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军,您来了。”小厮恭敬地弯腰,身边木窗半开,“已经通过气了。”
秦纳揉了揉额角,一幅没睡好的样子,低低应了声,坐下。
门外烈日当空,武将士兵已经在操练了,口号声响亮干脆。
桌上的黄色宣纸整齐地叠在一起,一块黑色砚台压在上面,与昨日离开时并无不同。
他昨日的确没有睡好。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难以启齿的梦。
他梦见一个白衣少女,看不清容貌,但其身姿纤丽,婀娜窈窕,耳上挂着一精致银铃,随着晃动发出阵阵声响。
像是仙子般。
也许那里本就不是人间。
梦里他们似乎是坐在同一间屋子里,周围有许多人,窗外白云漂浮,像是空中。
他暗恋着那个女子,总是不自觉地偷看,记下她的一颦一笑。
夜以继日,百年不止。
秦纳醒来时,暗恋的苦涩感还在心头,这种陌生的感情让他发愣。
不知为何,黎冉的面容浮现在他面前,和白衣少女的身影逐渐交织。
甩去心中情绪,秦纳把目光放在眼前的纸上。
刺客一案已水落石出,但觉得此事隐隐透着古怪。
这种感觉在战场上救过他无数回,于是,便向刑部要案件细节,待一一查验。
........
*
黎冉收到了宫内送来的请帖。
五公主钟蓓的生辰到了,作为钟离宴的未婚妻,她也算皇家人,自然被邀请了。
这几日,黎府忙忙碌碌,府中长辈不待见黎冉,但毕竟她要嫁入皇室,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人来人往,嫁妆首饰一件件地准备起来。
她穿一件青色罗沙长裙,看向铜镜里的少女,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杏眼水灵似林中小鹿,抿嘴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
这具灵物做成的身体虽然比不得她有“九天第一美人”的原身,但如花似玉,十分可爱讨喜。
今日无云,霞光灿烂,天际有种火烧过的嫣红。
这次作为宾客,黎冉一点也不着急,来到皇宫后,慢慢欣赏起来。
人间皇宫的修缮聚齐世间技艺最为精湛的名匠,巧夺天工,看上去不比天上差,别有一番风味。
斜阳透过宫墙洒下朦胧昏黄的光,屋顶是明黄色的琉璃瓦,时不时几只喜鹊飞下在上面歇息。
一路鲜花扑鼻,在默声有序行走的宫女带领下,黎冉来到宫宴。
长长金丝楠木桌上铺着精致的绣布,位置是定好的,里面已有不少人。
不出意外,黎冉的位置排在很后,旁边便是钟离宴。
钟离宴已经到了,黑色的发束起,带着顶嵌玉小银冠,莹润的白玉衬得发愈黑。
他敛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黎冉看向前排,一大群莺莺燕燕的女子,或燕瘦环肥,或巧笑倩兮,悦耳的音色回荡在殿内,好像各种交织的乐器,极为动听。
皇帝老儿可真有福啊。
望着这些绝色美人,她瞪大眼睛,心中感叹。
趁着宫宴还没开始,黎冉抚平衣裳的褶皱,“四皇子........”
“若是黎小姐不介意,叫我阿宴即可。”钟离宴忽地抬头,俊秀的眉眼温和带笑。
黎冉微顿。
“那——若四皇子愿意,也可以叫我的小名.......冉冉。”她伸手摸向侧颈,有点尴尬。
钟离宴含笑望着黎冉,似乎在等待什么。
黎冉这才反应过来,低着头,小声道:“阿宴。”
得到回答,他偏头,目光缱绻,放慢语调,每个字像是放在舌尖般,“冉冉。”
明晃的宫灯下,少女羞红了脸。
钟离宴眼中笑意加深。
太阳真的永不熄灭吗?
他不信。
如果高高在上的光跌落沼泽,被脏物缠绕,被黑暗吞噬。
最后也化为如他般的——肮脏之物,那该多有趣?
