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筹光交错,歌舞升平。
玉简看着前面自顾自喝酒的男人的背影,端着酒壶的手微微发抖。
怎么她代个差还能代到祁王殿下这里去?那肚子痛的宫女偏偏是原本要侍奉祁王殿下的……这没来由的巧合让玉简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她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玉简莫名觉得今晚一定有大事发生,而且这件大事肯定会牵连自己。
只是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宴会能跟她有什么关系,只能硬着头皮为谢昭斟酒布菜。谢昭这次认出她来了,倒也没有太惊讶,大概是因为看到了纯妃娘娘桌案上的桃花,谢昭很有礼貌地在玉简斟酒的时候低声说了句多谢。
玉简感觉谢昭应该是心情不好,菜没吃几口,酒倒是一杯接一杯地下肚。
玉简不由得看向纯妃娘娘的席位。
叶天心既然能让谢昭为她倾心,又能让谢允淮对她一见钟情,模样自然是一等一的美人,冰肌玉骨,姿容绝艳,冷冷地坐在哪里,仿若月宫中的仙子,谁都扰不到她半分。
只是,从始至终叶天心都没分给桌上的桃花任何一个多余的目光。
玉简暗叹,看来现实并不像话本里那样,爱也无法生出神奇的默契,能让纯妃娘娘意识到那花是祁王殿下送的。
不过这样也好,纯妃毕竟已是皇上的人,帮祁王殿下送一枝桃花聊表心意就够了,若是真让两人暗中通上了款曲,那自己岂不是罪过大了。
毕竞咱们这个皇上……玉简偷偷警了一眼主桌上的龙袍男子。
谢允淮跟玉简一般的年纪,如今也不过十九岁,作为一位年轻的上位者,他身上尽是压不住的锐气。
要说一个人的相貌气场也是奇妙,谢昭常年战场厮杀,卸了盔甲之后却还是一副清贵公子的模样。而谢允淮自小在皇宫里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京城都没出过,偏偏生得凌厉又张扬。
玉简在宫里六年,大大小小的八卦也听了不少,谢允淮还在东宫当太子的时候宫里对这个小太子传言最多的就是他的偏执。
跟个护食的崽子一样,认定了是自己的东西那别人便万不能染指,否则就是毁了它,谢允淮也是不肯放手的。
如今皇位和叶天心全在谢允准的手中,而曾经觊觎过他们的谢昭恐怕早已成了谢允准的眼中钉肉中刺。
谢允淮未对谢昭动手,多半是因为边疆战事才消停不久,谢昭战功赫赫,在军中和江湖上的地位威望都很高,而谢允淮又刚刚继位,根基不稳。若是此时谢允淮对这个镇北的大功臣发难,恐怕会失尽人心。
只是此时不动他不代表谢允淮就能容得下他。谢允淮已经承继大统,是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什么时候打压谢昭不过是时间问题。
玉简尚且能想到这层利害,而已被天子记恨上的谢昭似乎全无自觉,只一个劲地喝闷酒,这会儿都已经闷掉了两壶。
玉简大小也是个大夫,对酒这种麻痹人头脑还伤身的东西一向敬而远之,看谢昭这样饮酒,不免有些担心他的肠胃,手上斟酒的频率便慢了下来,并一个劲地往他盘中布菜。谢昭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两眼,也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地吃掉玉简给他夹的菜。玉简颇感欣慰,觉得祁王殿下如果生病,那也一定个是让大夫省心的病人。
这念头一出,玉简立刻在心里呸呸呸,怎么能咒祁王殿下生病呢。北夷虽退,却仍旧在边境虎视眈眈,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全仰赖着谢昭打下来的赫赫威名。
玉简想起当年戗州战事之疮痍,默默祈祷,祁王殿下当长命百岁,永庇边疆才是。
“那就她吧。”
少年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自龙椅上遥遥传来。
随着这四个字落地,热闹的宴会突然静谧。正琢磨皇室三角关系并为谢昭的健康虔心祈祷的玉简被这静谧拉回思绪,有些懵懵地四下环顾想要找出这静谧的原因。
然而刚一抬头,玉简心中大骇。
什么情况?怎么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玉简被吓了一跳,有点不知所措地左右张望,便看到龙椅上的少年天子懒懒地撑着脑袋,戏谑又不怀好意的眼神飘在谢昭身上。玉简恍然大悟,看来源头是祁王殿下,自己不过是因为站在他身后才觉得那些目光是看着自己的。
还未等玉简松口气,谢允淮身边的大太监福公公便提着尖细的声音道:“陛下赐婚,还不领旨谢恩。”
王嬷嬷不知何时竟摸到了玉简身后,突然推了她一把,低声道:“傻了不成,快跪下!”
玉简猝不及防,被推地踉跄一下扑通跪倒。
这..这是……跪在地上的玉简脑中飞速旋转,赐婚?赐谁的婚?让我跪下?赐我?赐我跟谁...
