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兴师问罪的语气,八成是那个黑衣男人。
钟天明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打伤人就这样走了,果然人家得找他要说法的。
他心里有愧,头都没敢抬,“对、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妖,我不是成、成心的。”
傅玉辞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眉清目秀,讲话却磕磕巴巴的少年,难以想象自己竟然栽在这个呆头呆脑的生瓜蛋子身上。
他无声地咒骂一句,目光落在少年怀里生锈的铁剑上,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骂出声来。
“草!就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破烂玩意儿砍晕你大爷的?”
钟天明吓得不敢点头,更不敢摇头。
“你得跟我回玄靖司。”傅玉辞脸色阴沉地伸出一只手:“上马!”
钟天明欲哭无泪,可他不敢反抗这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男人,只能战战兢兢地问,“你是要抓我回去治罪吗?我真的不是成心的…….”
“成心?就凭你?”傅玉辞冷笑一声,不容反抗地把钟天明拉到马背上,“就算再加上一百个你这样的二货,也没本事伤得了你大爷。”
傅玉辞身量很高,钟天明坐在马背上还差他一个头,在男人强大的气势压迫下,他讲话都不敢大声,气若游丝地说,“既然我这么没用,那你抓我回去干嘛?”
傅玉辞转过头,语气冷漠:“以为自己多大脸呢,大爷我稀罕抓你?”
看见钟天明委屈巴巴的模样,他默了默,不耐烦地加了句,“觉得你不对劲,抓回去研究研究,没啥问题就放了你。”
还没等钟天明反应过来,傅玉辞就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骏马骤然扬起前蹄,驮着两人跃到高空,在云层里疾驰而行。
钟天明吓得大叫一声,双手死死拽着傅玉辞的衣服才没从马背上摔下去。
*
玄靖司在人间名气虽大,但办公场地显然与它的名头并不匹配,不过一座两进两出的普通院子,看起来既不威武也不霸气。
若不是门顶挂了个黑底金字的牌匾,还以为是哪个稍微富裕的老百姓家。
傅玉辞提溜着钟天明来到大堂,把他往椅子里一摔,立马就有两个差吏模样的人不知从哪冒出来,拿铁链把他绑了。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敏锐干练,他朝傅玉辞拱了拱手:“头儿,这是个凡人吧,犯了什么事?”
玄靖司还从未抓过凡人,秦羽把钟天明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也没看出他哪一点值得首尊大人亲自把他抓回来。
傅玉辞坐到上首,拿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了,悻悻说,“这小子怪得很,你去查一查他前生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揉了揉疼得发胀的脑袋,狠狠瞪了眼可怜巴巴缩在地上的钟天明,“先把他关到柴房。”
钟天明五脏庙抗议似地“咕噜咕噜”叫了两声,他满脸通红,恨不得立马昏过去装死。
傅玉辞嫌弃地加了句,“准备点吃的,别把这小子饿死了。”
两名差吏应声道:“是,首尊。”
钟天明万万想不到这个俊美得不像人的男人竟是玄靖司首尊,听大师兄说,那可是杀妖降魔威震天下的人物,就连几大门派的宗主见了也得俯首帖耳的摄妖师头子。
钟少明越想越害怕,一口气喘不上来,眼一翻就真的昏倒了。
傅玉辞也懒得管他,把腰间挂的琉璃葫芦摘下来,丢到秦羽怀里,说道:“死小子捣乱,差点叫这双头妖跑了。”
秦羽摇了摇葫芦,双头妖还在里面上蹿下跳的徒劳挣扎,他用手指轻轻一点,瓶子里立马就安静了。
秦羽微微一笑,“首尊果然厉害,修炼千年的大妖也手到擒来,您看属下是炼化它还是禁锢在九幽塔?”
傅玉辞靠在椅子里,散漫地道:“这老妖没造什么杀孽,审一审就锁起来罢。”
秦羽收好葫芦,想起一事:“人间又改朝换代了,这方圆十里被新皇帝赏赐给安阳王皇甫雍建马场,方才王府来人,叫咱们尽快搬家。”
最近两百年来朝代更迭频繁,每隔五六十年人间江山就要易主换姓一回,每换一次就要打几年甚至十几年仗,枉死无数军民百姓,论造下的杀孽,人间一些位高权重者可要比玄靖司抓的那些妖怪多得多。
所以,倒底是谁在为祸人间,还真不好说。
傅玉辞从不插手人间的事儿,可这会听见新朝廷竟明火执仗地欺负到自己头上,他不免炸毛:“老子在这住了四百三十年,哪朝哪代的皇帝小儿也不敢叫本座搬家,好个皇甫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高低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秦羽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首尊最是面冷心软,真想叫一个凡人就范其实有许多办法,何须说这种不痛不痒的狠话,说白了就是下不了手。
于是不嫌事大地火上浇油,“听说安阳王府花重金请了一位法力通天的捉妖师,想必小妖小怪他们也不放在眼里,不如放几只大妖敲打敲打皇甫雍?”
