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早已走远,从她身上逸散出来的甜香却仍萦绕在鼻尖。
哑奴用力吸了吸鼻子,无意识抬手,摸上自己发烫的脸颊。
寂静的院落中,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声格外明显。
视线下移,铺在地上的深色衣摆上全是水渍,哑奴手掌压了上去。
——他的殿下刚刚踩下的水花,溅在了这块衣摆上。
然而,冰冷的布料无法慰藉不安的心。
他又惹恼了殿下。
忍了这么多年,刚刚他竟然没忍住,当面驳了殿下面子。
他怎么敢和赵公子相提并论,让殿下为难呢?
不行,他得去求殿下原谅。
“赶紧起来追啊!”椿榕从刚刚的巴掌声中回过神来,见哑奴还一动不动地跪着,恨铁不成钢。“没吃早膳殿下容易胃痛,你跟上去看看!”
哑奴感激起身,知道椿榕在给他台阶下。因为久跪而麻木的双腿让他狠狠踉跄了一下,“多谢姑姑,我这……咳咳这便去找殿下。”
刚走了两步,哑奴想起了什么,匆匆朝寝屋而去。
他一身污浊,狼狈不堪,恐脏了公主眼。
-
谢明棠倚在软榻上,惫懒地看着面前的舞蹈,兴致不高。
眼前不断晃过哑奴弯下去的背脊,一会是背着她走的,一会是跪在她面前的,扰得她心烦。
“……小姐?小姐?”
衣袖被轻轻拽了下,谢明棠恍然回神,垂眸看向跪坐在榻前的男子,漫不经心扫了一圈周围安静的舞女,“可是结束了?”
“绮罗春刚刚弹完,小姐可要再换一首?”在谢明棠回神的下一刻,温岚便及时松开了手。
他知道面前的小姐是公主,也在几次相处中察觉出她不喜人碰。
绮罗春是倚香楼最有名的艳曲,来这的恩客几乎都听过。
谢明棠思量片刻,挥手让舞女退下。
看到她出现在倚香楼的人够多了,今天的目的也算达成了。
包厢里香气甜腻,加上一刻不停的炭火,整个屋子闷得让谢明棠呼吸困难。
她想回府了。
“小荷,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尚未起身,便听到温岚轻声细语的吩咐侍女。
他仰头看着谢明棠,温润如水的双眼雾蒙蒙的,“小姐,可是屋里太闷了?阿娘说,楼里的炭火烧得足,这样客人更舍不得走。”
话落,包厢透气了不少。
屋外的靡靡琴音亦变得清晰,伴随着新人出现时的欢呼声。
谢明棠重新倚回软榻,饶有兴趣地盯着温岚。
他是倚香楼的头牌,据说卖艺不卖身,弹了一手好琴。
点了他一回,伺候得尚且舒适,谢明棠便懒得再换人了。
如此来来回回也有两个月,他不知伺候了多少次,这还是他头一回明显表现出挽留的意味。
温岚身姿纤薄,穿着宽大飘逸的浅白纱袍,衣摆曳地,衬得他愈发文雅纤丽。
如瀑墨发垂至脑后,仅用一根木簪拢住,剩下的头发全然披散在身后。
谢明棠很喜欢他的头发,拿在手里温温凉凉的,柔软顺滑。
他是上京时下正流行的扮相,清绝雅致、纤秾合度。
大晋以瘦为美,上京更是如此。
男子应穿长至脚踝的圆领袍服,这种袍服衣袖宽大,衣摆长,更能勾勒出纤瘦身姿。
不仅如此,名门贵族的公子们在正式场合还应淡妆出席,抚琴作画,视为风雅。
温岚温顺体贴,极擅察言观色。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每次她来了,温岚都老老实实地抚琴奉茶,伺候得她很舒服。
在窗外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声中,温岚细长的手指绷得愈发紧,白皙的手背隐隐露出青色。
“小姐……可要听我再弹一首?楼里刚出了新曲……”
他又问了一遍。
嗓音绷得紧紧的,似乎在紧张。
谢明棠矜着性子,开口拒绝,“不……”
她一向无法无天,拒绝更是家常便饭。
尚未说完,就看到刚刚支开的槛窗外走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愈走愈近,谢明棠已经听到他和小荷交涉的声音了。
尚未说出口的话瞬间变了意思,她矜持着昂了昂下巴,“来首新曲子。”
温岚目露惊喜,连忙俯身跪谢,又一首你侬我侬的琴曲自他指间流淌。
哑奴推门而入时,只觉得屋内闷热凝滞,让他感到窒息。
公主卧在软塌上,正托腮专注地瞧着地上为她抚琴的白衣男子,连他进屋都没有发现。
他觉得喉咙有些痒,头有点晕。
一曲终了,谢明棠略了眼进来后便沉默伫立的人,随手拽下腰间的玉佩,扔到温岚身上,“好曲,当赏。”
“殿下,用过饭了吗?我从珍馐阁买了屉笼包和甜粥,殿下吃点吧。”
不等温岚谢恩,哑奴径直走来,把手里提着的饭盒摆到桌上。他宽大的身形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温岚,只余下一截白袍。
“……让开。”
哑奴摆弄食盒的手微顿,迟疑片刻后继续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躬身劝说,“殿下,稍微垫一下肚子也……”
“我说让开——还是说,你想让我再扇你一巴掌?!”
