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咕——”
寂静的深夜里，绣花鞋踩在枯叶上，发出吱呀的声音，惊飞了树上的乌鸦，发出凄厉的叫声。
“姑娘！他们追上来了！你把我扔下吧！你快跑！”
“别回头看。你想和我一起卖给糟老头子当妾室吗？”
李妙芸拉着丫鬟翠娥，在青阳县这条久无人烟的小巷狂奔。
后头是重重人影，全是李家的护卫，领头的是正是李妙芸同父异母的哥哥李薄。
“站住！李妙芸，你竟敢私自带着嫁妆逃婚！你真是不知廉耻，你就该去给曲老大人做小妾！”李薄在后头大骂道。
李妙芸冷笑，随手在地上抛下一连串钉子。
小巷已到尽头，她紧捏翠娥的手腕，绕进一间破庙。
破庙里四处都是蜘蛛网，案桌上供着的佛龛金箔已经脱落，露出原本的木色，几个被啃过的贡桃被胡乱扔在地上，想必是行路人吃过的。
李妙芸环顾四周，破庙窄小，无处可藏。
翠娥眼见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急得跺脚，忙道：“姑娘你在这里！我出去把他们引开！”
“别去！上来！”李妙芸喝道，脚踩着贡桌，爬上了佛龛，闪身躲在大佛后的阴影里，向翠娥伸手，“快上来！”
从破庙的窗户望去，借着惨淡的月光，只见李薄和护卫们多半被钉子扎了脚，痛得抱脚大叫。
李薄本来生得胖，腿也抱不起来，摔在地上打滚，又扎了几个钉子：“啊啊啊！该死的！天杀的哪来的钉子？！痛死我了！”
他扭头往护卫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她们能跑到哪里去？肯定是在几间屋子里！去给我搜啊！该死的没用的王八蛋！连两个软绵绵的女人都撵不上！”
“是，小的这就搜查。”被扎到脚的护卫们唯唯诺诺，忍着痛，闯入小巷里各处屋舍。
李妙芸和翠娥躲在满是灰尘的佛龛后，呛了一鼻子的灰，却咬住嘴唇，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李薄令人反胃的声音不断地传入二人的耳朵，“老子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搅家星？曲家多好啊，青阳县的大户人家，在京城里还有几门厉害亲戚！曲老大人又会疼人，曲老夫人也不善妒，这个贱皮子还不乐意！自己跑了也就算了，还把嫁妆都给带走了！”
说着，和一旁的护卫调笑，“等我们捉到她，先将嫁妆全部抢回来，一个子都不留给她，然后，”
猥琐的笑声在小巷子里回荡，“再把她卖到青楼的老鸨，到时候，我带着你们几个一同光顾，如何！”
“嘿嘿嘿……”他们哄堂大笑起来。
翠娥气得浑身火烧，发红的眼睛蓄满杀意。
李妙芸淡淡地抚摸翠娥发抖的身子，将她抱在怀里。
这条巷子的旧屋很多，但多半废弃，搜查起来倒很快速。
踢踏的脚步声和推门而入的嘈杂声越来越近，小庙里寂静如坟场。
很快有人推开了破庙的门，“啪——”地一声，仿佛一把重锤敲在心上，激起一阵狂跳。
李妙芸悄悄望去，进来的人是李薄的贴身随从李三。
此人和主子一样贪财好色，曾经还想强娶翠娥。要不是李妙芸解救及时，翠娥差点被他强行奸污了。
李妙芸的眸光划过一道冷锋，捏紧了衣袖。
李三在屋里不停地转圈，这边拍拍那边悄悄，每个角落都不放过，连贡桌底下都要掀起来看看。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破屋里格外清晰，空气里都流动着不安。
翠娥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她忍不住扭头看向自家姑娘，冷不丁对上李三的眼睛，两眼一翻，马上要昏过去。
李三发现躲在佛像后的两人，一双色眯眯的倒三角眼睛立刻射出精光，“在这......”
