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意外生出这读心力,元嘉借故找了好几个人来试,皆是无果。只有看着温玉那双眼睛的时候,才能准确感应到了他的内心。他的一颦一笑,瞟一下眼睛她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至少知晓在惹恼他前如何保命。但她实在不想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面对他那双眼睛简直是无时无刻在看恐怖画本。
与其在他面前苟,天高皇帝远,溜之大吉。毕竟她虽是个精怪,却无甚法力。若当真被要了小命,她还得再从草籽再长二十年。
左思右想,还是走吧。
入夜,小灵越睡了。身后没了小尾巴,元嘉摸黑就开始在收拾包袱了,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是用棉布裹了两件衣服,关键是要等夜深。门外的侍卫都累了,趁着他们打盹的功夫。可以从墙角芭蕉下翻墙出去,不是什么难事。
但同那两个侍卫耗,简直如同熬鹰。都到寅时了,外面的人还是精神抖擞,她就已快要挨不住了。吃整整一壶茶,哈欠连天。垂头丧气的再门缝窥去,不知什么时候,人竟是不见了。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小门下空荡荡的。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元嘉捡起木板床上的小包袱,蹑手蹑脚的去开门。
吱呀一声,拉开木门,淌了月色进来。迎面撞上一堵墙,屐着布鞋。藏蓝寝袍上的百草提花暗纹泛着明亮的光泽,这驿站里谁会穿的如此招摇,不用想也知道了。
元嘉手疾眼快的藏起包袱,硬着头皮抬起眼。
“大,大人,您大半夜不睡觉怎么到我这来了?”
温玉双手负在身后,整个人都淬着一层寒意。鬓发濡湿,衣衫凌乱。呼吸急促,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一样。
她瞧着,恍惚被窥到了逃跑的心思,惊觉他背后定是拖了一把染血的剑!
曹操梦中杀人,温玉亦喜怒无常。她看着那双呆滞的眼睛,什么也读不出来,害怕的往后退。
只退了一步,他突然惊醒,回了神智。说话仍如梦中痴语,道:
“元嘉,我怕.....”
“大人,怕什么?”
温玉眼睛一动,元嘉就能看清他的心思了。他不说,也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了。
他做噩梦了,梦见昨夜朱钟山被杀,两具尸体突然蹿起来扑到他,甩也甩不掉,趴在他的身上啃食他的血肉。
每每只要动杀心,杀了人。他就会持续的陷入这样的噩梦中,夜夜从大汗淋漓中惊醒,而不能再合眼。直到时间久远,他的身体慢慢忘记才会好起来。
可这样时间太长了,且极其耗费心神。
上一次,元嘉守在屋中。意外缓解了他计杀银尾狐后的恐惧,她似乎就变成他想要触碰又不敢触碰的灵药。
因为当真分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还真的就是一个来攀高枝的乡下野丫头。
温玉现下希望她就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但其实就算是什么人派来的刺客也没关系。
她有荆棘,他用刀挑了便是。
“陪我睡会儿吧。”
他蛮横的推门而入。
元嘉知道他只是只做噩梦了的老虎,顺从的让开道,才看见他背后提溜着一只枕头,差点没笑出声来。深呼吸收敛了神色,背后的包袱一丢。绣鞋踢到桌子底下,殷勤的跟上他。
“大人,你睡吧,我在屋子里守着您。”
当真是做了亏心事,她老实乖巧的不得了。扯扯被子,揉揉枕头,给温玉垫好。
“脱了衣服上床。”
他不由分说地指使起来。
专属于温玉的读心术像是警报铃一样,告诉元嘉什么时这头老虎能惹,什么是时候不能惹。既是没危险,遂脱了衣服钻到床后躺下。拉着被子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眼睛。
温玉在一侧躺下,长臂伸手将她捞进怀里。伏在香肩上深深吸了口气,松懈下来闭上眼。
像是一座摇摇欲坠殿宇,弹指间便可飞灰湮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别怕,只是抱抱你。”
他也不知为什么要安慰元嘉,被压在胸口闷闷的嗯了一声,心便觉得宽慰。
可他真的好臭!
尤其抱在一起就更明显,血腥和汗臭混在一起,恶臭难闻。
元嘉像条毛毛虫一样不停的拱起来,扰得温玉有些烦躁,“怎么了?”
他垂眼,望身下那顶脑袋。
她被薰得失去了理智,嘟囔道:“大人,你杀人了是吗?”
