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辰被诬陷刺杀权臣之子,现已入大理寺受审。
事发突然,殷思一时也慌了阵脚,不得不行些险招保下她的性命。
马车停滞,走下车舆便是大理寺少卿蓝君冉居所门前。
蓝氏祖上曾有位皇室庶出的皇亲公主,蓝氏多年前也曾是名门,只是时过境迁,如今稍稍显衰败。
李鹜总不管不顾得去喊蓝君冉为‘表叔叔’。李鹜的祖上,李氏也是有过几位公主下嫁,单论家境,李氏现与蓝氏同为没落宗亲。
唯一不同的是,李氏家主李御野曾备受先帝重用,景恪帝登基后,李御野的权利也未曾缩减。李御野有四子,暂且不提前些日子被刺杀的那两个草包,李二公子现接替云老将军,做了边境护卫军的少帅,手握兵权,可谓是年轻有为。
李氏在这世家疲敝、皇权势微的乱世中,留有一袭地位。
殷思浑浑噩噩的那四年,常与李氏第四子李鹜厮混在一处。
他时常觉得,李鹜像是个大智若愚的人物。这人看似不学无术,却是个脾气秉性皆为良善之人,也能偶尔说出些头头是道的话来。
殷思从未瞧不起这个与他一起虚度混日子的朋友,只是他的处境本就极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尽可能远离得好。
“殷兄————”
“殷兄,你可算来了~”,老远便能瞧见李鹜站在门前,抬着手臂不停挥动。他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李鹜见了殷思满脸愁容得走近,忙收了笑意。
李鹜:“抱歉抱歉......险些忘了今日有正事要办。”
殷思缓步而至,面色沉静如水,白皙的脸庞线条硬朗,眼神冷淡。但见了李鹜后,他仍是习惯性得扯嘴笑了笑,笑得很苦,应是不怎么好看的。
“没事。蓝少卿传过消息,今日在大理寺内有要事在谈,我们先进去等他。”
李鹜关切道:“殷兄,你打听过没有?钦天监那位姑娘还好吗?”
殷思:“我见不到她......我也不知道。”
李鹜:“还有还有,那日灵前,我并非故意揣度她与刺杀案有关的,都是些头脑不清时冒出来的胡话。”
李鹜跟着殷思往府里进,围在他身边念叨了一路。“我听说了重阳宴的事,我先前还猜疑那些女官被绑与你有关,毕竟真的太巧了!次次出事,你都在......所以,我与你的那些误会......”
殷思不愿将些令人尴尬的话说明,有些误会更是没有力气解释。他没再理李鹜,随着蓝府的侍从直往会客堂去。
堂中开阔敞亮,桌案上摆放着做工精致的小香炉,袅袅熏香气升腾而起,似是缕缕轻柔薄纱。
直到熏香迷眼,他才恍然回神。
殷思一手撑在桌边,心不在焉地看着侍从端着各色茶点经过会客堂,只是食难下咽,吃不下一口。
“溯理?”
“......溯理?”
几声亲切轻唤打破寂静。
殷思神色遽然一凛,侧首惊见蓝夫人正在他身侧。慌而敛神,欠身作揖,身姿恭谨,礼数周全,轻声道:“蓝夫人好,方才未察觉您进来,有失礼数,实在抱歉。”
李鹜咬下一口糕点,将手伸出去老远去拍了拍对面坐着的殷思。“哎呀,殷兄怎么一见人就是道歉。表婶婶温柔近人,怎会责怪?”
蓝夫人笑着看李鹜道:“就属你话多。”
蓝夫人一袭白锦裳逶迤于地,青丝利落挽起,斜插一支白玉簪,余下几缕发丝垂于颈边,面容温婉可亲。
蓝夫人约莫二十六七岁。其未出阁时便与殷怀疏是闺中好友,也算是看着殷思长大的长辈。
蓝夫人前日去过殷府为殷怀疏诊治头风,见了巫辰一面,也知今日他两人前来是为何事。于是温言开解道:“大理寺断案一向严谨,绝不会错判,若那位姑娘确为无辜并未杀人,是不会受冤受刑。”
“大理寺内的刑探与守狱官也都是知礼数、懂规矩的,见她是个岁数极轻的小姑娘,更不会冒然对未定罪的疑犯做什么。溯理大可放心,不用如此劳神。”
她才不是疑犯......
她是全天下,最纯净、最干净的人。
看似宽慰开解的话,却字字扎进殷思耳中,蓝夫人所言正是他忧心之事。
蓝夫人:“溯理看着面色不大好,可是你姐姐又使了家法?我一进来便觉你身上药味极重。今日议事过后,需要我帮你瞧瞧吗?”
