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江衢动弹不得的苟子涵,对郑女士所说这个“神仙般”的涂教授很是期待
——希望他的到来,能给寻找杨奶奶的事带来转机。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没有文化的苟子涵,要如何才能有文化地接待一位“神仙般”的教授呢?
苟子涵绞尽脑汁,想到的娱乐活动也不过是:滑雪跳伞,攀岩漂流,游泳射击……
好像和神仙般的教授都不太匹配……
苟子涵这时候想起贺天佑曾经说:“人没法赚到自己认知层面以外的钱”。
那么相应地:没文化的自己,当然也安排不出有文化的接待方案。
同时,苟子涵觉得能说出这句话的贺天佑,那是相当地有文化。
于是,他发私信语音过去:
“要接待个文化人,怎么安排比较合适?”
贺天佑正急着和苟子涵修复关系,马上回复:
“什么样的文化人?多大年纪?在哪儿接待?多长时间?”
苟子涵心里盘算:钱州大学的教授,那年龄不会小;有可能是郑女士的心上人,那年龄也不会特别大。
“不到五十岁吧。钱州大学的教授。我想在江衢陪他玩个一两天。”
贺天佑:“亲戚?”
苟子涵:“我妈朋友,我第一次见。”
贺天佑:
“我爸他们那个圈子前段流行阳明心学和盘串。”
“这段流行香道、茶道、音疗、参禅、辟谷、灵修……老庄……”
“要不要考虑一下?”
苟子涵看着这一连串的名词,感觉每个都像天书:
“大哥——参禅灵修这种,你觉得我能行?”
贺天佑想象了下苟子涵打坐参禅的样子,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那就选择观赏性强一些的嘛,香道茶道,或者讲座之类。”
“像江衢这种省会大城市,应该都有。”
“约个时间,带教授过去,组织人会主导活动,你在旁边陪着就行,什么都不用管。”
苟子涵觉得贺天佑这话很有道理,便搜索起江衢的茶楼来,选了几个截图给他看:
“这几个行不行?”
贺天佑点开图片,发现都只是一些环境稍好些的茶馆,跟他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只好亲自上手:“稍等,我找找。”
……
这天晚上,苟子涵手握贺天佑给他精心挑选出来的行程单,安心进入梦乡。
第二天上午九点,苟子涵等在江衢机场出口,准备迎接神仙般的涂冲涂教授。
看到涂教授的航班显示已经落地,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给教授打电话:
“喂,您好,是涂冲涂教授吗?”
电话那头背景音十分嘈杂,还夹杂着机场广播的女声,这时有个发自胸腔、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应答:
“你好,我是涂冲。”
苟子涵一时愣住:这个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真是神仙般的声音。
情不自禁就想:有这种声音的人得长啥样呀?
对面好久没等到回音,重复说:
“喂?你好,喂?”
苟子涵这才缓过神来,连忙说:
“涂教授您好,我是郑佳的儿子苟子涵。我在b2出口右边等您。”
“我灰白色头发,穿黑色T恤。对对对,T恤上印了个带翅膀的猪。”
出口那边有人挥着手臂打招呼。
苟子涵竟然有些小激动,定睛去看——迫不及待想看看什么叫“神仙般的人物”:
一看之下,失望极了。
咋还是个公务员版神仙?
厚刘海黑框大眼镜就挡了一多半的脸,长什么样模糊成一片。
白色网眼短袖polo衫,灰色西裤,厚底棕色皮凉鞋。
不锈钢表带老式机械表,臂弯里夹着个四四方方的棕色皮公文包,看起来像个中年科级干部……
唯一突出之处就是挺高,大概有一米九,又没有几两肉,更显得他整个人细条条,文弱不堪。
涂冲等了一会儿,见苟子涵只是盯着自己看,也不说话。
推了推巨大的黑边眼镜,先伸出手:“你好,我是涂冲。”
苟子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双手握住涂冲的手使劲摇晃:
“……涂叔叔!你好你好你好!”
涂冲听到“叔叔”这个词,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坐进约好的出租车后排。
涂冲坐左边,苟子涵坐右边。
苟子涵发现涂冲的肩膀头要比他高,偷偷摸摸把腰板挺直,好显得自己没有那么矮。
他偷瞄涂冲,发现他被厚刘海和大眼镜遮住的脸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皱纹。
心里“咯噔”一声:刚才冒昧了,上来就叫叔,把人家给叫老了。
又偷偷摸摸瞄了几次,越发觉得他本人比打扮要年轻。
再看时,正好和涂冲四目相对,立刻心虚地把眼神挪开。
涂冲忍俊不禁,问他:
“子涵,你今年多大?”
距离这么近,又在这么小的空间,涂冲的嗓音实在是很有冲击力。
苟子涵连忙老老实实回答:“二十。”
涂冲笑着点点头,又把头扭了回去。
像苟子涵这种有音乐梦想的人,对涂冲这种好嗓子简直没有抵抗力,不自觉就想多聊两句,多听他说话。
他琢磨了下怎么称呼,问:
“涂教授,你和我妈怎么认识的?”
