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序将纸条靠近烛火烧了。
且末帝姬能在大夏出现,还是在大夏与北齐边界,手伸得真长。
那看来大夏之前那些小波动,并非他多疑,确实与且末有些关系。
抛开他们之前相识那微不足道的友谊,且末是蠢蠢欲动、所图不明的敌国,沈淮序本不该冒险,但他心中仍有不安。
沈淮序穿上衣服,夏霁屋内的烛火已灭,应是睡下了。
他将自己的行踪告诉小六:“你在客栈等着,若是一个时辰后,我还未回来,你带剩下的人护送夏霁回宫,别去浔阳,告诉夏明帝且末帝姬来此,尽快给北齐传信。”
小六应下,沈淮序拿起剑,带了六名侍卫赶往城西。
且末帝姬披了一件深色外袍,扮作大夏女子,身边只带了一人,沈淮序策马而来,侍卫站在他身后。
帝姬笑道:“沈淮序,你不必如此防备我吧,我还能杀了你不成。”
沈淮序让侍卫退后,他走至帝姬面前:“之前大夏那几名刺客,可是且末人?”
“多日不见,你见我第一面便是质问么,是你又能奈我何,我杀的又不是北齐人。”
沈淮序眼眸深深,整个人笼在月下深处:“你究竟想干什么?”
帝姬:“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跟不跟我回且末,叫上赵荣烁,那个赵染也还算讨喜,也可以稍上。”
“休想,帝姬还是少些其他心思吧,吴鸿飞在且末可好?”
沈淮序虽然与吴鸿飞并无私交,但且末和北齐、大夏文化、习俗并不相同,想必他的日子并不十分顺遂。
帝姬笑得肩膀微微颤抖:“他啊,死了。”
“什么?”沈淮序惊慌出声,帝姬已然跳上马车,她不再看沈淮序一眼,“既如此,别怪我没好心提醒你,且好自为之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她没给过机会,沈淮序是你自己非要往死路上走,怨不得她。
吴鸿飞死了,如此大的事沈淮序从未听说。
沈淮序望着马车渐去的背影,他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回到客栈后,小六匆匆迎上:“殿下你无事就好。”
沈淮序一夜辗转未眠,待他回北齐后,得先同赵荣烁商议此事。
夏霁昨夜睡得早,醒的亦早,天未亮便看到沈淮序房内还燃着烛火,不一会他从屋中走出,主动交代:“昨夜且末帝姬来寻我,她邀荣烁、赵染和我一同回且末。”
夏霁不明所以,沈淮序道:“吴鸿飞已经死了,她此番来者不善,可能冲北齐而来,我需要尽快回去,之前临安城那些事是且末人所为,告诉你父皇注意且末动向。”
从汾城可以直接走水路北上回北齐,回北齐走水路比陆路会快一天左右。
沈淮序没有多留,带着人上了船,大夏护送他的士兵撤回半数之多,因着渡头没有那么多船,还需保证夏霁安危。
送沈淮序走后,夏霁先命一人回宫,向夏明帝回禀且末之事,她带着其他人策马去了浔阳。
盛夏,蝉鸣阵阵,河边边芦苇丛生。
沈淮序一行分为两船,船夫戴着斗笠,身子瘦弱但船行驶得格外稳妥。
船悠悠驶离岸边,周围水汽氤氲,起了一层蒙蒙的雾,湖面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波澜。
沈淮序上前询问道:“船家,半日可否上岸?”
船家:“不出半日便到了,客官莫急。”
沈淮序站在船尾望着南岸,已然不见夏霁一行的身影,白雾中几道黑影格外明显,他不由得眯起眼睛细看,是几艘同他们一样的船。
刚刚渡头没船,这些船明显晚于他们,怎会冒出如此多。
他握紧手中的剑,低声对身旁侍卫:“注意警戒,那几艘船有问题。”
太监们缩在船篷中,侍卫拔刀站在船四周,沈淮序的船与身后几艘船越来越近,两船相近时,冲出一匹黑衣人,持刀而来,飞身跳上沈淮序的船,侍卫们的目光被跳上船的刺客吸引,身后船夫摸起船中暗藏的剑,一刀捅在沈淮序身后的侍卫身上,侍卫口吐鲜血,还未挣扎便扑通一声掉落水中。
沈淮序回身,举起剑挡下船夫正对他面门的一击,一脚踢在船夫胸膛上。
黑衣人跳上船,两方厮杀,空气中血腥味弥漫,周围的河水染成鲜红,又慢慢消融于水中。
沈淮序跟随裴凝学武,但他们人手不足且对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众人都不同程度地负了伤,他们之中无人会划船,侍卫踉跄着跑到沈淮序身边:“殿下,如今该怎么办?”
