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赶了十天的路,舟车劳顿之下,我们都已经疲惫不堪了。
王嬷嬷告诉我们,还需要乘船顺江而下,大概五日,再坐马车走上两三日,就能到达平南。
我想起来前两年还会在宫中听到些风声,说是民间各地正闹土匪,很多大臣都在为此忧心。
但我们这一路走来却算得上顺遂,直至如今尚未遇上什么劫匪。
王嬷嬷解释说,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特意绕开了相对危险的区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新出的招安政策和春耕的顺利。
前两年北方干旱,南方又闹洪涝,近两年的粮食都歉收。
现在正是春耕时节,眼看着今年春雨来得及时,懂行的老农们都知道定是会有个好收成。
很多小的土匪组织在招安令下或是散了伙,回去忙碌春耕,或是暂时不再冒头,因此近期安定了些。
末了,王嬷嬷叹了口气说:
“即使是土匪,他们很多人之前也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农民,所求也不过是能够吃上一口饱饭罢了。”
我想起路上见到过的那些农民农妇们,他们的面容无一不是饱经风霜,穿着破烂陈旧的衣服,皮肤晒得黝黑,体型大都是干干瘦瘦的。
离京城越远,这样的人就越多。
我心里多了几分同情,更有几分惭愧。
在位者昏庸,后宫也奢侈无度,就连宫中老鼠看着都要比这些辛苦劳作的人们要肥硕。
与他们比起来,我已是锦衣玉食。
我们上船的时候正下着蒙蒙细雨,落在身上沁着些凉意。
青山绿水乌篷船,好一幅江南烟雨图。
这是艘不大不小的客船,由一对中年夫妇经营,王嬷嬷与他们谈好了价格后,他们便欢欢喜喜地开船出发了。
船中燃着火炉,炉上煮着热茶,小九拿着茶杯暖手,好奇地问:“这便是江南了吗?”
那妇人边倒茶边回答:“侬们是北边来的吧?是来投奔亲戚的吗?”
妇人说的似是南方方言,小九没听懂,我也没听懂,我们茫然地对视了一眼。
王嬷嬷给我们翻译:“她是在问我们是不是从北方来,是不是去投奔亲戚?”
接着王嬷嬷又与这位妇人闲聊了起来,小九和云宣这两个小话痨也跟着东插一句西插一句,说是要学方言,这船中的小空间里一时热热闹闹的。
温言未与我们一同待在船内,到船舱外去给船夫帮忙,隐约听得见船夫爽朗的笑声。
行至午后时,船只突然慢了下来了下来,外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船夫大声地和岸上的人商讨着什么,全是我听不懂的语言。
我正感到疑惑担心,王嬷嬷说这是遇了险滩恶水,需要纤夫来拉船才能过去。
我好奇地出了船舱去看,才发现岸上有很多皮肤晒得黝黑的汉子,身上挂着绳子,正艰难地拉着一艘大船。
他们衣着破旧,甚至衣不蔽体,神情疲惫呆滞,似乎只剩下身体摇摇晃晃地跟着船工号子一步一步地往前拉。
王嬷嬷解释说:“小姐不要被他们吓到,这些多是走投无路的贫民,为了生计只能以拉纤维生。”
“虽是这般穷苦之人,却也有很多仗义之士。”
“老爷有一次遇险,便是被他们所救。”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难受。
宫中多年的衣食无忧,让我很少为生计发愁。
他们总是关心今年时兴什么花色,宴会要挽个什么发式,谁得宠了,谁失宠了。
而民间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个大仓库,任上位者予取予求。
这一路走来,见过越来越多百姓的艰苦生活后,我离宫时的轻松心情早就荡然无存了。
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也许兄长踏上这条路时也是这样想的。
我们白日里乘船,晚间便在岸上休息,再赶了两三日路后,总算是要到平南老宅了。
一路上实在是劳顿得很,若说一开始还有闲情逸致去欣赏风景,后来便只一心想着快到目的地。
此时王嬷嬷告诉我们,只消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到达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在欢喜过后,我却越来越紧张。
外祖父和外祖母会喜欢我吗?
路上买的见面礼他们会喜欢吗?
待会儿见面我该说些什么?
我是不是应表现得亲热些?
……
短短半个时辰里,我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可真当见面那一刻,我却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愣愣地站在原地。
外祖母比我想象的要苍老一些,鬓间已有了白发,她眼里泛着泪光,温柔地拉住我的手。
“囡囡。”
“可算是回家了。”
我眼眶一酸,慌忙低了头,轻声唤了声:“外祖母。”
真奇怪,明明是从未见过的外祖母,却一点都没让我觉得陌生和疏离。
外祖母亲热地挽着我的手,带我进了花厅,问我一路上是否顺遂,是不是饿了,又拿了亲自做的糕点给我吃。
我想我是有些失礼的,接过糕点便默不作声地吃。
糕点甜甜的,是带着清香的绿豆糕,我心里却酸酸的。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在外祖母温柔目光的注视下,无尽的酸涩涌上心头。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我却觉得她什么都知道,包括我的所有委屈和对母亲的无尽想念。
直到外祖母轻轻将我揽在怀里的那一刻,我埋在外祖母肩头,哭得像个不管不顾的孩童。
外祖母轻轻拍着我的背,带着江南口音的话语柔柔地落在我耳边。
“囡囡不怕。”
“外祖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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