李鹜抢答道:“殷兄昨日才被打了板子,腰上肯定不大好受。前几日又是中毒、又是挨烫......”
殷思目光清冷似霜,薄唇轻启:“李鹜,不必说这些。”,转而恭敬看向蓝夫人,“多谢蓝夫人好意,殷思并无大碍,就不劳烦蓝夫人了。”
任何伤都需留着不治,全等着她来为他亲自医治才好。
蓝夫人温婉一笑,没再多说。
侍女行礼进屋,“夫人,少卿大人归府了。少卿大人嘱咐劳烦夫人与李四公子先行回避,大人与殷公子有事详谈。”
蓝君冉的传话内容倒是直接了当,将他夫人与李鹜称作闲杂人等一般。这侍女说话时语气平淡并未见惧色,蓝君冉与夫人相敬如宾的相处,应是司空见惯。
待两人坐稳,殷思郑重道:“蓝少卿,殷思有事相求。”
蓝君冉身着青衫,眼神柔和却含锋芒,搁下茶盏后不冷不淡道:“殷公子今日来,是将我视为表兄,还是将本官视作寻常朝臣?”
殷思笑道,“有何区别?两者都是蓝少卿。”
蓝君冉:“当然不同。前者仅是以亲缘血脉作为人情,我今日帮你一次,你对我便再无可求;若是后者,殷公子便是有笼络朝臣意欲入仕,本官与殷公子可以——合作、互利。”
殷思微微仰头,“可以。”
“都可以。”
如此一来,他将不得不陷入朝堂,参与进皇室和世家的争端之中,殷家也将再次进入权利的漩涡,且再无回头路。
自身难保的,很可能不止他一人。
蓝君冉:“殷公子的反应比本官想象中,爽快了许多。那殷公子不妨说说,若是你我合作,你又将如何利我?”
殷思:“表兄谋猷出众,策论惊人,然却位沉下僚,久未升迁。殷思不在朝中,都觉得万分可惜。”
“明珠蒙尘,殷思看不得。大理寺卿与冷氏及其党羽勾结,倒卖宗正寺中的皇室贡品至他国,此事看似是因户部查账小受牵连,实际却可断为——叛国。”
“现任大理寺卿倒台,蓝少卿壮志未酬之心,再不会有遗憾。”
蓝君冉向来神色端凝、沉稳似山,此刻忽而嘴角微勾,露出一抹难得的笑。“殷公子为了一介深陷朝廷命案的无名孤女,卖出这样的消息,好生糊涂。”
“不值,实在不值。”
殷思长眉扬起,直直凝向蓝君冉,“值与不值,自在我心中。无需蓝少卿置评。”
蓝君冉的眸色倏忽晦暗不明。
“本官今日还在疑惑,为何颖王与东方氏的那位小姐,全都递来消息,要钦天监的侍卫使活着出刑部。”
“刑部?”,殷思面色凝重,忧虑之色尽显于眉眼之间。
蓝君冉:“殷公子不在朝堂,许多消息难免慢人一步。今日本官回府前,那位巫侍卫使,已因涉及叛国残党案,成为重刑犯被送入了刑部。说是......忽然出现重要证人,直指那位巫侍卫使四年前隐藏叛国余孽身份躲入缙华堂,意图谋乱。”
“缙华堂由殷氏所掌,殷公子同样也有窝藏叛党的嫌疑。”
“殷公子有查出宗正寺倒卖贡品的能耐,自然可知那群蠢人正在背地里做着何种勾当。殷公子是聪明人,你姐姐已远离边境军数年,军威、军权都已不稳,唯效忠皇命,才可勉强保全殷氏岌岌可危的现状。”
殷思手中握着茶盏,五指缓缓收紧,茶盏边缘出现丝丝裂纹。
他笑,“多谢,表兄。”
终是晚了一步。
也好,若此时将自己逼入绝路,再也无法回头。
刚好可以陪着她,一条路走到黑。
......
