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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未亡人

后天就要回国了,短期不打算再来日本。在人前保持着一副无坚不摧百毒不侵的样子,背地里早就被侵蚀了血肉。

这次回来得知了一个消息,女朋友有小孩了。我恨透了她,也恨透了那个男人,那个孩子,他们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看得我好刺眼啊。

疯狂的念头占据了我的思潮,痛苦的夜不能寐,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三年了,他们在一起三年了,往后他们还会有无数个三年,而我只有这空荡荡的房子,和一颗满目疮痍的心。

和女朋友分开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和她提形婚的事情,觉得爱一个人应该表里如一。

可刚分开没多久,就想她想的发疯,想和她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夜,想她在身旁酣睡的样子…想去重新介入她的家庭。哪怕是做一个黑暗里的见不得光的情人也好过现在。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竟然看见了女朋友如今的老公,他扶起来一个摔倒的老大爷,然后摆摆手转身离开。很不想承认他是个好人,身上总有女朋友的影子,踏实稳重、善良温和。

最理想的生活不是日日笙歌也不是相敬如宾,只是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热爱,当工作的疲惫充满全身时,能携手漫步依偎小憩。

我的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苍白无力,他们的日子似乎并不张扬热烈、也没有争吵矛盾…只是平淡寻常,却格外令我羡慕。

你看女朋友不论怎样都活的很好。怎么我却这样差,这样痛苦呢。

……

女朋友来家里寻我的时候,我刚躺在地上等着死亡的来临。

在心理学上,一旦焦虑痛苦的得不到化解就容易自残甚至自杀。当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时,肉·体的痛苦会产生类似多巴胺的物质,以此来减轻精神上的痛苦。

我一向很爱自己,舍不得自己受一点伤害,真的心里难受的不行的时候,就去酗酒吸烟。之前从来没自残过,我知道抽烟酗酒也伤身,但只要看不到伤口,就好像我还是那个珍爱自己的周欢姿。

见到她时我还以为做了梦,怎么叫我这样狼狈的样子给她看见了呢。

我住院时她丈夫来寻她。女朋友竟然这样心大,留我和她的丈夫独处!我想尽了办法给这个人难堪,他却像逗小孩一样与我周旋,丝毫不上我的套。

我拔了针头想跑,他就紧紧的按住我,说我不能走,要是我走了他可就没法完成女朋友交代的任务了。

我问他知不知道我是谁,他呲牙一笑道:“你是前辈嘛。”

只是想哭、很委屈、也很丢人,仿佛自己是个笑话一样。女朋友进来看见我赌气的躺在床头上,就问她的丈夫:“你欺负她了。”

他摇了摇头便走了出去,留我和女朋友独处。

女朋友对我说:“怎么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这句话她从前也总是对我说,以往只会“本小姐就是这脾气,你怎样?”也从没有哪一刻像我现在这样伤心。

你的坦然让我无地自容。

其实我知道女朋友和谁在一起都会幸福,因为她本身就很好,可我却不一样,除了女朋友之外,我和其他人都我没办法长久的在一起…

我还爱着女朋友,仍然没有想开。与和她分开是我这辈子无法化开的心结。可我却再也没有勇气再一次选择死亡了,我身后还有爸妈啊,她们如何承受至亲离开之痛呢。

好像真的长大了,终于知道为别人考虑了…可是,再没有女朋友在一旁见证了,安静的等待比任何酷刑都要严厉,可这便是我的往后余生。

算命的说的还真对,我的前半生太顺利了,迟早要遭遇坎坷的,只是没想到这挫折会这样的令人难过。

如果有机会能和你说最后一句话的话,我想告诉你:亲爱的韩小姐,我永远爱你。

因为爱你,所以我希望你幸福,我实在不能在留在这座城了,如果再看见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幸福时光,我大概会疯掉的,所以我想我时候离开了。

我只是你阔别已久的故人,而你却是我此生唯一挚爱,爱而不得的恋人。

变卖了复式别墅,我便带着父母离开了北京。

因为一个人,离开一座城。

我曾今的爱人给了我再活一次的机会,这也是我们相识近二十年的结局。这场以爱为名的游戏里谁也没有错。

韩小姐从前最喜欢听的歌是《富士山下》。富士山,在日语中写作汉字“富士山”,读音是“ぶじさん”这里的“さん”是音读,也就是接近汉字的读音。巧合的是“さん”也常常用来做人名的后缀以示尊重。

我以前就喜欢叫她韩さん。

喜欢富士山却不能凭爱意将它私有,爱一个人却不能自私的让她为你一个人存在。不过,逛过富士山就足矣,坚定不移的走向一个人,与她有过相爱的经历也不算亏。

……

13年,北京。

《富士山下》这个故事写到这里就结束了,写了有一年之久,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个故事写成这样。

故事里女朋友被塑造成了一个人人憎恶的负心女,只是写的时候总是断断续续,经常出现写不下去的情况。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们的结局和故事里写的一样,那似乎也不算太糟糕。

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我和女朋友曾约定好一起去看富士山,可事实上我们并没能一起去日本,现在想想真是好遗憾啊。

九十年代末,爸妈载着我去女朋友的家乡,那次我在女朋友家小住了一段时间,女朋友把我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我们手挽手一起去田地里溜达,她给我戴上她奶奶织的草帽。夏天热的不行,我就靠女朋友的肩膀上,撒着娇求她给我扇风。我身上出汗难受得紧,很想洗澡,可农村条件却不允许,女朋友就不停的烧水,一桶一桶的抬进来供我洗澡。

