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台,花枝摇曳间少女玉立在桥上。
“慢着”,朱费见少女拿起弓,叫停了她,面带猥琐,“如此单调的比试,哪里能为陛下助兴。”
朱费这种人,将欺软怕硬体现得淋漓尽致,那晚长街仰仗不在身边,吓得就差跪地求饶,今日有皇帝在,他又威风了起来。
可他惹错了人。
沈南娇将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笑得张扬,“不如我们二人蒙眼射箭,这靶子,换成你我可好?”
不光是朱费,连眼皮都懒得抬的皇帝都来了兴致,联想到之前她为了做局以景宁作饵,不由嗤笑,这丫头当真是不怕死。
“比就比,到时候沈小姐别娇滴滴地哭鼻子就好。”
朱费拿起了弓箭,丝毫不掩嘲笑。
在场众人看沈南娇的眼神都像是看没吃药的疯子,王清清坐在其中,看着那明艳的容颜,眼中闪过担忧。
沈家小姐,能赢吗?
不懂朝中动荡的小姐少爷认为这是面子的事情,可朝臣们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特别是沈右丞麾下的,纠结了半晌要不要站出来说几句,在看到小皇帝的那一刻,放弃了个干净。
对于朝臣们贪生怕死的德行,裴衍早已司空见惯,沉寂的黑眸跟随着众人的视线,落在了玉桥上。
少女的轻狂,似乎比满园春色更夺目。
朱费蒙眼之前故意瞄着沈南娇的脑袋拉弓,发出“嗖”的声响。
沈南娇不理睬,站在了与之对立的远处,发间簪着刚摘下来的粉牡丹。
她才站稳,一只飞箭就飞速地朝她射了过来,那力道十足十地铆足了劲。
裴衍几不可闻地皱了眉头。
人群中不知谁惊呼了句:“小心。”
牡丹落地,几缕青丝割碎在了风中。
朱费明目张胆地耍了无赖。
若沈南娇慌了神,这箭划破就不是头发了,而是她的脸。
好不要脸的男人。
众人虽然不喜欢沈家的横行,但对于这等欺负弱女子的场景,却看不下去,脸上都是对朱费这等手段的鄙夷。
皇帝坐直了身,见沈南娇无碍,这才松了握朱薇的力道,不悦之情浮现。
朱薇动了动嘴唇,脸色难看。
沈南娇判断总不会有错,这种杂碎,就不该圣母心,上一次就该打死他。
朱费自知理亏,但看众人那嫌弃的眼神,为了面子,满口胡诌,“我是因为慌了神,并不是有意为之。”
“没关系”,沈南娇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拿起了弓箭,“谁都有失手的时候不是?”
朱费料定了皇家宫宴,大家都不会闹得太出格,被她这么一说,反而得到了依靠一般,更加认为自己没错,觉得自己赢定了,丝毫忘记了刚才卑劣的手段。
待他越过沈南娇身前时,只听到冷冰冰毫无感情的嗓音,“朱公子可站稳了,要没命也得是因为私吞官银啊。”
“你.......”
朱费白了脸色,沈家的手段当真如此之高,朱家藏得这么隐秘,怎么会被发现。
他想不明白。
沈南娇哪里管他,看到他站好后,蒙上了眼。
风起,羽箭卷起残瓣,冷光乍现,穿过朱费的耳边,将牡丹钉在了靶心上。
没有丝毫的偏差。
甚是解气,众人第一次忍不住想为沈家这个草包叫好。
旁观者看痛快了,可她沈南娇还没觉得消气呢。
“朱公子竟然输了。”
沈南娇又拿起一支箭,语气里满是可惜。
朱费惊得眼珠子快要瞪出来,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害怕地忍不住狂吞口水,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面前少女的可怕。
观音面,嗜血心。
“天子在上,赌约不弃”,沈南娇扯下绸带,不等任何人反应,蓄力拉满了弓,“你输了,你的狗命归我。”
羽箭离弦,百步穿杨,充满杀意。
“嗖”的一声,朱费仰天惨叫,裆下一片鲜红。
他的根没了。
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自家侄子被断子绝孙,身为姑姑的云贵妃朱薇脸上没有丝毫怜悯,甚至可以用畅快来形容。
沈南娇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以为朱薇会立马遮掩过去,可朱薇没有,反而对她柔和一笑,让她宽心。
百花朝节本还有最后一幕,是阖宫共赏西域而来的婆娑罗,如今见了血,皇帝景熠没了兴致,懒得看这奇花。
太监总管李余见状,忙招呼着西域舞姬上前献舞。
丝竹悦耳间,觥筹交错声渐起。
假山石榭间,沈南娇拉着春眠席地而坐,她向来讨厌这种场合,不如在这同春眠说着闲话。
“呸,什么猪肺,真不是个东西。”
方才若不是裴衍的侍卫白墨拉着她,她一拳早就抡上去了。
沈南娇满脸柔和,褪去了方才席间的那般疏离,替春眠摘走了头上的落花,摩挲着她裹着纱布的手腕,心里忍不住泛酸,“春眠,快了,你等我。”
春眠的病愈发严重了,已经出现了失心疯自残的现象,她不在的时候发病的频率更高,若她在,春眠会很安静。
“等你?等什么?等树下的桃花酿吗?”