浓浓的恶意从钟离宴心中涌出,看到少女通红的耳朵,连往日厌烦无比的宫宴也看得顺眼起来。
黎冉当然满脸通红。
但那是被热的。
虽是傍晚,但殿内窗户紧闭,人还不少,她今日穿得又有点多,实在闷热。
而且,刚刚钟离宴面上温柔,目光深处却带着寒意,虽然只是一瞬,但还是被五感敏锐的黎冉捕捉到了。
哎,任务难做啊。
不过也不意外,像钟离宴这样从小经历复杂,心中自然防备满满。
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愿意让她亲近就行。
总有一天——能打开他的心房,真心实意地表达爱意。
黎冉看向钟离宴,羞涩地微垂眼眸,淡淡的红晕浮在面颊上,美丽异常。
钟离宴回望,嘴角轻扬,手捧茶杯,玄色的衣袖半落空中。
待目光回去,少年嘴角的笑容瞬间收回,眼里冰冷无比。
黎冉低头,面上漠然,小幅度地打了一个哈欠。
*
众人向皇上皇后请安后,宫宴就正式开始了。
黎冉终于见到了传闻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的皇后。
她一举一动都彰显着妩媚与风情,即使年近中年,看着却和年轻姑娘没有区别。
旁边的亲生女儿五公主在异彩夺目的母亲下有点黯淡无奇,面目只能谈得上清丽,长得倒和黎安莲有点相似。
这代皇帝的子嗣并不多,目前只有三个公主四个皇子,五公主是公主中最小的,上面两位姐姐已经招了驸马搬出皇宫了。
钟离宴上面有两位皇兄,太子、二皇子。
三皇子早逝,死于儿时的一场风寒。
比起历代儿孙满堂的皇帝,当今圣上孩子真是稀少。
黎冉想着,忽地瞥见前面有处空着的位置。
正打算看看是哪位还没到,就见一白袍男子行云流水般地踏入大门。
太子啃着鸡腿,吃得满嘴油光,嘲讽着:“二弟来得可真早。”
被皇帝一瞪后,他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吃东西,不再说话了。
“父皇母后,儿臣来迟了。”他眉头微皱,眼中带着歉意,屈膝行礼。
皇帝却并不生气,示意起身后,摸着胡子大笑,“是该罚!那就自罚杯酒,如何?”
“是,父皇。”他眉眼低垂,嘴角天生上扬,看上去似笑非笑。
原来他就是二皇子。
世人都说二皇子性子适合出家,没有夺嫡的想法,也不适合做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他为德妃所出,为人和善,性子不争不抢。
此时身着素净的白袍,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有种僧子般沉着的气质,如同林中雪松。
黎冉注意到,一串黑色的檀木珠子挂在他手上,即使在行走,珠子也随着拇指缓慢转动。
入座后,五公主歪头,带着娇蛮打岔道:“好呀,二皇兄。今日是本公主生辰,皇兄来迟怎么算!”
二皇子淡淡地笑着,眼神宠溺,“皇妹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我可不客气了!”五公主眼珠咕噜噜地转着,忽地一笑,“我想要上次在皇兄那看到的红翡翠滴珠耳环。”
“胡闹!”皇后瞪了一眼她,“那是二皇子妃的,你皇嫂的首饰。”
“无碍。”二皇子白衣胜雪,拿起茶杯,好似仙人般,温文尔雅地笑了笑,“皇妹要便拿去好了,想必凝儿也不在意。”
顺着目光,黎冉看到二皇子边上坐着个小家碧玉的女子。
她胆怯地点了点头,像某种小动物般的又缩了起来。
是秦雨凝,是秦纳的妹妹。
得到回复,五公主直接把高兴二字写在脸上,乐得嘴都合不拢。
这?
难道没人觉得不对劲吗?
黎冉环顾四周,大家都见怪不怪。
看见秦雨凝低着头动也不敢动的可怜样,有点打抱不平。
也就是欺负秦纳不在宴席上,他在边疆保家卫国,血战沙场,妹妹却这样被人欺凌。
“咳咳。”皇帝放下筷子,发鬓发白,神情自带威严。
他手向后一挥,一旁的公公低着肩膀,把托盘举过头顶,上面呈着一顶镶着无数碧蓝的宝石,金丝编织成繁复的花纹,而在最中间是一块椭圆状的祖母绿玉石,色泽剔透,像是一滴将要垂落的水珠。
皇帝慈爱地看向五公主,打趣道:“蓓儿,这是父皇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你可喜欢?”
五公主面上欣喜,双目亮晶晶,连忙回答:“儿臣多谢父皇。”
.......
枯燥的送礼环节持续很久,等到后面那些嫔妃送礼,五公主都神色高傲,笑也不笑,只是微微点头。
妃子内心腹诽,但面上还是挤着笑容。
一场宫宴下来,虽有小打小闹,总体还是热热闹闹的。
除了黎冉两人那小小角落。
众人像是忘记两人般,看也不看一眼。
钟离宴倒没有什么情绪,也不说话,安静地垂眸用膳。
就好像——早已习惯了一样。
此时正是晚膳之时,万家灯火,阖家欢乐。
辛勤劳作一天的百姓纷纷回家,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妻女的笑容抚去他们一日的疲惫。
而这个少年孤傲地坐在富丽堂皇的皇宫里。
眉眼清冷,睫毛纤长。
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
有时候,生在帝王家,不如做个平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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