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多久?
方才那些污言秽语,他听见了多少?
楼下是鼎沸的人声,楼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秦梓舒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想起他离去时冷硬的背影,这会却默默站在她面前。
她心里有些发软。
不能总让他一个人低头啊!
她迎着他的目光走上前,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语气也一如平常的随意:
“来得正好,我有点事要办,你陪我走一趟?”
周倩茹在一旁看傻了眼,绿柳不是说这俩人在闹别扭吗?
这人一出现,梓舒就放过他了?
她又仔细瞧了眼萧璟桓,美人确实占便宜啊!
萧璟桓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要将她心底所有的盘算都看穿。
秦梓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坦然地与他对视。
半晌,他才几不可察地颔了颔首,侧身让开路。
秦梓舒没再多言,拉着还有些发愣的周倩茹下了楼。
萧璟桓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将所有混乱都隔绝在外。
出了茶楼,秦梓舒上了马车,周倩茹很有眼色的告别了。
萧璟桓骑着马跟在一侧。
秦梓舒扫他一眼,摇头抿嘴一笑。
几刻钟后,两人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巷子尽头,是一座毫不起眼的院门。
萧璟桓的脚步停在了门口,看着那扇斑驳的木门,眉头拧了起来。
这破地方,他知道,是路桥的家!
来这做什么?
秦梓舒没理会他的心思,径直上前叩了叩门。
“谁啊?”
院里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随之是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露出路桥那张略带一丝疲惫却清俊的脸。
他看到秦梓舒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看到她身后半步之遥的萧璟桓,那丝讶异瞬间凝固,化为一片沉静的疏离。
这几日,皇帝赐婚的消息已传遍京城。
而他们来见他这个曾经差点被皇帝赐婚与三公主的人,想做什么?
萧璟桓总不至于是来炫耀的吧?
再想到萧璟桓曾还说让他背叛秦梓舒,他更不喜了!
“见过三公主,萧公子。”
他侧身让开,却只对着秦梓舒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扫过萧璟桓时,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院子不大,收拾得却很干净。石桌石凳,一览无余。
路桥取了桌上茶杯,只给秦梓舒倒了茶水,径直坐下,道:“三公主所来何事?”
这番无声的排斥,萧璟桓如何感觉不到。
萧璟桓眸色微沉,也不开口,就那么站在秦梓舒身边,只盯着秦梓舒。
带他来就为了让他受气的?
他强大的存在感让这小小的院落都显得逼仄起来。
气氛一时有些僵。
“路大人,”秦梓舒喝口水,笑道:“我找你来要贺礼了!”
路桥一听就明白了,三公主对这桩婚事并无芥蒂,她很期待这桩婚事。
“你别不信!我的封地,紧邻肃王作乱之地……”
路桥敛起神色。
“朝廷征粮的重担,很快就会压过来!谁敢在这当口阻挠税改,无异于自认谋反同党!”
她直视路桥,“朝中那些眼睛,如今都盯着前线主帅之争,谁还顾得上税改这里?这正是推行税改千载难逢的良机!”
路桥呼吸微微急促:“所以殿下是让税改团……”
秦梓舒:“即刻出发!”
她话锋一转,带点促狭地看着路桥,“这一去,山高路远,我的大婚,你们是赶不上了。”
她起身给萧璟桓倒了杯水,“这贺礼嘛,可不得提前讨要!”
路桥胸中激荡,抱拳深深一礼:“为税改,我义不容辞!”
他这会看萧璟桓都顺眼起来:“殿下稍待。”
路桥转身进了屋。
不多时,路桥捧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走了出来。
盒子有些旧了,但擦拭得很干净。
他将木盒放到桌上,打开推到秦梓舒面前。
里面并非什么金玉奇珍,而是一个竹制的笔筒,竹身已被摩挲得温润光滑,显然是主人的心爱之物。笔筒旁,还静静躺着一卷书册。
“我家贫,没有什么贵重东西拿得出手。”路桥的声音很诚恳,“这笔筒寓意‘节节高升’,愿殿下前路顺遂。这书册,是我整理的一些水利农桑的浅见,或许能有些用处。”
萧璟桓:“路大人倒是早准备好了!也不知是给谁备的礼,就拿来敷衍!”
“我家底浅薄,能拿得出手的物件,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样。不像萧公子有钱人,东西多,有得挑。”
一番话,噎得萧璟桓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秦梓舒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路桥真拿出这样一份重礼,心中已是过意不去,见萧璟桓还在一旁阴阳怪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狠狠瞪了萧璟桓一眼,才郑重地将木盒盖上,对路桥道:“这份贺礼,我很喜欢。”
路桥看着她,微微躬身,这一次,他无比郑重:
“殿下我此去,万望您珍重。路桥此生,唯愿国泰民安,殿下得偿所愿。”
句句是为国,为她,独独没有一句新婚贺词。
萧璟桓的眉梢挑了挑,这姓路的,小气又不识趣!