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真的好想你,亲爱的女朋友。你说人为什么会死啊?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相信你已经不在人世了…明明出门前我们俩都好好的,怎么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09年,一条广告香飘飘的“一年卖出3亿多杯连起来可绕地球一圈”金句一响广告火遍全网。

那是在一个十字路口,我们因为一杯香飘飘闹得不太愉快,但其实我是故作生气,想跟你撒撒娇闹点小脾气。

我走的很快,把你甩在身后,你在我身后喊我的名字,我没答应,等我听见声音再转头的时候,就看不见你了…

白天的时候还好,在爸妈的陪伴下,我能正常的吃饭工作有时候还能反过来安慰她们。可一到晚上,无边无际的黑暗充斥着屋子,孤独寂寞涌上心头,我的情绪就彻底崩溃瓦解了…

睁眼看不到你,伸手碰不到你,翻个身后背接触到的是冰凉的床垫,往后的日子可要我怎么过?

回想你离开我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我情绪很不稳定,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想着干脆结个婚生个孩子来抵消生活带给我的落寞。坏的时候觉得甚至想去陪你。

你真讨厌,不都说好了吗,老的时候我先离开。怎么反倒是你先走了?

公园里有颗桃树,我们从前去散步,累了就坐在桃树下的长椅上。昨天我又去散步了,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向前走,走了很久…

我是应该是很累了,但是身体里的某些器官仿佛失灵了一样,它们感觉不到累,机械般的继续走着。我想我不应该怪罪它们,毕竟它们可能在忙着悲伤,忙着想你。

人真是奇怪的东西,为什么会爱上一个人?为什么只会爱上一个人?

想到你我就很难过,也不知道你在下面过的怎么样?

昨晚上对着你的照片烧纸的时候,眼泪止不住的流,也不知道究竟哭了多久,第二天眼睛肿的简直没法见人了。

我老是担心你在下面过的不好,就想多给你烧些纸,但是又担心你太有钱了,就会爱上别人…听过一句很玛丽苏的话:“我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用我的一切,只要能换你活过来,我都愿意!哪怕我们不会再相爱,哪怕你是个没了双腿的残疾人,哪怕你不认识我…都好…只要你能活过来就好。

等待救护车的时间,在车里的时间都十分的煎熬,我不记得那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只知道特别希望能快点到医院。手术室外我祈祷着奇迹的发生,那一刻我的身体仿佛脱离了我的控制,忍不住的颤抖,很不雅的靠着墙跟伸直了腿的坐下去。

每次回想那时候的场景时心脏总会隐隐作痛…

我埋怨上天的不公,为何要叫两个相爱的人阴阳两隔?我嫉妒其他人姻缘美满琴瑟和鸣,为何只有我独活于世?我们只是相爱,我们有什么错?

甚至我们彼此的家庭都同意了,上天为什么偏偏要和我们开这样一个玩笑?

……

打算今天去看看你,希望不要抱着你的墓碑痛哭。

化了一个很漂亮的妆,穿着读大学时你买给我的大衣,带着我们在一起七周年时你送我的镯子。我猜你见到这样漂亮的我一定会很开心,但其实我过的并不好,也不开心。

这还不是都怪你。

明明都说好了,等老的时候我先走一步,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即使你要先走一步,那也得等你老了再说啊,你明明也还年轻…

你真是个大骗子。花我的钱,睡我的床,亲我的脸,什么便宜都被你占去了。到头来你才刚工作半年,还没来得及让我享你的福呢,你就不在了。

我几乎天天都能梦见你。梦到你还没去世,拉着我的手在公园里散步,你喜欢把手背在身后,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右手握着我的手腕…然后我们相视,我能在你眼里看到了我自己。

梦里很幸福,可醒来的时候格外难过,还要适应适应你已经不在的事实,习惯性的伸手摸一摸身旁,能碰到的只有冰凉的床单。

抬眼望去,偌大的房间里除了我什么也没有…我很孤单,打开窗户安静的听一会儿街道上车辆疾行的声音,然后再机械麻木的躺到床上。大部分的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很容易失眠,也不愿意喝药。

闲来无事看了看你的手机,却发现你置顶的日志里写着“七夕的时候记得送欢姿戒指。”可是今年七夕都已经过了啊,你真是个混蛋,净叫我为你流泪。

虽然你的礼物我还没有收到,但是我想了想,决定这件事儿我还是大发慈悲不怪你了…不过你也别太得意,因为我还是不能彻底原谅你的不辞而别。

我知道你也同样的爱我,你也不愿意离开我。可你也别怪我怨你,因为你让我活着的每一秒都为你伤心。

……

北京又下雨了,雾气蒙蒙,笼罩着整个城市,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或许是我生病了,才会看什么都病态…

在家里半死不活的躺了两天,终于等来了天晴,我收拾收拾自己走去医院看医生。路上,我看见了彩虹。可惜只有我能看到,你却再也看不到了。算了,毕竟你一向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

医院里看病的人很多,都是些佝偻着背的中老年人,看着他们,我的心中又多了几分寂寞,像是看到了许多年之后的我。

以前你在医院实习,我去那里都是为了找你,那时候只顾着心中欢喜,半点不觉凄凉,也没有意识到医院是个多么沉重的地方。

排队拍片子花了好长时间,从医院的门口出来已是下午,映入眼帘的就是成片成片的火烧云,忽然想起来一句很应景的诗:“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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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未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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