傅玉辞冷冷看他一眼,“说得轻巧,放出来了你去抓啊?一个个成天混吃等死,法力低得捉只老妖都要本座亲自出马,你说说谁家老大跟本座一样天天给手下当牛做马的?”
秦羽马上不吭声了,玄靖司的摄妖师或多或少都犯过事,因此才被迫和天界法司签下契约,只有当他们抓到一定数量的妖灵才能抵偿罪责,天界每年定下的指标,十之六七都是靠傅玉辞一己之力完成的,在他面前秦羽还真没底气反驳。
“首尊,来案子了。”
玄靖司唯一的女摄妖师柳湘湘拿着一封盖着大理寺官印的书信走进来,她整张脸惨白惨白的,僵硬得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像是一张白纸在脸上囫囵糊了个面具。
柳湘湘把信递给傅玉辞,平铺直叙地说:“安阳王妃被害,大理寺去查了不像人为,派人来请我们过去一趟。”
“派人送信?派什么人来送信的?”傅玉辞打都没打开就把信扔在桌上,脸色十分不好看。
“衙役。”
傅玉辞脸更黑了。
新朝廷果然长了反骨,连玄靖司都敢怠慢。
玄靖司历经六朝,以往新皇登基之初都得恭请自己到皇宫饮宴待为上宾,大小官员见了他,无不客客气气做小伏低。
若发生灵异命案,大理寺卿必定亲自登门恭请,这新朝君臣上上下下倒是个例外。
秦羽说:“我跟耿平原去吧,会会这个大理寺卿。”
“耿平原有别的案子要办,安阳王和大理寺不是架子大么,我好歹得提桶染料过去。”傅玉辞抿了抿唇,俊挺的脸上流露出相当危险的气息。
秦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上回看到傅玉辞这种表情还是六十年前,一只狐妖专门吸食年轻英俊的男子精血增强修为,眼瞎打主意打到傅玉辞身上,被他剥了狐皮大卸八块煮汤,连妖元都叫他当作下酒菜吃了。
秦羽曾一度怀疑傅玉辞是个假天师,性子放荡不羁,不重名声也不重修行,比他们还能混日子。
按理说以傅玉辞的修为和能力,早几百年就应当完成任务飞升成仙了。
可他呢,捉了妖就算作是手底下摄妖师的指标,多余的才轮到自己,导致手底下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甚至有会来事的摄妖师抵消罪责后都荣升仙官了,他还在凡间做一个吃力不讨好的玄靖司首尊。
不过,别看傅玉辞心善手软似乎什么都不计较,对妖精鬼怪也不怎么赶尽杀绝,但真要惹毛他,残忍起来比地狱罗刹也不遑多让,这约莫也是傅玉辞迟迟不能解除契约的原因之一。
傅玉辞本来打算独自去王府,秦羽认为不能输了玄靖司的气势,就把玄靖司仅有的三名差吏也都给他叫上了。
首尊大人瞅着那几个高的高矮的矮,抬顶轿子都还缺两条腿的所谓“气势”,甚是无语。
一行人骑马来到王府,还没近前,王府的侍卫们就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厉声喝问:“安阳王府半里外官员五品以下一律步行,谁给你们的胆子在王府门前纵马的!”
傅玉辞正要翻身下马,闻言索性又坐了回去,疏淡地笑了笑:“啧,换了个目中无人的新皇帝,连看门的都敢吆五喝六了?”
侍卫首领仗着安阳王的势,一向被人奉承惯了,哪受得了这般讥讽,唰地拔出刀,“竟敢出言不逊诋毁皇上,活得不耐烦了!”
谁知话音还没落地,侍卫首领就惊骇地发现手里的刀,从刀尖开始一寸寸碎裂成粉末,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刀柄。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抖着嗓子问:“你们是什么人?”
傅玉辞慢悠悠下马,和蔼地拍下侍卫首领肩膀,一本正经地说,“大爷我不是人。”
侍卫首领呆了呆,第一次见有人自己骂自己的,这人莫不是脑子有病。
“你、你到底是谁?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都说了是你大爷么,还问。”
“傅首尊。”不远处有人轻轻唤了他一声,带着几分克制内敛的欢喜。
傅玉辞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安阳王府门前不知何时站了个衣着素净的男子,眉目如画,乌黑的头发规规矩矩地束着,微微上翘的眼尾,衬得白皙的脸孔更加清冷俊俏。
男子略显薄削的唇角挑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静静看着傅玉辞。
当两人视线交汇时,他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笑容礼貌客套,“在下大理寺少卿谢钦,在此恭候首尊大人玉驾。”
傅玉辞心里对大理寺的人窝着火,连带着对这个小白脸也没什么好感,于是皮笑肉不笑地道,“粗野小民哪敢劳烦少卿大人在此相候,闪开,老子要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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