*
黑云沉沉压夜幕。
由大理寺至刑部诏狱的囚车,嘎吱作响。
两旁押送的士卒神情冷漠,手中火把摇曳,光影在她无光的眼中交错闪烁。
巫辰静静蜷缩在囚车角落,异常平静。
自重阳宴后,钦天监巫侍卫使与那位出名的殷公子的关系,成了献都城中不少人的饭后谈资,认得她相貌的人陡然增多。
她为钦天监的女官,她的所做也将会被认成钦天监所为。
于是醒淑楼解自培惨死后她被“抓”了个现行,她没法杀尽大理寺官差,更没法逃。
她一人涉险受死,不过是展氏就此蒙冤无人平反;可她若代表钦天监做出过激的事来,仙宁也会平白无故受牵连。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已难逃束缚,最不懂心中是受何所困。
行驶的囚车戛然而止,木轮磨在砂石上,声响突兀。
车门被打开,但她没有抬头。她对走上囚车的人并不感兴趣。
周遭灯火消失,她仍垂着眼,悄悄去看身前影下微弱反光的颜色。
很亮,但不似月光,有些浑浊。
她嗓音沙哑道:“你来做什么。”
“巫姑娘,别误会,是我。你曾见过我一面,可还有印象?”,身前的人倏地开口。
她没再说话。
承晚今笑了,“你好像很失望?巫姑娘惦记着的那位,应是没这个能耐来见你,他能勉强将自己与你撇开关系,已是不易。”
巫辰一沉眼皮,向后靠去,脊背贴上满是木茬血污的囚车边缘。木质尖刺穿透她粗布身上的粗麻衣,碰上背上的皮肤后,挺痛的。
她仰头道:“我没有惦记他。”
承晚今面上蒙着一层轻薄素纱,遮住了双眸,却遮不住他周身散发的狡黠。
白毛的狐狸果然没有红色的好看。
承晚今:“今夜你随我下了这囚车,你便是欠了本王一条性命。本王会给你你个全新的身份,你尚可名正言顺得成为颖王府内的新女官,或是侧妃、侍妾......”
“你只能给我这些吗。”
承晚今俯下身,面庞与她的视线持平,饶有趣味道:“送你条命,还嫌不够?你还想要什么?本王的正妃之位?”
“本王原先还当你是个迥异于俗流的,现在看来并非是与众不同。你也是个渴求高位尊荣的俗人。”
“你既然有求于本王,本王更想与你结下姻缘了。”
巫辰:“承晚今。”
他勾起唇角,静待她的回复。
她缓缓开口,声音虚弱且冰冷。“滚开。”
承晚今正欲发作,然下一刻立即换回盈盈笑意。“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素手猛地探出,五指如钩,瞬间死死掐住眼前人的脖颈。一字一顿道:“你的命。”
刚好她心情不佳,急需一个垫背的倒霉蛋。
囚车下隐约一阵稀疏攒动声。
承晚今微微张嘴,试图发声,“不必过来,她不敢动本王......”,而后转向巫辰,“殷思今日才与本王见过,若本王有任何闪失,他也跑不.......”
巫辰抢话,“如此更好,我最喜连斩两人性命。人死得越多,我越高兴。”
“他濒死时的样子,好有趣,血流了我满手,那血泽气清甜极了。愿颖王殿下死前的面容也能不辜负我之所望,不知颖王殿下更愿哪颗眼球先从眼眶上脱落?”
她咧嘴轻笑,“左边的?如何?”
对面人紧咬的牙缝间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
“真是个疯子.......”
“本王究竟何时惹了你这个疯子......”
她再次抢答。“刚刚。”
“你!”
她的手指如蛇缠枝般一寸寸收紧。
承晚今颈上青筋暴起,呼吸受阻,喉中挤出含混话语:“钦天监那个......女国师......”
她刹时松手,眼前人连咳不断,几乎彻底向后栽倒。
承晚今:“你可知,四年前失势的不止是展家,还有东宫太子与数名门客......你的父亲,太子的身边最得意的幕僚,他们皆死无葬身之地。本王也曾一心追随太子,可本王是正统的皇室血脉,即使犯了大错,依旧能活到今日。”
“你的命,很是轻贱,无权无势更无身份之人,连痛快得去死都难。本王却不同了,本王可为太子、为展氏翻案,替你这个无名亡魂赢这盘棋。”
“你不甘沦为本王的棋子,是你不识抬举。然本王却不曾小看你。事已至此,你的死极有可能牵动献都半个朝堂,如若你因叛国被定罪,殷思也同样难辞其咎。”
“皇后当真是好算计,意欲利用你将他踢出棋局。可本王最看重殷氏的势力,历代郡主皆是得了殷氏便可稳江山。所以......你必须死得其所。”
“入刑部后,你认下刺杀权贵的死罪,再承认你这几年是如何与陈湘娩勾结害人、如何以色引诱殷思为你所用。如此,你的死才好彻底将大苍局势一分为二;本王才好与殷思联手替你报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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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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