刚刚谢允淮看着谢昭的戏谑眼神突然闪进玉简的脑海,那些不好的预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皇上赐了她跟祁王的婚!
玉简冷汗直流,她瞬间领会到了谢允淮的用意。
这分明在对祁王殿下发难——谢昭有这般尊贵的身份,这般显耀的功绩,若非钟情于纯妃,怎会至今未娶。如今纯妃入宫,若是谢昭哪日断了纯妃的念想真娶了谁家贵女,那他的势力就会更加庞大难以撼动。
谢允淮这样草率地指了个宫女给他,不仅是绝了谢昭靠姻亲关系在朝中拉拢人心的机会,还是对他身份的羞辱,竟让堂堂祁王殿下娶个小宫女…..况且这是在纯妃娘娘的生辰宴上,谢允淮此举恐怕也蕴含了对谢昭觊觎纯妃的报复。
可怎么偏偏是自己啊!玉简欲哭无泪,她可不想掺和进这些事儿里。
玉简这般不安,其他人自然也是心中大惊,方才不过是席间聊到了太皇太后忧心祁王殿下的婚事,谁料得谢允淮竟当场指婚,还指了个宫女。
场上亲近谢昭的官员们自然是愤懑不平,即便是谢允淮一派也难免忐忑,陛下这样当众给祁王难堪,未免有些莽撞…...
而谢允淮看着满堂噤若寒蝉,却似乎得到了满足,对着谢昭扬声道:“皇叔,前些年战事吃紧,您受累奔走,可如今天下已定,朕实不忍心看皇叔依旧孤身一人。方才席间朕看皇叔身边这丫头模样标致做事体贴,与皇叔甚是登对,朕便替月老做了这姻缘,也算了却皇祖母一件心事。”
祁王殿下…玉简侧过眼神看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男人。
他不能拒绝,即便谢允淮此举分外荒唐,但拒绝的话绝不能从谢昭的口中说出来,否则谢允淮便可以在其中大做文章,抗旨不尊这种罪名都能被摁到谢昭头上。
眼瞧着谢昭放下酒杯,无甚波澜的目光扫向龙椅,似是要开口。玉简心下一横,重重叩首,颤声道:“奴...奴才蒲柳之姿怎能高攀祁王殿下,还请陛下三思。“
听闻此言,谢昭蹙着眉头看向匍匐在地的玉简,小姑娘单薄的身影看着有些颤抖,她明明在怕。
之前在桃树下也是,这姑娘犹豫时明明想到了帮他送花的风险却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现在看她怕成这样,应该也想到了皇上赐婚背后的用意,可既然这样怕,又为何拦在自己面前?真是聪明又矛盾的丫头。
谢允淮兴味倒是更浓了些,“哦?你这丫头要抗旨不成?”
“奴才不敢,只是……只是……”
玉简内心万分急躁,只想着除了谢昭随便谁都好,赶紧说句话制止一下谢允准的荒唐行径,她都已经率先开口拒绝给了台阶了,怎么没人下呢?
“皇上。”副位上的皇后娘娘总算缓过神来,她是名门闺秀,做人做事都讲究体面,对着谢允淮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决定,斟酌着开口:“九皇叔身边迟迟没个贴心人照应确实不妥,皇上既有意撮合九皇叔与这位姑娘,不如将这姑娘赐给九皇叔做侍妾便是,王妃之位还是再行商议。”
侍妾?
玉简浑身一震,脸色刷白,为人妾室?
不,她曾答应母亲,即便终生不嫁,也绝不为人妾室…可…可如今这般情境,皇后给了个这么合情合理的方案,谁会拒绝?她一个小宫女的意愿又有谁会在意?
玉简的身体抖得愈发狠了。
一张温热的手掌突然握住了玉简颤抖的手臂。玉简错愕地看去,谢昭不知何时竟也跪在了她的身边。那张握刀弓御烈马的手握着可怜兮兮的玉简,止住了她的颤抖。
玉简听到谢昭低声道:“别怕。“
远处,始终事不关已与世隔绝的叶天心的神色终于随着谢昭的动作有了改变。
仿佛是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叶天心突然起身道:“陛下,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与此同时,谢昭的声音响起:“陛下赐婚,臣感激不尽,臣愿娶这位姑娘为正室王妃。”
此言一出,满座哔然。
“王爷…“玉简怔愣喃喃道:“您……您……”
叶天心别过头,避开谢昭的方向。
谢允淮的恶趣味终于得到满足,心情大好,决定再诛一下心:“既然皇叔也喜欢这门亲事,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谢允淮做出为难模样:“宫女的身份确实低了些……对了,纯妃家不在京城,在宫中甚是孤独,不如认了这丫头做义妹,朕封她个郡主名号,也算跟皇叔相称……纯妃,你看如何?”
叶天心闭了闭眼,声音冷若冰泉:“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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