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安闻言手一抖,险些没拿稳手中的茶盏,中毒之人突然呕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请御医了么?殿下情况怎么样?”她连忙站起了身,强压下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细问了春竹一番情况。
“殿下发病,奴婢不敢耽误,已让门卫去请了,算着时辰这会快到了。”春竹喘了口气,焦急道:“只是殿下的病情来势汹汹,以前突然呕血更是少有,奴婢担心……”
担心镇国公主挺不过来,春竹将这后半句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不敢再直说大逆不道的言论了。
春竹虽是没说完,但顾元安听懂了她的意思。
春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也不知真的被吓到了还是虚张声势,按理说春竹是宫里的人,又是贴身伺候李长锦的,不可能不清楚李长锦的身子状况。
旁人都说镇国公主命不久矣,眼下就连贴身照顾她的婢女都下此言论,恐怕李长锦这一次是真不行了。
得知春竹已让门卫去请了御医之后,顾元安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想起李长锦那苍白的脸色和极其消弱的身形,更是待不住了,于是随意披了件外衣匆忙出了门。
镇国公主出了事,她这个驸马于情于理都该去看一看。
午后服侍李长锦沐浴的时候,李长锦吩咐过晚上继续施针,所以顾元安原本也是要走一趟正院的,只是没想到李长锦忽然出了意外。
正院这边,顾元安刚一迈进门槛,果然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
所幸御医来得比她先一步,此时已经到了。
让顾元安感到意外的是,来的御医竟是个年轻女子,若不是看见她跪在脚踏处,弓着身躯,一动不动地替李长锦把着脉,顾元安一时还真认不出这年轻女子是个御医。
顾元安抿着唇,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尽量不发出声响打扰御医诊治。
来到床榻一旁站着,顾元安见到李长锦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揪了一下,悬着的心猛地堵到了嗓子眼。
呈现在顾元安眼前的场景,让她觉得好似又回到了新婚那天夜里。
和初见那时一样,如今的李长锦昏昏沉沉地躺在了床榻上,她双目紧闭,唇上没有半点血色。
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面色虽然平静,一双细长的眉却紧锁着,似痛苦又似隐忍般始终不曾舒展开来,洁白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也已成股往下流淌着。
这样的李长锦,憔悴病态,完全没了苏醒后的凌厉,像个无意识的木偶任人摆布,看起来那么的脆弱无力。
她突然呕血,必定加重了病情,只怕是体内的气血不稳。
但因着御医已经来了,顾元安此时什么也做不了,只好抿着嘴唇,生生抑制住了亲自给李长锦诊脉的冲动。
直到御医有了决断后把手收回,顾元安见状这才迈步近前,放低声音询问:“如何?”
冷不丁有道女子声音响起,倒把御医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当瞧清楚了来人是何相貌时,又是怔愣了一瞬。
她来过好几次公主府,府里有什么人她都认得出来,唯独眼前之人从未见过,在这种情景之下,她知道很不适宜,但脑中还是没忍住闪过一个念头:她以为镇国公主已经貌美无双,没料想驸马也是美若天仙。
见御医不吭声,顾元安这边却是急上心头了,但不及她把话再问出来,御医那边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失态的行为,急忙起身向她行礼:“抱歉,是白君冒犯了。”
“公主殿下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才导致昏厥,吃两副汤药,再睡几日即可痊愈。”
来之前白君被特意交代过,所以即便诊出了中毒之事,她也是不敢如实回禀。
明知御医睁眼说瞎话,顾元安却要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敛起心绪,她勉强弯了弯唇角,同御医道:“那就好,多谢白御医了,麻烦你尽快开出方子吧。”
白君有些心虚,赶紧应了声好。
等写了方子,白君随同春竹前往药房抓药,顾元安则坐在床沿,不厌其烦地帮李长锦擦拭冷汗,以免李长锦身上不停冒出来的汗水打湿了衣衫和被褥,复又着凉。
门外的阿否见她们皆已离开,及至她进入内室时,抬头却见顾元安神色凝重,指间正夹着五枚银针往李长锦的腰腹上送去。
镇国公主的情况显然不容乐观。
阿否走上前去,静等顾元安全部拔了针出来后,这才低声道:“少主子,依你看,镇国公主该不会……”
“内腹气息完全紊乱,有点危险。”顾元安叹了叹气,眼中一丝喜悦也无,极轻地又补了句:“能不能熬过下半夜,就看她的本事了。”
毕竟中了烈毒,而且还深入了五脏六腑,一点引子都可能随时诱发李长锦的毒性,她今日遭受的这罪,恐怕与皇后娘娘的到来撇不清干系。
还未被迫嫁入镇国公主府之前,顾元安也想过,只等镇国公主薨世,从公主府脱身之后,她便开始着手谋划沈家那桩案情。
如今真到了这一天,也不知道为何,顾元安并不高兴,心里头反倒沉甸甸的。
春竹端药进来时,夜已经深了,顾元安虽然疲累,但依旧坐在床沿,从春竹手里接过药碗,一点点喂李长锦喝下。
兴许是到了弥留之际,连药也喝不进了,多数药汁从李长锦的嘴角流出。
“驸马,您也别太担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春竹犹豫了一下,安慰起了顾元安。