春眠意识混沌,可关于沈南娇的事情她从没忘记。
“等猪肘子,你不最爱吃猪肘子了吗?”
沈南娇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春眠羞恼地就要去挠她痒,“我错了还不行嘛,饶了我吧。”
二人正嬉闹,只听不远处脚步凌乱,沈南娇眼疾手快地将春眠扯到了假山石缝中。
树枝层叠间,清丽的身影扯住了一角玄色。
“算是我求你,可以吗,就当是为了往日的情谊。”
几近哀求的女子不是旁人,而是如今正得圣宠的云贵妃朱薇。
这时候百花宴还未结束,若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朱薇断不会冒这个险。
她只差跪下,攥着男子衣袍的手越来越紧,可男子淡漠的神情让她有些颓然。
“贵妃娘娘,他连沈右丞的面子都不给,杀了可惜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南娇倒吸了一口气。
裴衍,怎么是他?
不过,她还没动手呢,肥猪头怎么就要被宰了。
分明是多情的桃花眼,却是无情。
朱薇就这么看着他,一寸寸地松开了手里的力道,温婉的脸上浮现杀意,“若朱家覆灭,本宫要王侍郎的女儿陪葬。”
好一出大戏啊。
沈南娇继续缩着身子,等着二人离开。
“沈小姐听起墙根来,倒是丝毫不脸红。”
待朱薇离开,裴衍才定定地看着树枝攒动,眉尾微挑。
沈南娇拍了拍春眠的手,示意她在原地等着,继而慢慢地挪了出去。
四目相对,沈南娇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按照常理来说,若她是小宫女,应当死得透透的了。
裴衍不语,只是朝她慢慢逼近,惊得她连连后退,直到背顶在了假山上。
二人离得极近,裴衍身上的檀香,带着一股雪山的苍冷,萦绕在少女鼻尖。
“沈书郎今日怎么不似从前那般殷勤了。”
见少女故作疏离的脸上露出了惊慌,裴衍玩心大起,俯身凑近她的面前逗弄。
沈南娇有一瞬的失神,因为他们很久没有这般平和的对话了,甚至于是忘却了某些东西,只是如儿时那般打趣。
“裴大人总要讲先来后到,这里是下官先来的。”
沈南娇侧身逃离了这逼仄的角落。
裴衍脸色未变,眼尾上扬的桃花眼里倒映着沈南娇的身影,“你今日这出,是有意还是无意?”
婆娑罗失窃,内阁忙得焦头烂额,他今日无论如何应对,陛下都会寻个错处责罚于他,但他最担心的是迁怒裴家。
沈南娇打着马虎眼,“我要是有这本事,也就不做草包做金包了。”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几步棋走下去,裴衍就能猜出个一二。
不过论演戏,她说第二没人敢论第一。
裴衍也不揪着继续问,“无论本心如何,朱费的命算我的谢礼。”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沈南娇唇角勾起笑意。
看来攻略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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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书房中。
裴元不苟言笑,一改往日里的文人清高模样,生气之色溢于言表。
“沈家的浑水你都要去趟,你真是长本事了。”
说完几鞭子挥在了跪着的人身上,顿时一道道血痕。
“给我滚出去跪着。”
裴元衣袖一挥,闭上眼不再言语。
夜里的风掺着潮气,吹得人直犯冷意。
裴衍单衣跪在院落,垂眸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我说少爷,这又是何苦呢?”
白墨是想不明白,杀了朱费无异于是和贵妃娘娘作对,这么低级的错误,少爷怎么就糊涂了。
“我不愿欠人情。”
裴衍淡淡地说。
沈南娇绕了这么一大圈,把算盘打到了裴家身上,若说她没和陛下达成什么交易,他断然是不信的。
这边裴家正教育儿子呢,沈家那边也闹翻了天。
刚从边关回来的沈自证,带了一堆女儿家的玩意儿,本还洋洋自得,想着娇娇肯定喜欢得紧,谁知回府管家王叔就将百花朝节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讲给他听。
“他朱家算个什么东西,敢欺负到我沈自证头上。”
沈自证气急了,他就这一颗独苗苗,他连骂都舍不骂,这帮孙子倒好,趁着他不在,紧着他闺女欺负。
沈南娇掏出了她的记仇日记,递到沈自证面前,“爹爹放心,都在这上面了。”
都说了她向来睚眦必报,更何况今日本受沈府恩惠的人,竟无一人站出来,铲除了也好,不然早晚会叛了沈家去。
“不过,这裴家小子倒是比他老子会做人。”
沈自证颇为赞赏裴衍此举,抛开别的不说,最起码这次做的是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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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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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输了,你的狗命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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