一个音节都没从他的喉咙发出。
一支短箭从李妙芸的袖中发出，箭头的冷光划过，正好钉住李三的喉咙，将他的声音生生扼制。
李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张大了嘴巴想要喊。
已经晚了，血喷了出来，他半点声响都没发出来就倒下了。
翠娥跳了下去，看着李三抽搐几下就断气了，说话都带着哭腔，“姑娘……”
她看向李妙芸，发现自家的姑娘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样，额头渗出冷汗，顺着精致的脸庞往下掉落。
“你把他处理了，也算报了仇！”李妙芸吩咐道，随后移身门边，窥伺外头的人。
巷子里喧嚣声此起彼伏，“大爷，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
李薄气急败坏，拿着手中的鞭子狠抽一旁的随从，“可恶！你们到底有没有长眼睛！到底去哪里！”
这时，后头有李家的仆人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大爷不好了！不好了！家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没用的东西！一句话都说不明白！”
“小少爷不知道吃了什么，眼下满地打滚，太太和小姐都吓得直哭呢！”
“什么！什么！我的耀儿，我的命根子啊！爹来了！”李薄拍手大叫，什么也顾不上，鞭子一扔，立刻往前跑。
主子都走了，李家的护卫一个不落地跟上。
很快，小巷里又重回寂静。
李妙芸的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伸手将被李三推开的门关起，转身去帮翠娥的忙。
翠娥已经将地上的血擦干净，李三的尸体不见踪影。
“我挪到了贡桌底下。”翠娥指着垂着红色绸布的贡桌，“姑娘，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他也算死在我们手上了！”
“当初他敢对你行那下流事，我就说他必死无疑了。”李妙芸伸手抱了抱翠娥，“这么些年苦了你。他在一日，你心头的阴影就没法消除。”
“姑娘……”翠娥向李妙芸投来感激又钦佩的笑容，哽咽地埋在李妙芸的怀里。
正当她以为情况放松下来后，李妙芸却突然猛地凝眉，道了声不好。
二人刚藏身回原来的地方，破庙的门就被推开了。
“你在说什么屁话？！要少一半的金子？！买凶杀人，事成之后还要克扣佣金，江湖上从来没有这等规矩的！”
李妙芸在大佛后侧耳细听，这个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暗藏内力。说话的人是个年轻人，而且身手不错。
“哼，你杀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现在官府江湖黑白两道都在追杀你，你还有时间在这里和我讨价还价，还不赶紧拿着金子逃命去！”
这个声音则懒重迟缓，应该已经上了年纪，是个中年男子。
“你！好啊，老子累死累活干了脏活，还要反过来被你们威胁！好好好！我索性天明就去县衙里，将一切事情都捅开来！我听说今日码头已经封锁了，那个活阎王已经到了青阳，明日就是你的死期！”
“谁已经到了青阳？陛下派了谁来查案？！”中年男子话语中是明显的慌乱。
“大名鼎鼎的襄王世子、一等威烈将军顾循！”
李妙芸在黑暗中的眼睛忽地睁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年轻男子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只要你将另外一半的金子给我，我就不会去告发……”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即就是“砰”一声，有重物摔倒在地上。
李妙芸悄悄望去，那个中年男子不屑地拿脚踩了踩倒地的年轻人，“小子，你还玩得过我？我就知道留着你是一个祸害，早就给你下夺魂散，到黄泉路上去告发我吧！”
说罢，就如一阵风似地离开。
李妙芸和翠娥谨慎地躲了好一会儿，确认无人再来后，才敢起身。
“姑娘，今晚真的是险象环生……”翠娥心有余悸地抚着胸膛，刚才要不是自家姑娘及时察觉到有人来，不然瞧着这位中年男子的阴狠，她们二人还得丧命。
李妙芸一言不发，走到那倒地的年轻人身边，垂首观察一番，就唤来翠娥，低声吩咐。
天光大亮，青阳县热闹起来。
李妙芸走进一家热气腾腾的茶楼，茶楼小二殷勤上来，“这位姑娘……”
“二楼左边第二间。”李妙芸打断了他。
小二听完，笑道：“姑娘快请，徐姑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妙芸快步上去，推开雅间的门，“阿霞，我来了！”