两人离开小巷,这回两人都上了马车。
车厢内一片安静。
萧璟桓看着身侧安然坐着的秦梓舒,她正低头翻看路桥给的那本册子,神情专注。
他心里的那点不快,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路桥不贺又如何?
她们终将成婚!
罢了,看在她向人表态的份上,自己大度一回。
第二日,天还未亮透,路桥的院门又被人敲响了。
他打开门,认出是萧璟桓的护卫。
“路大人,这是我家公子的回礼,为您准备了一些行路之物,祝你一路顺风。”
路桥看着一字排开的数辆大车,崭新的帐篷、厚实的冬衣、精良的药材,甚至还有几大袋白花花的大米,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人!罢了,税改团里,同僚们钱财都不丰,正好用上!
“不必卸了,”他沉声道,“劳烦各位,直接将车送到东城门,我即刻出发。”
“好嘞!”管事爽快应下。
城门口,晨风萧瑟。
秦梓舒一身骑装,英姿飒爽,身旁的周倩茹同样劲装打扮,两人站在一起,为税改团送行!
税改团的成员们看着三公主送的五辆满载物资的大车,又望眼路桥带来的几车东西,一脸止不住的笑容!
车队缓缓启动,汇入官道,秦梓舒才侧头,用马鞭轻轻碰了碰周倩茹的胳膊,促狭地笑道:“怎么,不跟着一块去?”
周倩茹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没良心!我是为了谁才没去的?肃王谋反,朝中乱成一锅粥,我能放心你一个人?”
秦梓舒讨好地笑:“是我的不是!你大人大量,原谅小人则个!”
“装模作样!”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没再说话,目送着车队扬起的尘烟,直至消失在天际。
回去的路上,马车刚驶入主街,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往日热闹的街市,此刻却透着一股死寂,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惊惶,商铺半掩着门,偶有低声交谈,镜卫司的人随处可见!
倩茹找人打听。
过了一会儿,她脸色发白地凑近秦梓舒马前:
“是镜明司的陆湛,借着清查肃王余党的名头,在大肆抓人。”
秦梓舒握着缰绳的手指微微蜷起。
倩茹声音有些发颤:“就……就刚才,好几个老臣府邸都被围了,人下了诏狱,家产……全抄了!场面惨烈得很……”
秦梓舒下颌绷紧,看向远处,混乱开始了!
“那家伙就是陛下手里的一条疯狗,逮谁咬谁!”
“倩茹!”秦梓舒不赞同的看着她,向她摇头!
倩茹气闷,向地下狠甩了一鞭!
陆湛……
秦梓舒眼前骤然闪过紫檀木盒中信上冰冷的字迹!
“走,咱们回去!”
回到公主府,姚帆早已等候多时,神色凝重地递上一份名单。
秦梓舒接过,指尖划过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这其中,户部侍郎赵德、大理寺少卿王煜、翰林院侍读李斯……这些人,表面上是中立的老臣,实则都是长姊安插在朝中的棋子。
上一世,直到最后关头,这些人才露出獠牙,是长姊手中最锋利的刀。
如今,竟被陆湛这条疯狗一锅端了?!
秦梓舒将名单轻轻放在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些人,到底真跟肃王案有牵连,还是父皇查到跟长姊有关,才断其臂膀呢?
长姊,如今,你会怎么办呢?
……
安稳日子没过几天,一则流言,如平地惊雷般在京城炸开:
未来的驸马爷,富可敌国的萧璟桓,曾是啸聚一方的海寇!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周倩茹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京郊秦梓舒的院子,骑马脸颊吹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梓舒!外头……外头都传疯了!说萧璟桓他……他以前是海寇!这不是真的,对吧?”
秦梓舒正临摹着路桥那本册子里的水利图,闻言,手里的笔一顿。
一滴浓墨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像一朵丑陋的黑花。
她缓缓抬起头,脸色瞬间没了血色。
海寇……
怎么会?
前世,萧璟桓谋朝篡位,自立称王后,天下人恨不得将他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鞭尸。
可即便如此,也从未有人能查出他的这段过往!
他将这秘密捂得密不透风,可知他有多在意,多不愿为人所知。
如今,虽不知镜明司如何查到的,但父皇要把这当把柄拿捏着,就定会保密!
可现在,却被这样**裸地掀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一刻,秦梓舒不敢想,他该有多难堪,多恐慌!
“备马!”秦梓舒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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