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才刚亮,武兆套了马车,拉上温玉亲自前往双花村。那是元嘉的老巢,料定她纵使走了,不管去哪儿都绕不开要来这处的。
何况还有暗中小五跟着,自是丢不了。温玉穿衣的功夫,窗台上飞来了信鸽。卫骁抓住鸽子,解下爪子上的信筒,脸色顿时就凝重了起来。
“大人,小五来信,元嘉先去镇上打探了一番涿州总督府,又找了一队前往涿州的商队,约定明天一早同往。这,她要去总督府做什么?”
妆台前,温玉正往他的墨发上插进一根玉簪,以固定头顶的发冠。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先往铜镜里看了眼仪容。再取下木施上的绯色玄纹襕袍,慢条斯理的扣上鎏金绊扣。
打整好了自己,捡起案上的折扇,边往外走,边问道:
“现在她人呢?”
卫骁又看了眼信纸,“正往双花村去,雇了辆马车,看样子是要回去接她娘。”
“如此便好,走我们去她家等她。”
温玉心情不错,走出官舍,爬上驿站外的马车还扬着嘴角。折扇拿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心。
武兆和卫骁坐在辕座上驾车,回头看了眼,也跟着乐起来,道:
“大人何不直接吩咐小五将她带回来,要亲自去接她?”
“怕你们同她起冲突,想想还是我亲自去的好。想来她定是误会了什么,才突然想走的。”
温玉认真的声音从车门后钻出来,全然忘记了卫骁的话,他忍不住提醒道:
“大人,小五来信说那个女人前去镇上打听涿州总督府了。现下衮州的朱钟山死了,群龙无首,她为什么要去总督府?”
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带兵回来将他们一窝端掉吧?
车里的声音立刻就熄了兴致,冷声哼了句知道了。不一会儿又气呼呼斥起来,“她打听总督府去干什么,你们不知道还来问我?我每个月那多白花花的银子,是养你们来吃白饭的?一个黄毛丫头,三个月你们愣是什么都没查出来,还要我夸奖你们是吗?”
卫骁和武兆不敢同他顶嘴,面色尴尬,只蔫蔫道不敢。
来到元家的篱笆小院时,那姑娘马车在城门口遭到盘查耽误了时辰,晚了温玉他们一步。
她雇来的那辆灰布马车出现在村口时候,一行人已经在家中坐等了她一炷香的功夫。元母身体不好,年纪大了,常年缠绕病榻。温玉带人不请自来,气势汹汹,来者不善。老家人吓得面如土色,被扣在屋子里。
等了好半天,屋子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元母突然大喊,“小嘉快跑,有歹人!不要管娘,快去官府报官!”
卫骁赶紧捂住她的嘴巴,担心吓走了外面的野猫。
可推门开来,却只有小五进来。一群人往他身后探头看,院子里空空如也。
温玉脸色瞬间黑下来,扇也不摇了,“她人呢?”
小五咽了咽口水,“跑了,察觉到院子异常,驾车马车直接穿过院子跑了。连她娘也不要了,还嘀咕着您要敢说伤害她的母亲,伤害无辜的人。她就,就干脆直接送您早日投胎。属下看是早日将她抓捕回来,以防事情走露风声。”
“哼,走漏风声?你们不是早走漏了,否则她去总督府干什么?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送我投胎?她既忠心为主,那便送他们一起下地狱!”
温玉砰的往木桌上敲了一下折扇,玉制扇骨瞬间断裂开,根本不在意小五的提醒。
猫抓老鼠,他要亲手抓住那只老鼠。拨皮剔骨,煎了炸了,扔去喂狗,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而这是一步极险且没有退路的棋,元嘉一旦到达总督府报案。不管有没有证据,都必将引起骚乱。皇帝闻风撤销封禅大典不说,更会危及他在朝里中的处境。
可温玉不想再蛰伏了,他从出生开始就作皇帝的影子替身。做到皇帝弑父夺位,铲除外戚登基,君临天下。
而影子只能被消灭,是他自己在绝境里闯出一条生路,才谋划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心愿,就是想要效仿皇位上的人弑帝。看看金銮殿上的宝座,他一个出生泥淖的人坐不坐得。
建平年从来没有什么祥瑞,都是将皇帝骗出金窝得把戏。只要他来到泰山,届时就会有黄草山的山匪冲入大典行刺。皇帝必将夺路而逃,又会有两百名弓弩手埋伏于梁父山山道,乱箭将他射死。
只要皇帝一死,太子五岁年幼控制不了朝政。朝廷大乱,文武官员、各党派集团互相倾轧。温玉就会在吉州安山,举兵起义,一步一步蚕食这大片秀丽江山。
所以他从出来就没打算回去的。
日子随着元嘉的离去并未发生什么变化,到了七月中旬,大典筹备完毕。温玉剩下的差事就是静候皇帝大驾,涿州方面也没有什么动静传出来。元嘉跟着商队花了**天到涿州,找到总督府。
但进去了就未曾再出来,总督府戒备森严,无法潜入。温玉暗中将小五等人诏回,命令敏山河东的杜仲带黄草山山匪潜回梁父山。
七月底,皇帝銮驾抵衮州。在行宫休息沐浴斋戒了五日,于八月十日在随行百官的簇拥下登山。岱庙露台前祭天,钟鼓礼乐齐鸣。象征着国泰民安,皇帝功德的嘉禾,用数丈宽的大缸栽种,移至祭台之上。皇帝带领百官伏地叩拜,诵祭立碑。
埋伏于山间中的山匪骤然从林中呼啸而下,岱庙前瞬间乱作一团。御林军同山匪拼杀护驾,温玉和几名朝中大臣携带皇帝往梁父山逃去。
埋伏于山道中的弓弩手看见明黄身影奔下山来,射出乱箭。皇帝胸口果然中箭,温玉欲夺路遁去。胳膊反被那几名“文弱”文臣合力制住,细看才发现是武将假扮。他派来刺杀皇帝的山匪很快也被御林军制住,并绕道了山道后,将两百民弓弩手绞得一个不剩。
倒在地上的年轻皇帝突然也从地下趴起来,拔出胸口上的箭矢,扬起胳膊向温玉刺去。
“温爱卿从前说朕杀不得你,冤孽太重恐伤国运,如今朕杀得你了吧!”
