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 落日崖上
天还未亮,寒气深重,山涧缭绕的云雾层层叠叠,好似一道天然的屏障,将临川与其余各地隔绝开,地处偏僻,无人烟熙攘,显得格外幽静。
说起临川风景最秀美的地方莫过于深山尽头的落日崖,那是一座极高的山崖,险峻而神秘。
清晨,可见到照射大地的第一缕阳光;傍晚,整片金光穿过长年不散的云雾洒在山崖上,整个世界都是金色的,温暖的。
可平日里祥和的落日崖今日却有些诡异,山间动物不知何故都在四处逃窜。
不一会,一座巨大的金色罩钟突然闪现在地面上,罩子上布满了晦涩的符文和古老的图腾,笼罩着整个崖顶,地面上涌出像大树根茎般的血痕,从四周向中间蔓延。
接着,金钟里凭空出现了一只大鸟,灰黑色的羽毛,钩子一样的喙,长着巨大的雪白色的爪,看着无比凶猛。
咚,咚……
它似乎被困在了里面,极其残烈的想要挣脱,一下一下的撞击着。
突然那大鸟口吐人声:“苏羡鱼,你竟然以血为祭想用这破封印杀了我,没那么容易,待你血液耗尽,我必会啄你双眼,食你血肉!”
钟外的女子毫不在乎自己耗费的精血,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诱你来此,就是为了施展金钟罩的威力,今天,咱们之间的账该清算了。”说着催动全身灵力。
苏羡鱼听着它惨烈的嚎叫,不由得笑出声来。
此鸟,名为罗刹鸟,喜夜间出行,食人双目。
幼时,苏羡鱼被困地宫,这死鸟便常常欺凌她,它虽不食小孩,但却一直把她当做猎物,玩了数十年恃强凌弱的把戏。
“你使用着人族驱妖的法器,是还没适应你现在的身份吗!”
罗刹鸟擅长蛊惑人心,眼见它自己冲破不了禁制,便想以此扰乱苏羡鱼的心神。
它嘶哑着嗓子大笑:“苏氏皇族诛妖无数,可你却沦为妖物,真是天道好轮回!”
苏羡鱼听此,目光放空,征了一瞬缓缓开口:“地宫昏暗阴冷,着实不好过……那就拔了你的毛做蒲团,用你的皮做鞋靴。”
说着她嘴角漾起了笑,盯着罗刹鸟:“可好?”
“你,你敢!”
苏羡鱼说的罗刹鸟一阵恶寒,双翅挣扎的更疯狂了。
苏羡鱼虽表面无事,可体力不足逐渐虚弱,为了布阵灵力不断流失,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法器,眼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速战速决,只可惜她刚刚恢复了一点,又要在等一些时日了。
金钟对妖类有着天然的压制,再加上苏羡鱼以血为祭,罗刹鸟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被血藤撕扯着:“你这疯子……”
“啊”
声声惨叫下,罗刹鸟浑身已被烈火缠绕,幽绿的眼中全是淬了毒的恨意:“苏羡鱼,你会后悔的!”
说罢,它催化妖丹,用仅存的妖力震碎金钟,这是死也要拉上苏羡鱼。
霎时,闷雷滚滚,金钟碎裂,罗刹鸟突然眼冒青光,阵阵尖鸣过后,先前的庞然大物被烈焰化为齑粉,而火团中那道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袭苏羡鱼的双眼。
一瞬而过,根本来不及躲避。
罗刹鸟虽死,但金钟破碎,苏羡鱼遭到了反噬,无余力抵抗,鸟毒腐蚀双眼,苏羡鱼撑着即将晕厥的身子封住经络,控制住了鸟毒蔓延。
刺痛过后,苏羡鱼睁开双眼,果然眼前一片漆黑:“老东西,果真到死也要记挂着我。”
罗刹鸟本想待苏羡鱼长大后吃了她的眼睛,却没想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当年那个连哭都不敢出声的孩子,如今却将它诛于阵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惧怕之物,罗刹对她来说如附骨之疽,亲手杀了它,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原本就不多的灵力正在慢慢消散,双目也暂时失明,苏羡鱼靠在石墩上感受着大片金光洒在身上的温暖,竟不知不觉间到了傍晚。
落日崖,落日崖,可惜她看不见落日之景了。
傍晚,风趋于柔和,不知怎的,耳畔又传来罗刹鸟嗤笑的声音。
她的身份,确实难以启齿,与中州格格不入。
苏羡鱼是一只没有本体的妖,严格来说,在她作为人的肉身一点点消散后,魂魄无处安放,可能鬼魂都喜欢灵气充沛的地方,于是,地宫中的一幅画轴便成了她栖身之所,附着在画轴上,受画轴内的力量滋养,重塑肉身,而她也自然而然变成了一个画妖。
往事不堪回首,既然成了妖,那便做一只妖,眼下她只想早日恢复,脱离那副画轴。
不论是人是妖,她都要自由自在。
迷迷糊糊中,苏羡鱼感觉周遭的温度突然变得冰冷,寒意渗骨,她无声哀叹,一茬接一茬,她想活着就这么困难?
她虽不可视物,感官却异常敏锐,面前好像有一个人。
突然,苏羡鱼心口一滞,似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体内,她立刻戒备起来:“什么东西!谁?你在我体内放了什么……”
不等她说完,便感觉全身经脉疏通,仿佛有一股暖流自心口蔓延开。
这是…在救她?
