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家人从府门出来时,外头已经围了黑压压的一片人:领头的是个年纪三十左右的公公,他带了三四十个身穿青色劲装的带刀侍卫,谢聿珩侯在外头的侍卫已经被全部擒了,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街坊,他们鲜少见过这样的场面,自然都从家中出来驻足观看,且他们不光要看,嘴上更是不闲着,窸窸窣窣地都在讨论曲兰生一家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才能叫宫里用这么大的阵仗来抓人——难不成是犯了什么要杀头的大罪不成?
此刻太阳已经开始往西下去,橙黄色的阳光落在门前的树上,又在灰色的墙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烟蒙蒙的影子,沉闷的屋脊后头是无尽的金色晚霞,晚霞前有一群燕子低低掠过,有几只飞累了,正停在廊下的灯笼上,叽叽喳喳地瞧着下头闹哄哄的人群。
卫沉寸步不离地跟着曲昭盈出来,一见外头这来势汹汹的官兵,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将她护在身后,仿佛这样能替她抵御住千军万马似的。
曲兰生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大约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大动干戈,但到底事关他一家老小的性命,他当然并不肯轻易束手就擒,还要装傻道:“敢问刘公公,老夫犯了什么错,竟值得宫里这样兴师动众的来找我?”
“皇后娘娘亲自要拿你,”为首的公公名为刘曦,他下巴一扬,却并不向他解释,只接了句,“曲大人,曲夫人,曲姑娘,请。”
他一下点了曲家所有人的名字,自然叫在场人都慌了,曲思盈一遍又一遍地打开系统视窗,企图找到剧情中相似的情节来应对眼前的情况,可原本这只是个主打以甜宠为主的轻松日常向游戏,后续更是因为运营不善导致更新次数、内容变少,游戏在关服的边缘徘徊,完全没有设置这样剑拔弩张的剧情,因而曲思盈翻了小半日都没找到类似的剧情,整个人都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是好了。
到底是要站出来反抗?还是乖乖跟着走?
她当然不肯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且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的谢聿珩不过才和她初相识,好感度并不足以让他义无反顾地来救自己,哪怕他这人向来公正,但想要平息皇帝皇后的怒火也绝非易事,就算是日后真的还了曲家一个公道,这牢狱之灾又岂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可若是不去,岂不是当庭抗旨?
在这个时代,皇命比天命还要可怕——天命可以违,皇命却是万万不可违,这样多的侍卫在前头,只怕稍有不慎就会血溅当场!
曲思盈下意识往曲昭盈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曲昭盈眉头一皱,从卫沉的身后走出来开口道:“要走可以,倒也得叫我们死个明白,叫我们一家知道究竟为何要无缘无故地被带走。”
“若是因为今日太子遇刺一事,那还请恕我们不能从命,”曲昭盈人看着娇滴滴,说起话来的模样却有种超出年龄的成熟与倔强,叫人莫名觉得可靠,“分明我也是受害者,岂有不分青红皂白,将过错甩到我们头上的道理?”
刘曦当然也没这么好糊弄,能叫一个黄毛丫头三言两语糊弄了去,听见她这样说,也只是笑了声,道:“咱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曲二小姐若是有什么冤屈,还请到皇后娘娘跟前说去吧。”
他才说罢,身后的侍卫便好似得令了似的马上要上前来抓人,卫沉当即亮出剑来要保护曲昭盈,一时间门外乱作一团,曲昭盈还想辩驳几句,却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殿下!”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公公与侍卫们就忽然间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似的停了下来,又急急忙忙地往地上跪了下去。
“参见太子殿下!”
他们异口同声地喊着。
曲昭盈回头去,原来是谢聿珩不知何时从府里走了出来。
他踏着落花而来,长衫随着他的步伐卷起一阵风,分明是个风度翩翩的模样,瞧着却莫名有股肃杀之气,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在众人身后时,宛若一尊玉面修罗,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谢聿珩的眼睛自他们身上扫过一遍,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刘公公,还请给我一个解释。”
他说话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叫人听得无端背后发冷,刘曦也不好触这太子的霉头,只圆滑的将这事儿推了出去:“殿下息怒,咱们也只是按陛下和娘娘的旨意做事。”
谢聿珩叹了口气,道:“回去吧,人也放了。”
他太清楚自己的侍卫被带走意味着什么,更明白曲家人此时若被带走会被怎样为难——哪怕他只是为了保护别人而受伤,但太子当街遇刺无异于打了皇家的脸面,皇帝盛怒之下必然要杀一儆百,以保天家威严。
他必须要保下这些人。
但刘曦有皇命在身,哪怕他面对着太子爷,却也不肯轻易退步,只作了一揖,毕恭毕敬道:“殿下还是莫要为难小人了。”
谢聿珩却仍旧道:“放人吧,本宫进宫去与父皇母后亲自说,不会叫你担责。”
刘曦与他在这里周旋小半日,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又不好表现的过于明显,只谄媚地笑了声,对谢聿珩道:“小的知道殿下一向疼惜下人,咱们也不是故意要与您作对……是这样,您叫小的带您的几个侍卫先回去,小的保证好吃好喝的给人供着,不叫他们掉一根头发!”
