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有节奏的叩门声响起，孤云诃迷瞪一瞬，腾地坐起，下床穿靴，整理衣服和发冠，确定不会露出马脚才打开房门。
“早上好，我们现在出发？”
钟文磬上下扫视孤云诃，不满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明白？”
“我没有其他衣服。”孤云诃不好意思地说。
从穿越至今一直疲于赶路，哪有空去买衣服，再说路上吃花都够呛，简而言之，她是穷鬼。
钟文磬冷脸返回房中，须臾拿着一件嫣红绸缎暗花缠枝牡丹纹外袍走出来：“换上。”
太打眼了，平日只穿黑白蓝的孤云诃忍下满腹嫌弃，乖乖地接过衣服进屋换上。
“可以吗？”孤云诃扯着衣领，不自在地问道。
艳色衬着如玉般的脸庞，活脱脱像个年画娃娃。钟文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愉悦道：“走罢。”
做戏便要做全套。两人亲昵地坐上马车，负责接送的衙役还是昨日那位，眼观鼻，鼻观心，至于心中意淫什么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去青山湖。”
“大人可是要乘画舫泛舟？云知县交代一切由他结账，祝大人玩得愉快。”
“替我谢过云知县。泛舟游玩不属于公事，不劳烦云知县了。”
衙役只是传话的，领不领情不关他的事。
待帘子放下，孤云诃触电般的弹开，离钟文磬远远的。
钟文磬随手从书匮中取出一本话本读起来。
昨日她便注意到，马车内装潢豪华，内置书匮、软垫，还有一张小茶几，上面放置着一套紫砂茶具。
孤云诃打开书匮，一本本翻找。
《穿书之逃跑小娇妻》《亲亲小郎君》《妖精，放开娘子换我来！》这都什么鬼书？究竟是作者的恶趣味，还是钟文磬的文品有待提升？
合上书匮，孤云诃倒两杯茶，一杯递给钟文磬，一杯被她牛嚼牡丹般一饮而尽，末了咂摸嘴，好喝。
眼见着一壶茶见底，钟文磬轻声提醒：“别喝太多，泛舟时不方便小解。”
“好。”
两人下了马车，站在青山湖旁的渡口上，一排装饰精美的画舫停在湖面上。
孤云诃有些理解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她现在跟土包子似的，画舫内的装饰玩意令人目不暇接。
钟文磬坐在船边赏江景，水纹随着前行荡开，山光水色，偷得浮生半日闲。
偌大画舫静悄悄的，孤云诃转完边边角角，确定除了船夫，只有他们两人。
船已行至湖中心，钟文磬悠闲的仿佛是来游玩的。打死孤云诃都不信他没有准备。
对面行来一艘小型画舫，两船行至平行时，对面走下两位同他俩身形相仿的男子。
“公子，湖边四处都有盯梢的人，是否要派人引开？”
“不必打草惊蛇，我们交换衣服。”
见三人解开外衣，孤云诃接过衣服，背过身脱下外袍，极快地换上衣服。
“走罢。”
钟文磬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并未多想，时间紧迫，不容再耽误。
两人下了画舫，渡口不远处站起一个鬼头鬼脑的男子。
孤云诃架着装醉的钟文磬，面色如常的经过男子身前，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一路行至街上，孤云诃松了一口气。
“我们先去哪儿？”
孤云诃虽对巡按使的工作有所了解，具体行程还得看钟文磬。
“去西市。”
西市与现代的大型集会一样，两侧是商铺，中间是摆着各式玩意的摊子，与现代不同的是不绝于耳的吆喝声以及物品偏单一。
钟文磬挑着几家大型商铺进店问价，仔细查验货架上的商品。
“要买便买，不卖赶紧出去，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伙计见穿着粗布的两人进店除了问价，在货架上翻来翻去不耐烦得很。弄乱了还得收拾，他可不想没事找事干。