涂冲当然听出“叔叔”和“教授”的区别,笑说:
“我们认识很久了。她还是个小女孩儿,还在关外的时候,我们就认识。”
苟子涵大惊:
“您是关外人?”
涂冲把头转向他,笑眯眯:
“怎么?不像?”
苟子涵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找着合适的词儿:
“身高挺像的,就是,我印象里的关外人,看起来没有,这么,嗯,有文化。”
涂冲笑而不语。
他这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竟然一条皱纹都没有。
苟子涵奉承道:
“而且吧,您看起来真年轻!”
“我妈一年美容都得花六七位数,都没你状态好!”
原以为夸他年轻,涂教授会高兴,不成想,他脸上的笑容反而淡了下去。
涂冲拨了拨刘海,有些不自信地问:
“真的?”
苟子涵嘴上说:
“那可不,我爸都秃顶了——您这头发还这么乌黑浓密。”
心里笑得不行:
到了郑女士这个年龄,果然无论男女,都有容貌焦虑。
寒暄结束之后,两人重新陷入不熟悉的沉默。
还是人家涂教授主动问:
“听说你已经向移民局申请查询杨家坪的情况,后续怎么样?”
苟子涵便把他找杨奶奶的经历详详细细讲给涂冲听。
末了总结现状:
“现在是周末,移民局不上班。他们要3~5个工作日,恐怕还得等。”
涂冲皱眉思索。
苟子涵故作轻松:
“唉,正好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先休息两天,我陪您到处逛逛。”
涂冲看看他,笑道:
“好,都听你的。”
苟子涵经贺天佑指点之后的行程安排是这样的:
上午茶道,这个活动有安排茶点,可以顺带解决中午吃什么的难题。
下午香道,据说参与性比较强,可以亲自上手制香,雅。
晚饭吃个高端日料,omakase,相当雅。
晚上去体验音疗,舒缓紧张的神经,非常雅。
涂教授在飞机上已经吃了早餐,酒店简单休整后,他们搭上车,前往江衢市郊参加品茶会。
半个小时后,来到一座古朴的青砖小院。
院门旁挂着异形木头小牌子,上面瘦金体写着:兰阁。
进去一看,果然高雅。
大热的天,服务员还穿着里外好几层的素色襦裙。
引领他们走上石子小路,穿过竹林,走过月亮门……
曲径通幽(七拐八拐),才进入一间茶室。
茶室也十分清幽:
青砖木梁,梁上悬着白麻布幔。
屋子正中间摆张案几,上边满是瓶瓶罐罐。
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中年男人,道士髻,别根木簪,盘腿坐在案几后蒲团上。
看见他们进来,只点了点头,面无表情,伸手示意他们坐在对面。
苟子涵到处看了看,只有地上两个蒲团,便对那男的说:
“服务员,给我来把椅子,我腿上有伤,盘不下去。”
那个正在起范儿、努力冒仙气儿的中年男,好像被掐住了脖子,脸上现出一片空白。
涂冲憋着笑,说:
“那给我也来把椅子吧。”
中年男没办法,只好转身出去。
一会儿,两个身着襦裙的工作人员搬了两张木凳来,安放在案几外侧。
苟子涵和涂教授坐了,便成居高临下之势,俯视着蒲团上的中年男:
正看见他挽着道士髻的脑瓜顶。
苟子涵发现,这个中年男,原来是个地中海。
即便挽了个髻,在这个角度,也没能完全遮住秃了的脑瓜顶。
中年男干坐了会儿,想要和他们说话,就必须扬起头来。
一抬头,正对上苟子涵俯视的、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
坚持片刻,又把头低下了。
一分钟后,他起身离开,再也没回来。
过了几分钟,两个工作人员把原本的案几抬走,换了张正常高度的条案进来,外加一张和苟子涵他们一样的木凳。
又往来穿梭,摆了一堆瓶瓶罐罐。
一切安排停当之后,进来一位穿着藕荷色襦裙的漂亮姑娘。
姑娘坐在条案之后,笑盈盈说:
“马老师临时有事,我来为二位服务。”
说着,用红木茶勺,从汝瓷茶罐中舀出一勺茶叶来,放进一个巴掌大小青石小石磨里。
皓腕轻摇,石磨转动,茶粉从两片小磨盘的间隙中簌簌而落。
姑娘展颜一笑,轻启朱唇:
“今天我们来品白茶。”
“为什么在宋徽宗的《大观茶论》中,最顶级的茶会被形容为‘玉’?”
“因为他所说的白茶,就是一种通体白色的茶。这种茶极为珍贵,就算在皇帝的后花园中,也只有十来棵……”
“我们这个磨,也是仿照南宋画家刘松年的《撵茶图》一比一复刻。”
“由一整块青石雕刻而成,专门用来磨制白茶。”
“它磨出的茶粉细腻温润,范仲淹曾诗云‘黄金碾畔玉尘飞‘,写的就是磨制茶粉时的情景……”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对涂冲做了个请的姿势:
“有兴趣可以试一试。”
涂冲还未表示,苟子涵跳起来:
“我!我!我!”
姑娘坚强地看着涂冲,追问:
“您要不要来试试?”
涂冲摆摆手:
“不必了,他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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