“等殿下与陛下把这事儿说好了,小的再把人完完整整地给您送回东宫去,行吗?”
刘曦又抬眼看了曲家人一眼,笑道:“也劳请曲大人走上一趟,好叫咱们交差不是?”
他这态度比先前软和不少,显然是已经在做让步了,谢聿珩只想了想,便接话道:“曲大人肱股之臣,不必为此事受这样的委屈,你带我的侍卫回去便是。”
说罢他也不等刘曦再回话,又重复了一遍:“你回去吧。”
见他态度实在强硬,刘曦也没了办法——三个都是开罪不起的,他一个奴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眼下也只能接受太子的提议,先带几个人回去交差,也算是向太子和皇后示个好了。
一场闹剧变这样消弭于无形。
皇后心疼他受伤,还专程派了马车与太医来接他,此时正停在曲府大门跟前,谢聿珩见刘曦带着人撤了,这才转过身去对曲兰生道:“曲大人受惊了。”
曲兰生连连摆手,直言殿下言重了。
谢聿珩只笑了笑,又侧过头去看曲昭盈。
曲昭盈被他看得心下一跳,只好赶忙行礼要谢他解围,否则今日他们一家在劫难逃,谢聿珩却在她道谢之前开了口:“可有被吓到?”
曲昭盈心里却在大喊: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才是真的会让我吓到好吗!
她像个木头似的不言不语,倒是曲兰生是个人精,赶忙替曲昭盈回话道:“多谢殿下关心小女,改日我们全家定登门拜访,谢殿下救命之恩!”
谢聿珩眉毛一挑,难得露出些调皮的表情,与平日里严肃正经的模样全然不同:“一言为定?”
曲兰生满面堆笑:“自然,自然。”
谢聿珩这才总算勉强满意了,但他却仍旧不肯轻易放过曲昭盈,还要问她:“到那时我能收到曲姑娘的谢礼吗?”
他几乎是故意在众人面前挑破她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却又刻意说得模棱两可,好叫别人去猜测他们二人间到底有多亲密,曲昭盈被他步步紧逼退无可退,只能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瓮声瓮气地道:“还请问殿下想要什么谢礼。”
谢聿珩下意识往卫沉的方向扫了一眼。
那男子毕恭毕敬地半跪在地上向自己行礼,头深深地低下去,没有自己的允许,更是连抬都不敢抬一下。
偏偏是这样卑微的人,却能得到她的青睐与关爱,能得到她主动的示好与宠爱,叫他十分想要问一问曲昭盈,到底是为什么?他到底有哪里好?
“什么都好,只有一件事,”谢聿珩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目光收回,弯下腰去,将脑袋凑到曲昭盈的耳边,低声笑道,“我也喜欢月亮。”
他鼻尖喷出的热气好似火一样灼在曲昭盈的耳朵上,叫她从耳廓到脸“唰”地一下烧了起来,整个人更是像见了鬼似的往后倒退两步,谢聿珩像是见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一般,笑着摆了摆手,终于转身上了马车,回宫去了。
谢聿珩前脚才走,后脚曲兰生和曲夫人就凑上来逼问她们姐妹二人为何会与太子扯上关系,好叫他们心里有个底,曲昭盈好不容易应付完这夫妻二人的盘问,再三保证自己和太子没有别的关系之后,终于有空去和曲思盈说话了。
方才发生的一切虽然都非她所愿,但谢聿珩却实打实地与她互动了半日,因而她小心翼翼地对曲思盈道歉道:“对不起,我……”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曲思盈就抢先说了句:“道歉干嘛,我又没生气。”
曲思盈总想起方才自己慌乱时,曲昭盈站出来反抗的模样,仿佛她才是勇敢无畏的女主角似的,既叫自己动容,又叫自己觉得无地自容。
方才因为谢聿珩替她挡刀时生的那点火气自然也就消了。
“事发突然,你也没办法,”曲思盈长叹一口气,又往曲昭盈身上看了一眼,见她袖口皱巴巴的,梳好的发髻也歪了些,瞧着像只被遗弃在路旁的小狗,多少有些可怜巴巴,“下次你注意点就好了。”
曲昭盈松了口气,又道:“我下次瞧见他一定绕着道走!”
曲思盈笑了笑,抬起手往她心口上一直,嗔道:“看你怎么躲过去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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