徐知霞正抱着手头的剑，蹙眉坐在窗户边，听到声音猛地跳起来，看清楚是李妙芸后，展眉笑。
“芸儿，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多担心吗？昨夜我将你的嫁妆送上船，从码头回来后，在这里心惊胆战坐了一夜，生怕你被李薄捉回去了！”
“阿霞，昨夜确实惊险，好在我提前做足了准备。”李妙芸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昨夜她躲在佛像后，孝期穿着的白色襦裙沾满了灰土和蜘蛛网。
徐知霞忙从包袱里拿出预备好的衣裳，上白下青的襦裙，既符合孝期简素的着装，又清雅含蓄，衬得李妙芸如夏日荷花般，望之沁人心脾。
徐知霞又让小二打了热水上来，给李妙芸净面梳头。
收拾了一番后，李妙芸总算觉得浑身轻松，一边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喝着清肺的茶水，一边和徐知霞说着昨夜的经历。
徐知霞边听边拍桌子，“你那哥哥委实混账！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提剑砍下他的项上人头！”
徐知霞的父母都是江湖人士，养成的女儿自然也学武多年，英气十足，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李妙芸伸过桌子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我已经劳烦你很多了，哪里还能叫你手头沾血？”
“你和我客气什么？咱们的爹爹是结拜兄弟，咱们自然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徐知霞捞起茶杯一饮而尽，“你父亲母亲留给你的嫁妆，我已经全部安排随我家里的镖师上京，安置在京郊的翠桐山庄里。等你到了京城，便可随意取用了。”
“多谢。”李妙芸诚挚地说道，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还比不上雪中送炭的朋友
“谢我作甚？”徐知霞眼巴巴道：“你到了京城后，我们就不能常见面了。可别，可别忘了我！”
“我怎么会忘记我的徐大侠女呢？你是我在青阳县十年来唯一的好朋友！”
二人相视一笑。
“对了，翠娥呢？你先前不是说要带着翠娥一同离开吗？”徐知霞问。
“我吩咐她去办一件事情，说来这件事情也得你帮忙。”李妙芸附在徐知霞的耳朵边低声说了几句。
徐知霞听完道：“这不难，我们徐家在江湖上人脉广，这点小事还是办得来的。不过你为何要……”
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外街上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敲锣声，声声闹人心。
徐知霞一把推开窗户，看见满街布满了身着黑甲的士兵，正拿着铜锣，吆喝着驱赶路人离开。
另外有兵士拿着画像，在街上逐一排查路人。好几个人被押走了。
街边的店面都着急忙慌地关门，路人们也纷纷抱头离开，一时热闹的街上人烟渐稀。
李妙芸秀眉微蹙，“这是哪里来的兵士？”
徐知霞同样也神色凝重，“我昨夜去码头，将你的嫁妆送走时，恰好撞见码头被封锁，来了好多艘大船，黑压压的全是这些穿着黑甲的兵士。”
“于是我便去寻人打听了，原来是京城中出了件大事。当朝丞相裴起岭在上朝时被刺客刺杀，抬回家后三天不治身亡。
“京城震动，皇帝大怒，特命襄王世子、一等威烈将军顾循督办此案。”
这竟暗合破庙里听到的话，李妙芸的心飞快算了起来，嘴上说道：“青阳县天高皇帝远，没想到这把火还烧到这里来了。”
徐知霞忽然想起来要紧的事情，大叫道：“那怎么办？！码头被封锁了，你没法出青阳县了！”
没等李妙芸说话，茶楼小二气喘吁吁地上来了，“两位贵客，今日茶楼不做生意，兵大爷来搜人了，二位还得赶紧回去吧。”
徐知霞立刻挽起李妙芸的手，拉着她要离开，“先去我那里，别让你哥哥发现要紧。”
这时候，小二忽然被人推着往前一摔，后头涌进好几个黑甲兵士，眼神锋利，气势骇人，围在一起仿佛难以逾越的高墙。
“哪位是李妙芸？”
希望大家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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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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