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我。”李妙芸推他,翠娥还在隔间睡觉,她只能用气声说话,没有丝毫气势,很快就被堵住嘴唇了。
他的吻雨来风急,细细密密,格外急促。
李妙芸的手被攥住,背在身后,只能像庭院中的芭蕉一样默默承受。
她终于明白一整夜的思绪不宁是为何,她知道顾循绝对会追来。
她整夜都在紧张,脑海中盘算着他何时来,自己如何应对。
眼下他终于来了,虽然她还不知道怎么办,但事情终于发生,心中悬了很久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哪怕会带来些许麻烦。
寂静的屋子响起了令人羞臊的喘息声,顾循捏着李妙芸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我收到你的信,简直难以相信,我疑心是有人悄悄拟了你的字迹来哄骗我,雨夜前来,只为了你的一句真话。”
他沉声,眼眸中有火苗在烧,“婚约当真作废?”
李妙芸平静地望着他,“……十年前,婚约都已经作废了。”
“我的父亲已经逝去,他最后是以平民下葬,我的母亲已经失踪十年了。我是一无所有的,做不了襄王府的冢妇。”
“但你足够做我顾循的妻!”顾循的额头微湿,如他心中一样急切。
他大手抚着李妙芸的面,“芸儿,我们之间不存在这些世俗的阻挠。”
“十年已经足够让很多东西改变了。”李妙芸避开他的视线,“顾循,你太自负了。”
“我待你的心始终不变。”他捏着李秒芸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你不知道我爱你吗?”
“顾循,我们那时还是小孩,少年时的誓言尚且是镜花水月,幼童的承诺更是随口说的戏语!何况你我十年未见,难道你一见我就重新爱上我?你的举动,不过是在追忆从前的美好罢了!而彼时的我,和此时的我,早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李妙芸将长长一段话说完,喘了口气,趁着顾循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弯腰想从他臂间钻出去。
“我一直都在准备我们的再次见面。”顾循没有放开她,一把捞回她紧抱在怀中。
雨已经停了,月光从窗纸上透进微光,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映在墙上。
“十年前你家中出现变故的时候,我的力量还太微弱,而这十年来,我一直在北边历练征战,未能来青阳城见你。这全是我的过错,芸儿,你怨恨我,我照单全收。”
李妙芸拼命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在他怀中摇头,“我没有怪你,没有怪你。”
“不,你应该怪我,我小时候曾经发誓要照顾你,但我却食言了,往后就让我弥补我的过错好吗?芸儿,接到你的别离信,我肝肠寸断,不要再让我们分别!”他低头细碎地亲着她的鬓发、脸颊,喃喃道。
李妙芸将泪抹开,使劲挣脱他的怀抱,将头偏向一边,“我不爱你,不愿意做你的妻子。”
她不管顾循什么反应,走至窗边,将窗户一把推开,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将屋里那些恩恩怨怨全部挤走。
“是你先吻我……”北境骁勇力战的将军,竟然也委屈起来。
“因为我那个时候需要你帮帮我,”李妙芸暗暗掐着自己的手,狠下心肠,“现在我不需要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许久,李妙芸抬头看月亮,十五都过了,月亮为何还这么圆,叫多少离人伤悲。
“我不是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顾循恢复了往日冷峻的冰山模样,他往前走至窗前,李妙芸正要避开,就被他虚虚按住后颈。
“你不愿意做我的妻子,我倒想看看你愿意做谁的妻子?”他愤怒当中不乏嫉妒。
李妙芸忍不住说,“我和曲峰绝无关系,虽然他不是一个十全十的好人,但也不是坏人,请你不要因为我牵连他人。”
“在十年来,他一直在你面前献殷勤吗?”顾循冷冷问,“我走了之后你便要和他成亲了吗?”
“绝无此事。”李妙芸斩钉截铁地说。
二人对视,顾循忽然自嘲一笑,对李妙芸说:“曲峰的父亲先前是青阳城的县令,在位期间贪污数万白银,昨日已经获罪伏诛了。就算你挂心于他,我也不会手软!”
说罢,就如凌空的鹰一样,顾循从洞开的窗户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只剩下李妙芸,锁在凉如水的月光中。
是日天朗气清,雨后的青阳江水缓浪静,青阳城外的码头万舸待发,一片热闹繁荣之景。
李妙芸领着翠娥,寻到在青阳县衙里送她九连环的撑船老人。
“老人家,此前是你将我从帝京送来青阳城,现在将我再送回去吧。”
那撑船老人看着李妙芸直愣神,良久方道:“姑娘啊,那九连环难道没用?”