温玉没躲,默声受戮。
元嘉扮作内侍就在一旁,见状冲上去抓住皇帝的胳膊,大喊道:
“皇上答应民女不杀他的!皇上不能言而无信,您是天下之主,一言九鼎!”
她原本想温玉胆敢伤害她娘,伤害山下无辜的百姓。那就要了他的命,叫他早日投胎去,下辈子做个好人。
可他什么都没做,囚禁了她娘,所有劳工服完役后也都回去了。
然就在此时,山道里又起了厮杀。两百名骑兵纵马冲出,持弓拉弦,将放松警惕的御林军射杀死。
为首的正是同样穿着黄袍的温玉,纵马朝着皇帝、元嘉等人冲过来。瞄准了皇帝的脖子,一箭射过去。
“皇上小心!中计了!”
“护驾护驾!”
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上是山鸡一样,在小山谷里乱作,抱头四处逃散。那几个武将没有防备,顷刻间就被温玉的骑兵射杀。
元嘉看见箭矢射来,还不及多想,朝皇帝扑过去推开他。
“皇上小心!”
温玉的箭头射偏,扎在泥地上。他又猛地接连射出两只,一箭射中元嘉的胸口,一箭却只落在了她的脚边。
皇帝在地下摔了个踉跄,爬过去伸手拉她,“小嘉,快跟朕走!”
而他身后的太监和官员哪儿还管得了一个山野女人的死活,拽住他的胳膊,拉着就逃开了。元嘉心头一窒,伸手去摸胸口,呆呆地看着一手的鲜血傻了。双腿一软,砰的倒下,喘着粗气看奔驰过来的马蹄。看它如何踩进她的眼睛里,踏碎她的脑袋,喷溅出滚热的脑浆。
阿福,我这性命还你罢!
死了也好,一命换一命,两清了!
她没想自己会死那么快,死在温玉的马蹄下,如此想来应该也算还了恩,大不了她再从一颗草籽长起。
可跟随温玉纵马冲过来的骑兵,早就听到了他停马的命令。勒住缰绳,及时停在了山谷外。只他一个人怒不可遏的冲了上去,像是当真要踩死地下的那个女人一样。
铁蹄要踏上马下那个重伤的女人时,温玉又着急大喊起来,“绝影,别踩她!”
□□的白马听见纵身一跃,带着人直径越过元嘉的头顶。
喊完他显然又后悔了,拉扯缰绳打马回来,绕着她打圈。怒涨起脸,憋得如同关公一般。想要破口大骂,话到嘴边又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抽动着嘴角,气的失去理智。
然后元嘉被他探身一把揪上马背,那根插在她胸口上的箭矢被压断箭尾。剩余的断箭猛又往胸口里扎进几分,随着马背颠簸一寸一寸没入身体里。
温玉还想要再追杀皇帝,但已经晚了。几个人早就被随后赶来的御林军接上,逃下山去了。他命人在山谷的尸体里找到肖晋的尸体带上,就是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得人,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又迥然不同了。
皇帝有金丝软甲护身,而他有分身易容术。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打道回府,武兆骑马就跟在温玉一旁,走了没几步瞟到元嘉的身影。只见她如具尸体一样软趴趴的耷拉在马背上,随着颠簸口中鲜血喷溅出来,滴在碧绿的野草上。
“大,大人,元嘉她......”
没杀掉皇帝,温玉正在气头上,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听见元嘉的名字,才垂眼看了马背上的人。
看见她不住的口吐鲜血,他也着急了,将人翻过来。才发现她身上的箭没了,整只没进了胸口里,黑血像是喷泉一样从嘴巴里喷出来。
“元,元嘉!快武兆,回营!”
他将她抱在怀中,策马而去,身后骑兵扬尘跟上。
从此,温玉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个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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