他心头一震,圈着她腰身的手臂紧了几分,很快又松开。瞌着眸子,蔫蔫应了声嗯。
“大人,你身上好臭。血腥味和汗臭味,我,我有些受不了了。”
他听着那闷闷的抗议声,没生气。睁开眼,揉了揉她的软发,“这里没水,我们去我房里睡。”
然后翻身起来,将两个的枕头塞进元嘉的怀里,“抱好,我们回去了。”
小姑娘窘着脸被抱住杂物间,怀里揣着两个软枕头。在院子外的两个侍卫眼皮底下,招摇过市。
这下姨娘的事真的说不清楚了。
不过好在温玉当真说到做到,并没有碰她。回放立马就钻进去净房里去,半个时辰后才出来。
“我洗干净了,你起来闻闻。”
他走到床边,拉起钻在被子里装睡的元嘉,将脖子凑到她鼻子边去。
她也从善如流,吸着鼻子悉悉索索的嗅起来。耳后、脖子,胸口....嗅得十分认真,都只剩下淡淡的胰子味了。
“嗯,干净了,没有味道了。”
温玉被她憨态可掬的神情触动,附过来她独有的草木香钻出。他忍不住低头噙住她的唇,以冰凉的唇瓣席卷过去,撬开贝齿。
看看她那香气是不是真的是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为什么只独有自己可以闻见她的香气,只她可以闻见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元嘉傻乎乎的瞪着大眼睛,像是知晓他在做什么,又像不知晓。依稀想起来不小心翻到摆这样姿势的小人书,都只瞟了眼就被她娘铁青着脸收走了。
直到温玉喘着粗气抬起头,放开她,眼睛充实着她第一次看不懂的东西。她才晓得害怕,想要躲开。从他腋下钻出,要跳床离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会再有下次了,以后我都不做让你不开心的事了,别走。”
他搂着她,可怜巴巴的靠在她肩膀上,哽咽起来。
他说的那样可怜,元嘉心软了。他能闻见她身上的草木香,她能够读他的心,这就是前世那具尸体带来的牵绊。
她明白的,自己钻进床上那十斤重的棉花锦被中。但对自己还是有些失望,说好不是来爬床的,现在呢好些事都说不清楚了。
“大人,你有什么愿望吗?你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实现的。金银珠宝,香车美女?”
温玉复躺下搂着她,瞌上眸子,“不需要,我不缺。”
好吧,好言难劝该死鬼,下辈子见吧!
元嘉闭了嘴,默默在心里念叨:阿福下辈子你不要干坏事,我就来找你报恩好不好。
念完佯装睡去,在温玉的大被子里蒸了一个多时辰,鸡鸣而起。
馆舍不同于后院的杂物间,小院一览无余。馆舍是两排长长青瓦房,一直纵深到最里有数丈,只在门口有侍卫也就是小五他们在守。所以行事十分的方便,钻下床开了门,就能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元嘉想想连包袱也不要,踩着足袜跑到墙角。借着一旁老桂树的枝桠,三下五除二的爬上去,再跳到青瓦墙头轻轻松松。
已经卯时过,天光微曦。驿站前院已经起了灯火,厨房里有人做早饭。宣化坊下的棚子也热闹了起来,劳工都起来赶早凉上工。
里面好些还是双花村的,元嘉都认识。他们来时,大家还约着服完劳役一起回家呢。
而现在面对即将要发生在这里的刺杀,他们一无所知。
她蹲在墙头,瞧着灯火犹豫了。
比于自己可以因为有读心力,提前规避灾祸,驿站里的这些人呢。小灵越还那么小,她的爹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国有国法,也轮不到温玉来随意戕杀。
想着,她回头看了眼漆黑的馆舍。开始琢磨是不是应该去阻止这场灾祸,而不是逃之夭夭。纵使不小心丧命了,为了阻止杀戮,阻止温玉酿成大祸,是不是也算报恩了呢。
毕竟他若当真造下杀孽,死后下了地狱。他这份恩情无法偿还了,会逐渐变成耗死她的债。
思索良久,她拿了主意,跳下墙去,没入晨曦中。
馆舍内,武兆抱刀踱步出来。敲了敲房门,屋子里亮起灯火。
推门进去,温玉垂手坐在床边。神色颓然,有些难过。
“她人呢?”
“在墙头上坐了会儿,翻墙走了。”
她竟还犹豫了几分,他心下一阵苦涩。起身走到铜镜旁,看着里面的人摸了摸脸颊。
“武兆,我不好吗?她为什么不愿意,我以为她当真是来攀高枝的。可她不愿意,我以为是欲擒故纵,谁料……她走了。”
他像是养了很久的猫丢了一般,惆怅万般,难以置信。
武兆站在门口,手握着配刀。摸着耳朵,十分艰难道:
“论相貌,大人是顶顶好的。但是您脾气不好,抠门不说,还天天说要抬她做姨娘。属下想,是个姑娘都愿意同别的女人分享她的情郎吧。然后怎么说呢,元嘉也弄不清楚她的身份,您看要不要把她抓回来?”
情郎,情郎....
温玉喃喃念着这两个字,不由觉得可真是好听啊。
“不必了,派小五去跟着她就行。她要做什么都由她去,随时来禀。”
其实他是有些害怕,手底下这帮人下手没有轻重,又给了他们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权利。万一生出事端,如同朱钟山一样被他们不得已打死。
如此,那还不如他亲自去接她回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