李妙芸抬眼一笑,“有用是有用,我倒是从李薄和曲家的手中逃脱了。不过物是人非,人心难测,旧物也不过是旧物罢了。”
“请容我多问一句,姑娘此去帝京,可有安生之处?”
老人殷殷关切,李妙芸也信口说道:“外祖来信,我进京探亲。”
老人闻言,为李妙芸欣慰点头,“既是这样,老夫有幸为姑娘撑船,请稍加等候,老夫将船拉过来。”
正当李妙芸等候上船时,忽然有黑甲兵飞马过来,大喊:“世子派粮!世子派粮!”
后头拖着好几辆高高堆着粮食的马车,满得快要溢出来。
码头上立刻沸腾起来,这里汇聚了三教九流,人人都靠着力气赚生活,眼下有无私派粮的,哪里能不感恩戴德?
李妙芸还未反应过来,成鱼就已经到了跟前,从骏马上跳下来。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李妙芸不答,发问:“你也来这里派粮?”
“是的,世子说这次来青阳,叨扰了当地百姓,故而需要拿些谢礼弥补,城里的百姓已经发过了,眼下发到了城外来。”
说着,他低声凑前来,“姑娘你不知道,世子为曲肃要强纳姑娘为妾室这事,十分动怒,命人将曲家这些年在青阳作威作福,将县令职位当作自家宝座诸事查得明明白白,当即斩了曲肃,家产充公!你看,世子心中还是牵念姑娘的!”
李妙芸唇角荡出一抹笑,也不言语,仰头望去江面,似乎在欣赏眼前秋江景。
成鱼也不好再多说,掏出一叠银票,交至李妙芸手中。
“世子命我将五千两银票送给姑娘,姑娘孤身在外,起卧饮食万不可委屈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李柳送给李妙芸的一半家产也只有五百两,顾循出手不免太过大方。
“这钱我不能收,成鱼你带回去吧!”
“姑娘!求你看在之前奴才伺候过你的面上,就收下吧!”成鱼一张圆脸皱成苦瓜相,“这两日世子的心情极差,奴才要是这点小事办不好,马上就要吃挂落了!”
翠娥在一旁看着五千两的银票,很是眼馋,伸手拿过来,“既是这样,那姑娘,我帮你收进包袱里吧!”
李妙芸瞪了她一眼,成鱼倒是笑眯眯起来,“正是此理!正是此理!”
成鱼拜别后,李妙芸回身和翠娥道:“你怎么可以收下呢?”
“这可是五千两啊!姑娘,有这五千两,咱们两个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李妙芸一指戳向翠娥的脑袋,“这次便算了,你以后切莫再贪小便宜了,小心我教训你!”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绝对不会贪小便宜的!”翠娥笑嘻嘻地靠在李妙芸身上,“顾世子和姑娘还是颇有渊源的,姑娘要是不收,岂不是小家子气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小妮子油嘴滑舌的……”
忽然身旁有人冲过来,“李妙芸!”
她扭头是看,不正是曲峰?
眼下的他可比往日的县大爷模样要落魄太多,身上的衣裳肉眼可见的脏,一副沮丧迷茫又不甘的样子。
“妙芸,家中被顾世子给抄了,我现在只能带着家人远走他乡,去投靠亲族!”
李妙芸说不出安慰的话,看见撑船老人在帆船上朝她招手,留下一句“你踏实做个好人”就带着翠娥飞奔上去。
曲峰随着帆船的方向跑去,喊道:“往后我若是飞黄腾达,你愿意嫁给我吗?”
江面忽然起风,帆船被风撑满,启程北上。
撑船老人听见曲峰的喊声,朝李妙芸笑,“这里还有一个痴情儿郎等着你?”
船舱里走出一个老婆婆,嗔道:“老骨头,别笑话咱们的客人。”
又请李妙芸和翠娥到船舱里坐,端出茶果招待。
李妙芸询问她姓氏籍贯,得知她和撑船老人皆姓翁,但翁船家是青阳人氏,翁婆婆是运河上游的镇江人。
翠娥感叹:“离得却有些远,不过婆婆和爷爷相伴这么多年,想来月老的红线是不管山南海北的,相爱的人总能厮守一生。”
翁婆婆不再年轻的脸上露出点羞涩,“小姑娘你真会说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妙芸被触动了心事,假借喝茶遮掩。
翁婆婆极为健谈,常能说许多山野村怪、市井人情的故事,而且她做事又细致,招待十分周全,故而李妙芸和翠娥在船上的日子过得格外舒坦。
每次躺在船板上晒太阳时,李妙芸眯着眼睛,想,顾循如今位高权重,出门都要喝道,行人回避,客栈一别,往后应该见不到了。
但人算,总比不上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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