钟文磬对伙计的驱赶并不为所动，冷声道：“陈米当作新米卖，一石比市价贵三文，喊你们掌柜出来。”
“来找茬的？”
见对方来者不善，伙计正要喊人却被孤云诃捂住嘴巴，她笑眯眯道：“小兄弟，我们掌柜的是真心诚意过来谈生意的，糊弄内行可不地道。”
孤云诃放开他。伙计狐疑的确认钟文磬的身份，然后走到柜台后掀开帘子进去，一刻钟后，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笑盈盈走出来。
“兄台为何会来清兰县购买粮食？”
今年并未听闻哪地出现灾患，商人首选在当地收购粮食。毕竟长途运输会使成本增加，到时候价格偏高砸手里就得不偿失了。
钟文磬笑而不语，商人过于精明，解释太多不如故弄玄虚：“与其打听底细，不如拿出诚意谈生意，我所需甚多，前提是价格公道。”
眼前年轻人气度非凡，想必非富即贵。掌柜客气地提出去后堂详谈。
钟文磬神色间略不耐烦，站定未动。
大老板的逼格，她懂！孤云诃略带歉意道：“我家公子喜欢直来直往，劳烦掌柜带我们去粮仓看看，若是谈妥一切好说。”
掌柜神色一僵，从未遇见过这种要求，但若让到嘴的肥肉飞了又肉疼，左右看一眼也出不了事。
“行，这边请。”
三人横穿集市，走至西市角落，面前矗立着两座巨大的粮仓。
掌柜命人取出样品介绍道：“两座粮仓分别陈放陈米与新米，一座粮仓储量约万石，绝对能保证供应。若是超过千石，可让一成利。”
钟文磬捻了捻手中的米，为了方便储存米粒未脱谷壳，陈米一捻就碎，略有霉味，新米饱满晶莹，清香宜人。
“新米什么价？陈米呢？”
“新米一石二两白银，陈米一石一两白银。你要多少？”
“新米市价一石一两白银，陈米已发霉，既然掌柜毫无诚意，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钟文磬甩袖离去，孤云诃屁颠颠的跟上去。
“兄台请留步！”
掌柜迈着细碎的步子撵上两人。
钟文磬停下脚步，掌柜抬袖擦拭额上的虚汗，气喘吁吁道：“价格还可以商量。这样……新米最低一两八百文，今年米价收的贵，再低就赔本了，不好向东家交代。”
钟文磬沉吟片刻问道：“清兰县今年并无报灾患，为何收价贵？”
掌柜愁容满面地大倒苦水，说得情真意切，末了掩袖抹泪，好似真的维生艰难。
说得比我还兢兢业业，孤云诃忍不住想为掌柜鼓掌，这演技吊打一众流量小生！老板钓鱼执法，也不怕被地头蛇砍了？
不料钟文磬未暴露身份，高冷地转身离去。孤云诃同情地拍了拍掌柜的肩膀，也走了。
掌柜不露喜怒地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掌柜，要不要派人跟着？”仆从递过一方浸湿的帕子。
掌柜接过帕子擦拭双手：“不用。告诉其他掌柜，不要被套话。”
“是！”
两人远离西市，大片田地映入眼帘，零星木屋点缀其间。
碧空如洗，一呼一吸都是清新自然的气息。
“风吹麦浪稻花香，田园生活悠闲散漫，挺好。”
“俗不可耐，多读《诗经》《唐诗三百首》《千家诗》，还有农民侍弄田地不轻松，真以为田园生活如陶潜所言？”
24世纪，种地是非常遥远的事情，孤云诃只在历史纪录馆中见过种田的影像片段。
钟文磬摘下一束麦穗放在掌中揉搓，轻轻吹飞麦壳，干瘪青色的麦粒躺在掌中。
“摘俺家麦子作甚？”裸着上身的健壮汉子粗声粗气问道。
“我是来此地巡查的巡按使钟文磬。”钟文磬从怀中拿出令牌表明身份，问道，“今年麦子收成不好，旱时没有浇地吗？还是水渠储水不够用？稻米收价高不高？”
健壮汉子不清楚巡按使的官职多高，但是大人不同其他官老爷摆官架子，切切实实的关心民生。
“说来话长，两位大人，快进家中喝水。林娘，煮碗糖水招待官老爷。”粗犷的呼喊回荡在田野间。
健壮汉子淳朴热情，钟文磬摇头：“不用麻烦，了解完情况我们就走。”
钟文磬将麦粒递给孤云诃，两人走在田埂上边走边聊。