见他仍是一副平静从容的木头模样,谢明棠心里不耐,盯着他微微泛红的左脸,出声刺他,“怎么,就这么喜欢我打你?!”
哑奴嘴唇动了动,浓黑的双眸泛起波澜,但是很快,又沉寂下来。
“哑奴,出去。”
谢明棠彻底失了耐心,冷声说完,偏头看向因这一变故有些无措的温岚,“你给本……本小姐盛碗粥。”
温岚惯会伺候人,一举一动颇有风情。淡雅的莲子花香清新怡人,谢明棠接过汤勺,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口。
入口软烂香甜,竟让她心中的郁结之气散去不少。
只尝了一口,便看到一旁笔直站着的哑奴突然跪下来,双手平举到她面前,“殿下,奴错了,奴不该惹您生气。”
“这是……您的簪子。”
他宽大的手掌心里平躺着一支细长的金簪。纯金打造的海棠花栩栩如生,在他掌心安静盛放。
只是……
簪子中间有一道明显的断痕,十分突兀。
谢明棠忽然记起了什么,顾不得生气郁闷,一把拽过金簪,细细打量。
她首饰极多,各式各样的簪子更是数不胜数,有时候还真会忘了到底是不是她的簪子。
但是这只……
“皇兄给我的?”
“嗯。”哑奴轻应了声,“太子殿下送给您的生辰礼物,您不小心摔断了,吩咐我把它修复好。”
谢明棠想起来了。
年前,她命令哑奴修好金簪,说完自己便忘了这回事。昨日踏青,哑奴途中离开了一个时辰,想来就是为了……
“你昨天去找人修的?”
哑奴点头,“师傅前几日便修好了,我昨日亲自去拿的。再等两日,断痕上的胶便会干透,到时候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私藏金簪?!根本不是什么私藏。
明明是她吩咐了事情,转头自己又忘了。
谢明棠轻咳了几声,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唇,嘴硬道:“赵筠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解释?还要让人误会、误会你私藏……”
她羞红了脸,说不出那几个字。
谁知哑奴茫然仰着头,漆黑双眸显得有些呆,“殿下吩咐奴不准声张,更不能让太子殿下知道您弄坏了他送的礼物。奴觉得,即便赵公子误以为是奴偷了公主的东西,也没关系。”
谢明棠:“……”
虽然她早就记不得了,但确实很像她能说的话。皇兄溺爱她,十分看重他送出去的每份礼物,若知道她摔断了他亲手雕的金簪,定会难过的。
若罪名是他私藏主人的金簪,也无外乎是偷窃之罪,旁人会鄙夷他,但跟她这个主人毫无关系。
这下,昨日发的脾气竟显得是她无理取闹了。
“咳,咳咳咳。”谢明棠清了清嗓子,眼神乱飘,慌乱间看到桌上自己喝了一半的粥,急忙道,“没吃饭吧?本宫饱了,你把剩下的吃了……”
声音越来越小,谢明棠有些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她在说什么?平常让哑奴吃自己的剩饭也就罢了,现在明显是她理亏,哑奴定会以为她又想出什么名头在惩罚他……
“砰。”
空了的瓷碗被哑奴放回桌上,谢明棠循声看去,只看到他明亮喜悦的双眼和有些湿润的双唇。
“谢殿下赏赐。”
像只小狗。
不对,应该是大狗狗。
小公主心里舒服了,浓密的睫毛眨呀眨,娇哼一声,“喏,还有包子!买这么多做什么……”
高大的男人双眼亮晶晶的,膝行两步,十分欢快地拿起小笼包,一口一个。
他的公主不喜浪费粮食,买多了的话她吃不下,总会赏给他。
“嗯?温岚呢?”
这边的误会终于理清了,谢明棠心情大好,这才察觉到包厢里竟然只剩下她跟哑奴两人。
忽然,外面嘈杂声四起。因为槛窗还开着,吵闹声直接传了进来。
“温岚!你个贱人,敢伤了老子——”
“哎呦呦,赵公子赵公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说,藏着躲着的,去哪了?!”
“温岚这张脸,哎呦别打了赵公子——”
前排预警一下,这本包含很多xp,纯放飞自我搞颜色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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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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