“谁,这是什么东西?”她厉声质问。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是个有缘人,今日我赠你护心骨,他日你到了钟山之巅可否代我看望故人。”
明明人就在她面前,苏羡鱼却觉得这声音无比悲戚空旷,仿佛自远山而来。
此人出现的太过突然,苏羡鱼来不及作何反应,紧问道:“你是谁,为何救我,我又为何会去钟山之巅……”还有什么故人,她满心疑惑不解。
“我不算救你。”那人稍作停顿又接着说:“算是我有求于你,你可愿意帮我?”
苏羡鱼只觉得离奇,钟山之巅,中州和海外有这个地方吗?
“你到底是何人?”
“我不过是残存于世的一缕执念。”
余音和寒气缓缓散去,苏羡鱼仓惶醒来,只是梦吗?她抚上心口,显然那处暖意昭示着这一切并不是梦境。
不明之物入体,她想取出那劳什子护心骨,却无论如何也取不出,那东西好像已经与她身体融为一体,感受到体内气息渐渐平稳,她才卸下一点防备。
钟山之巅,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还有那人……看来,在她前路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苏羡鱼只觉得头痛欲裂,压下满心疑问,她扯下衣襟,挽在双目上,又在草丛处一阵摸索,拾起一根木棍,打眼一看,只觉是个弱柳扶风的盲女。
其实她五感超群,眼睛看不见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只不过是为了更自然的混迹人群。
今日之事太过巧合,苏羡鱼脑子一片混乱,便想着先下山,离开这里。
落日崖下再走一段路程便是临川,临川坐落在群山之间,四面环绕着连绵起伏的山脉,此处常有仙门弟子云游,亦有百姓千里迢迢来到神庙祈福。
有人的地方便有买卖,山路十八弯,在地势平坦之处,往往设有茶摊,酒楼。
大多人来去匆匆今生只见一面,萍水相逢一盏茶水下肚,想的是芸芸众生擦肩而过者多如牛毛,能在此地相遇大多是有缘分,故而来往者对彼此格外友好。
赵氏茶肆今日无比热闹,大都在谈论各人之所求,临川有一神庙,据说无比显灵,谁家求子,求姻缘那都是个好地方,香火不断。
马上就到了三年一回的神庙节,周围村镇的人蜂拥而至,临川也变得热闹起来。
“听说了吗,此次天虞山的弟子也会来。”
“天虞山,那个门中人数凑不够一双手的天虞山?”
“哎!人家那是避世仙门,又不需要招收弟子光耀门楣,神秘的很,凡夫俗子人家当然看不上喽,说不定人家一个打十个,不,以一打百呢!”那人说着双拳在空中一顿乱舞,接着又低声道:“况且那山底有灵池隔绝,寻常凡夫俗子和妖魔鬼怪哪能靠近。”
别桌都在热切谈论,唯有角落处那一桌,冷冷清清,安静无比。
茶肆的赵老板看得出这两位绝非等闲之辈,故而上茶时都小心翼翼:“两位公子喝茶,喝茶!”
“谢了。”
“哦~不谢不谢。”
赵老板这才循声打量,刚道谢之人,生得周正俊郎,流露着一股子书卷气息,要不是持着剑,他还以为是个饱读圣贤之书的文人呢。
至于另外一个,那可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身着窄袖云锦袍,衬的面若冠玉,银冠束发,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漠,松散的喝着茶,感觉不太好相处。
赵老板平时就爱观察来往者解解闷,视线和萧令月对上后他连忙移开,讪讪笑了笑。
“萧令月,你与我师父到底有何渊源,我自小跟在师父身边,没听说过有你这号人啊,还有那什么八年守山之约,难道我师父背着我收徒弟了?”
萧令月面色稍显嫌弃:“你师父,怎么教出你这样聒噪的徒弟。”
周砥不乐意听,反驳道:“你少管别人的家事,师父是我的家人,你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的人我当然要问清楚。”
“周砥,与我达成约定的是你师父青烛而不是你,我的事与你无关。”
……
苏羡鱼一路走的磕磕绊绊,听前方嘈杂应该是一处歇脚的地方,她敛敛了敛自己身上的气息。
一片交谈中木棍声并不显耳,可赵老板还是用他惊人的眼力捕捉到了远处的姑娘。
一身红衣看着是极好的料子,却多处破损,红布遮着双眼,脸白得发冷,看上去是个苦命人。
这年头,妖邪肆虐,一个女子看不见着实可怜。
赵老板热心的迎上去:“姑娘当心脚下,姑娘是独自一人来的么?”
苏羡鱼挤了挤笑随口道:“兄长在在途中遭遇不测,便剩下我一人。”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赵老板知晓不好揭他人伤处,便招呼着苏羡鱼坐。
苏羡鱼敲着木棍,坐在了萧令月旁桌,赵老板端来了茶点:“姑娘,一路奔波,口渴了吧。”
“不,不用,我在此处歇脚即可,谢谢老板。”
赵老板也算是混迹江湖多年,怎会看不出,孤女可怜,就一点茶点算不得什么。
“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赶路,此处离镇子还有一段距离,姑娘莫要推辞了。”
赵老板笑了笑,一个眼盲的孤女如何能得善果,他只是个商人,遇见了便行举手之劳,过了他的店,命数如何,他管不着,亦无力管。
苏羡鱼接过茶杯,起身欲向赵老板道谢,却不小心踩到了碎石,脚底一滑,竟直直的栽向萧令月,而杯中的茶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唰”一下。
周砥眼珠子跟着茶杯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对面人身上,他有些好奇萧令月的反应,毕竟这人看着对谁都淡淡的,不知道会不会为难这个姑娘,师傅说小中见大,正好替师父把把关,把这样的人待在师父身边,他不放心。
萧令月洁净的衣摆顿时浸上了茶渍,落在地上的茶杯滚了许久才堪堪停。
他们这桌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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