沈淮序一剑刺向面前刺客:“大家往水里跳,不会水的人抓住水上的浮板。”
大家纷纷跳入水中,刺客紧追不舍,侍卫喊道:“殿下快走,我们断后。”
*
夏霁在阿静和侍卫护送下,下午到了浔阳,浔阳不比临安,整个浔阳城也只有两间客栈,街上百姓三三两两,但穿着他国服侍的客商却不少。
因着浔阳城是客商聚集地,客栈虽少,但建得倒颇为气派,她们订了几间房住下。
“胡闹!”夏明帝看着侍卫送的信,杨芷本欲帮衬着暂时隐下夏霁跑去浔阳的事,多派些人手保护她,杨芷劝道:“浔阳一向太平,昭儿这次身边人手多,陛下放心。”
夏明帝叹息:“都是你惯坏她了。”
*
夏霁一直没得到沈淮序的消息,亦不知他是否回了宫内,既然已经说好,她相信沈淮序不会失诺,便老老实实在浔阳呆着。
但以她的性子,几天便把整个浔阳摸透了。
当年一战之后,如今浔阳内很多老人是土生土长的北齐人,虽然大夏当年占领了浔阳,他们不欲归于大夏,能走的便随着大伙儿回了北齐,腿脚不便不能远行的便留了下来。
偶有一些客商留在此,便多些青壮力量,还能帮衬些城里老人。
街角处一家小的成衣铺子便是一个老妪打理,门前的匾额虽然颜色已褪,但被擦得不染尘埃,据周围人说开在此处有几十年了,夏霁这几日没事便来这转转,除了街上行人,此处算是色彩最明亮的地方了。
夏霁说道:“婆婆,北齐与大夏有何不同,为什么有些人宁愿跋涉百里也要回去呢?”
老妪望向远处:“老婆子我也好久没回去了,许是没什么不同,还不是喝一样的水,吃地里的粮食。”
夏霁:“那婆婆您知道沈恬将军么?”
老妪眼角的皱纹微动,眼眶不由得红了:“在浔阳无人不知沈将军,他还来过我铺子里呢,要给家里小儿子定做身衣服,但他又不知道长多高了,后来便罢了,沈将军英勇威武,他的儿子定也不会差。”
*
沈淮序从小水性不错,但身上受了些刀伤,身后刺客又紧追不舍,他不得不绕远,在河中游了很久,天色暗下来时,才爬到岸边。
“谁?”眼前刀剑上寒光一闪,沈淮序猛地又跳入河中。
“殿下!是我们。”听得侍卫的声音,沈淮序在河中露出半个头,确认是北齐侍卫才又重新游到河边。
他们奉命来接沈淮序,但迟迟不见,在河边等了一天。
他们上前把沈淮序扶起,沈淮序望着身后幽深如墨的河面:“我们回行路上遇到刺客埋伏,你们可有船?”
侍卫摇摇头,他们只备了马车和快马。
沈淮序上岸后不久,又有几名刺客跟来,北齐的侍卫将其拿下,还未来得及询问,他们便咬下口中毒囊自尽了。
偶有几名随他而来的刺客和太监过了许久爬上岸边,沈淮序留了两人在此接应。
他上了马车,一行人换下身上湿衣服简单包扎了身上伤口,马车匆忙往望京赶去。
马车一路不停,沈淮序等人终于脱险,一天的疲累后在车中睡着了,醒来时日头正盛。
沈淮序从车帘中向外望去,因昨夜天色已深,他并未细看,如今才发现护送他的侍卫手臂上皆缠着白布。
“停车,”沈淮序跑下车,确认了同行者皆手臂戴白布,他盯着他们的手臂,宫中侍卫若如此定是宫内有人没了,他声音发颤,“这...是谁?”
侍卫低头应道:“是陛下驾崩了。”
赵巡前日上早朝后,身子不适,经太医院医治也药石无灵,当晚他就走了。
赵巡正值壮年,怎会突然驾崩了,沈淮序问:“太医可说是为何原因?”
“属下不知。”
他们只是城中巡视禁军,负责接应沈淮序,如此秘闻只怕得当面问赵荣烁,禁军侍卫们人手交替驾车,快马加鞭片刻未歇,仅用了一日便回了望京,车上已备好丧服。
沈淮序回到望京时已过了亥时,宫钥本该落下,但因沈淮序回宫,特意为他开了一扇门。
太监手中的灯笼照着宫中白幡,侍卫们手臂上戴着白布,值守的婢女们头上戴着白绢花,皆低头不语,偶尔的蝉鸣是宫中唯一的生气。
赵巡的灵柩放在乾清宫内,按例赵荣烁和赵染应在守灵,沈淮序从马车上跳下,直奔乾清宫。
他一路奔跑,漆黑夜色中,两个白色身影跪在灵柩前,待得走近时,他整理下衣冠,跪在赵荣烁身旁。
赵荣烁侧过头望向他,憔悴得不成人样:“淮序,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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