“大人有所不知，若是按照往年分配储水，大家都够用，但是史老爷仗着土地多占据一多半，余下的再分就不够了。今年稻米顶好的一石能卖一两白银，差的约莫七八百文。”
孤云诃好奇地拨弄麦粒，放在鼻端嗅闻有股类似于青草香的清香，放入口中咀嚼哏啾啾的，一咬爆汁，好比现代的夹心糖果。
她有些不理解，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会随着发展留在历史长河中？不过人类曾出现断层，否则按照科技发达程度将这些保存下来轻轻松松。
钟文磬又询问每年收成如何、缴纳赋税以及平日购买油盐酱醋茶等价格，汉子回答的详细。
“可有孩子？上学了吗？”
汉子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中气十足道：“有个女娃，县中蒙学近些年只招收男娃，俺大字不识几个，教不了娃娃。”
“秋招快到了，想让娃娃上学提前准备一下。”
汉子惊讶地瞪大眼睛，良久感激地点头，叠声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晌午头了，到我家用些粗茶淡饭吧？”
远处袅袅炊烟升起，孤云诃摸着扁扁的肚子，早上起晚了没赶上吃饭，现在饥肠辘辘差点唱起空城计。
钟文磬原想推拒，看见孤云诃期待的小眼神，鬼使神差般的点头。
“拿着，给娃娃买文房四宝。”钟文磬从荷包中取出四十个铜板递给汉子，见他推拒板起脸道，“你不收，我们走了。”
汉子不得已收下铜板，看向钟文磬的眼神充满敬仰。
点点看不见的金光逸散空中，最终汇聚到钟文磬的身上，又分出一缕金线涌向孤云诃。
“恭喜宿主破零，目前愿力值：0.5。”
看来通过钟文磬获得信仰，她只能得到一半。
提示音仍旧冷冰冰的，四天了，缘来还在生气，拒绝孤云诃的交流请求。
桌上摆着腌渍八宝菜，五碗白米饭，一盘冒着热气的馍馍。汉子喊林娘烧菜，忙前忙后地给两人端来鸡蛋糖水。
“饿了吧，大人先吃着。”
女娃怯生生的躲在厨房，帮林娘烧火。
“不急，等阿嫂、娃娃一起吃。”
不多时，林娘端着两盘菜走出来，女娃紧紧拽住阿娘的衣角。
一盘野菜炒蛋，一盘凉拌黄瓜皮蛋。卖相不佳，味道却很香。
孤云诃看得直吞咽口水，待钟文磬动筷，她立马夹起一筷子炒蛋，鲜香四溢，再咬一口喧乎的馍馍，满足！
现代社会人们进食只为补充营养，各种冲剂、丸子琳琅满目，服用一次可抵一月。
听闻高阶层人士偶尔会食用果蔬，她身为一个普通的研究员，只有一次跟随所长出席重要会议后吃过一次。
钟文磬在桌子底下轻踢孤云诃，孤云诃不明所以的瞪着他，见他夹了一筷子鸡蛋放入女娃碗中。
“多吃点，这么怕生以后上了蒙学怎么办？”
林娘惊喜地看向老汉，见他点头，忙拉着女娃起身跪下：“多谢大人！阿妞，快给大人磕头道谢。”、
蒙学按规矩本就招收女孩，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禁止女孩入学。
钟文磬忙拦下两人：“阿嫂，快起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
孤云诃不理解上学而已他们为什么那么激动，不过她习惯不懂不乱发表言论，沉默的干饭。
钟文磬无奈地看了一眼孤云诃，提醒道：“快吃饭吧，再不吃我这贪吃的仆从都要吃完了。”
闻言几人哈哈大笑。
孤云诃脸瞬间爆红，咽下嘴里的一大口饭，装傻充愣的嘿嘿直笑。
经过小插曲后，几人不似刚才拘谨，态度松快许多，一顿饭用的宾主尽欢。
告别一家人，两人安静的走在田野间。
按照钟文磬的行程，没猜错的话接下来是蒙学。
孤云诃脚下隐隐作痛，往日出行靠云艇，一天走路不超两千米，穿越后出行靠马车，今日走路恐怕以万计。
突然天空中划过烟火，钟文磬加快步伐，沉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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