春竹想到每次和顾元安说话时,顾元安和颜悦色的从来不跟她摆架子,所以这些天相处下来,让她觉得顾元安也是一个可怜人,不免就生了几分同情。
镇国公主有个三长两短,这位驸马也很难活着走出这座府邸。
“殿下时常昏睡,很少时候是苏醒状态,即便清醒了,没多久殿下又会昏睡过去,而且昏睡时日一次比一次久,如果殿下这回的病情缓回来了,那也至少要睡上十天半个月。”
“实不相瞒,依着殿下目前的状况,其实我们都有了准备……”
春竹咬咬牙道:“如果……如果殿下真那样了的话,驸马也别太伤心,本来就与您无关。”
顾元安此时心绪如麻,根本没心情多说什么,所以只是笑了笑,递回空碗给春竹,她轻声道:“这么晚了,你先去歇着吧,这里由我来照看。”
春竹劝了几句,顾元安还是坚持,只好作罢,退出内室关上门离去了。
到了后半夜,让阿否睡在外间的矮榻,顾元安依然清醒着,时不时去摸一摸李长锦的手。
看着李长锦又成了那副病重模样,她心底直叹息,也越发沉重了起来。
房寝的烛火摇摆不定,也不知此刻什么时辰,顾元安突然感到一阵异常的困乏。
起先她还是坚持着,后来头一沉,脑中迷迷糊糊的,双眼闭上再也没睁开,一下子就倒在了李长锦盖着的锦被上。
李长锦睁开眼时,第一眼望见的便是趴在自己身上的顾元安。
顾元安脸上的疲态清楚可见,应该困得很,不难看出来这姑娘为了守夜强撑了许久。两人隔得近,李长锦凝视着顾元安的脸庞,听着她绵长均匀的呼吸,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她才慢慢地坐起了身。顾元安睡得沉,并未察觉她的动作。
其实顾元安的诊断不错,她一直被身体内的毒性折磨,倘若不是还剩了些内息,今夜熬不熬得过还是个问题。
但只有这样,才能令那些暗卫放松警惕。
毕竟在他们的固有印象里,只要李长锦一陷入昏睡,通常都是半个月以上才能醒过来,无一例外,而今晚这一次折腾,他们也是如此想的。
晚风尚且寒凉,李长锦下床时,拾起一旁的外衣,披在了顾元安肩膀上。
李长锦手脚发软,走不了多少步。
她刚坐上离床不远处的轮椅,稍后外室的窗台发出一声吱呀,一道人影随即翻滚着落地。
那人猫着腰进来时,确定矮榻上的阿否熟睡了,方才快步绕过屏风,不大确定地低低唤了声:“殿下?”
听到内室传来的咳声,她才放下心,大步流星地来到李长锦身前。
先是打量了下李长锦的面色,却见李长锦的状态比上次还要差,八月青二话不说,从袖中摸出一瓶小瓷器,直接倒出一丹药丸让李长锦服下。
八月青是李长锦曾经的得力干将,当年李代大肆杀戮李长锦的下属时,八月青侥幸逃了一命,所以这些年始终隐姓埋名,极少时候回到京城中来,且只与李长锦暗中联系。
先前几次都是二人私会,八月青的目光瞥到李长锦身后的床边还趴着个白衣女子,不禁愣了一下:“这……”
李长锦吞下药丸后,力气总算恢复了些,但仍然备受毒素的折磨。她恹恹地揉着眉心,冷淡地开了口:“这件事以后再解释,边境状况如何?”
“一切甚好,只待殿下归来。”八月青收回了乱瞄的视线,认真地道:“属下今天前来,是有两件事要办。第一,专程来送下半年的解药,第二,帮沈将军捎一份信。”
八月青将解药和信笺都递了过去:“殿下请过目。”
李长锦接在手里,将信拆开了看完之后,第一反应竟是回头看了眼顾元安,她的眉心越拧越紧,眼中似乎掠过一丝复杂。
“沈将军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拜托你护住信中那个人。”
“嗯。”李长锦应了声,平波无痕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回他放心。”
八月青点了点头,迟疑了一瞬,正还想说什么时,一阵由远渐近的脚步声匆匆而来。
“属下告退,殿下保重!”
很快,脚步声从外面到了房寝里,但只是停在屏风旁边,并未走进来探查。
瞧见镇国公主依旧面无血色地躺着,那顾元安则趴在床边睡着了,春竹看了几眼,觉得没什么异常,转身便走了。
第二天大清早,顾元安像从什么梦中惊醒,陡然地坐起身来。
当意识逐渐清晰时,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矮榻上醒来,而不是彻夜守在李长锦的病床前。
阿否这时候端着洗漱用具进门,顾元安看到她,转念想到应该是阿否将她抱过来的,许是昨日忙前忙后太疲了,以至于昨夜睡得格外深沉。
“少主子,你醒了。”阿否说道,“等会吃完早食,我们趁早回侯府吧?”
见阿否言行举止与往常无异,顾元安大抵猜到李长锦已经熬过来了。说不上开心也谈不上难过,只是有种豁然开朗松了口气的感觉。
“公主殿下她……”
一提这个,阿否顿时撇了撇嘴,满脸失望地道:“少主子,她还活着。”
顾元安:……
这遗憾且惋惜的语气,被镇国公主听见了,焉有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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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侯府。
日上三竿,及至午时了,顾二姑娘才从房间门走出。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站在台阶上感受着阳光的温暖,舒服地伸着懒腰。
府里终于没有处处压她一头的嫡长女,侯府里此时此刻的一切都只属于她一个人,这种滋味实在美妙。
都是女儿,只因一个嫡女,一个庶女出身,凭什么她从小就要受这么多委屈?
风水轮流转,这下轮到顾元安尝尝苦头。如果不是这道赐婚圣旨,她可能永远都出不了头!也不知顾元安送去冲喜后,日子有多难过?
顾少林幸灾乐祸地想着,她的婢女急匆匆跑过来:“二姑娘,少主子回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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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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