊语声轻淡,“本神既自愿被缚灭灵台,就没想过活着走下去,诸位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罢。”
“看来战神是铁了心要背叛天界了!”北元帝君冷冷一笑,对几位帝君拱手道,“离翊战神冥顽不灵,死有余辜,请诸位帝君与本君一同列阵,诛戮妖邪!”
南霖与西衍脸色沉肃,东渊帝君目光复杂地看向离翊,沉默半晌,缓声道:“列阵!”
四方帝君立即敛息抱诀,布下法阵,呈合围之势把离翊围困在中间。
灭灵台上黑火翻涌蒸腾,山呼海啸聚集成一线,势如霹雷朝离翊袭去,神鬼不可挡。
数万年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袍泽之谊,在天界与妖族的立场之间土崩瓦解,曾经的同袍丝毫未曾手下留情。
所谓情义不过如此,太钦如此,帝尊如此,连四方帝君亦如此!
离翊忽然冷笑一声。
“本神甘愿赴死,乃是本神甘愿,几位帝君想要动本神,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本事!”
凤眸倏地一沉,周遭黑火轰然炸裂,飞激四落,所至之处万物尽数化为齑粉,肃杀之气漫天席卷,将整个灭灵台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四方帝君悚然一惊,不曾想璃翊居然破开了灭灵阵。
几人正要重新施法布阵,却看见璃翊抬起右手,手上一团白光幻化成一柄长剑悬在空中。
太夷剑!
几人心头大震,立刻转攻为守。
北元又怕又怒,厉声吼道:“离翊,你敢造反!”
离翊冷冷瞥他一眼,语声仍旧轻悠悠地。
“做了几万年寡淡无味的神仙,终归是要成全自己一回,本神罔顾天条,偏私袒护妖皇,愧对三界苍生,愿自殒谢罪。”
手指屈指一震,那柄足以毁天灭地的太夷剑毫无犹疑的刺入璃翊印堂之中,在他额间劈开一道血痕。
顷刻间雷鸣电闪,九霄变色,黑火重新翻腾而上,刹那间把璃翊身躯席卷吞噬。
“离翊!”
东渊大惊失色,骇然望着渐渐消逝的身影,突然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黑火之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令其余几位帝君不知所措,最先回过神的南霖死死抱住东渊帝君,嘶声叫道:“东渊,离翊元神已碎,你救不了他的!”
东渊呆呆望着腾腾黑火,脸色惨白如纸。
“我没想他死的,可为何他、他宁愿自殒也不愿与太钦为敌,简直……简直愚不可及!”
几位帝君默然不语,静静地望着灭灵台上轻烟一般的淡淡幻影。
黑火焚天炽地,很快将一切炼化为灰烬。
………
油菜花开得漫山遍野的时候,灵山派弟子钟天明被掌门师叔赶出了师门。
大师兄把那柄生锈的铁剑砸在他身上,鄙夷地冲他吼,“灵山派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不中用的废物,废物也就罢了,偏偏还爱出风头,妖精和天师你倒是先分清楚啊!”
钟天明抱着铁剑,嘴巴一撇就差点哭出来。
自从三年前师父死后,师伯师叔们嫌弃他资质差人又愚笨,根本就懒得搭理他,连带着师兄弟们也不待见他,除了干活的时候喊他一嗓子,平时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他想着,如果自己也能抓到几只小魔妖,给没什么存在感的灵山派长长脸,说不定师叔伯还有师兄弟们就会喜欢自己了。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昨日钟天明在河里捉螃蟹,无意间瞥见一黑一黄两个人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速度奇快地往山头奔去。
黄色人影似乎受了伤,捂着冒血的大腿不要命地往前跑,黑衣人拿着剑紧追不舍,一眨眼的工夫便见尘沙四起,两道人影瞬间斗得天昏地暗。
此时,钟天明腰上挂的鉴妖瓶剧烈地闪烁起来。
根据从师兄弟们道听途说的讲述中,钟天明坚定不移地相信,魔妖为了魅惑世人,都会让自己长得风华绝代,美似仙人。
钟天明瞅了瞅那个獐头鼠目的小老头,果断地摇了摇头,再瞅一眼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差点移不开眼睛。
年轻人约莫二十三四岁,身姿挺拔,眉眼含春,一张脸在阳光的照耀下俊美得跟妖孽似的。
于是钟天明义无反顾地抽出铁剑,用尽浑身力气朝男人头顶劈了下去。
钟天明法力极其低微,防身的铁剑也钝得很,平时一剑砍下去连灶房砧板上的大南瓜都砍不断,可那天不知是怎的,一下子就把黑衣男人给砍晕了。
钟天明懵了一下,然后兴奋地拿出捆妖绳把男人捆得结结实实,打算一会儿带回去交给掌门师叔。
钟天明是个热心肠,见那小老头走路一瘸一拐的,就好心地将他背下山,等再回到山上的时候,发现黑衣男人竟然不见了。
正迷糊着,却瞧见大师兄怒气冲冲的走来,一句话不说,迎面就给了他几个结结实实的大耳刮,鼻血都给打出来了。
钟天明这才晓得,方才被他砍晕的黑衣男人是玄靖司的摄妖师。
在大曜朝,人间凶杀刑事案归朝廷管治,而世间灵怪,无论是妖是魔还是鬼,所犯凶案都归玄靖司管辖,就连道门法派捉到的魔妖鬼灵,也必须交给玄靖司处置。
不知这规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执行的,总之几百年来,就从未有人敢挑战玄靖司的权威。
因而也就有了传言,说什么玄靖司是天界在人间设下的巡查法司,专职捉拿妖魔邪祟以维护人间安定,只听命于天庭帝君。
可想而知,钟天明打伤了玄靖司的人,是闯了多大的祸。
钟天明在灵山派的大门口跪了整整一宿。
次日清早,脸上巴掌印比钟天明还多的大师兄开了门,把那柄被掌门没收的铁剑扔在他身上。
钟天明惶恐地望着师兄:“大师兄,对不起,我又连累你了。”
自打师父死后,每回钟天明犯错,掌门师叔就会惩罚大师兄,他心里觉得很是愧疚。
大师兄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吼道:“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灵山派!”
说完,转身“砰”地关上门走了。
可钟天明是师父捡来的孤儿,从小就在灵山派长大,不回灵山派他还能去哪?
钟天明一边哭一边磨磨蹭蹭往山下走,一步三回头,众多师兄弟却没一个人出来看他一眼。
也不知走了多久,身后来了一人一骑。
骏马跑得飞快,看不清马上人的脸,但那一身招摇过市的打扮却也不大像灵山派的人。
灵山派的人一向低调朴素,毕竟穷。
钟天明更是胆小懦弱,赶忙抹了抹眼泪,低着头站到路边上给那人让道。
骑马的人转瞬即过,跑了一截却又忽然调转马头折返回来,缓缓在钟天明跟前勒马停下。
不善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是你打晕的老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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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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