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子涵已经凑到条案前,姑娘只得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苟子涵试着转了两下石磨,果然就有茶粉从小磨盘的缝隙中簌簌而下。
他觉得很好玩儿,一下来了兴致。
二话不说,拿起旁边的茶叶罐,“咵嚓”一下,倒了半罐在磨盘上。
扎个马步,气沉丹田,甩甩手臂,小马达一样“嗖嗖嗖嗖”转了起来…
转得那么快,茶室里像卷起了一阵小旋风。
磨出来的茶粉,本就又轻又细,被这小旋风一卷,腾腾地就飞了起来。
一旁的姑娘突然“阿嚏!阿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发簪都震落一支。
苟子涵扭头去看,看见姑娘狼狈地从地上捡起发簪来,脸庞红红,眼圈儿也有些红。
苟子涵想:可能是喷嚏打狠了。
只得讪讪住了手,坐回自己位置上。
案上的茶壶杯子都落了层茶粉,姑娘又打了好几个喷嚏,只好全部撤下去,重新摆过。
姑娘再进来时,已重新补了妆,脸上还是有些不自在。
接下来的时间里,不知道是不是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姑娘再没有再和客人互动,只自己操作讲解。
给他们演示“七汤点茶法”,每个手法都配有讲解,并吟诵典籍:
“量茶受汤,调如溶胶”“击拂既力,珠玑磊落”…
差不多十几分钟,才点出一大碗茶来,而且这一大碗茶大半碗都是泡沫。
接着拿出一只长柄汤勺,舀了些泡沫,分在两个小碗里,捧给涂冲和苟子涵:
“古人喝茶只喝这茶沫,不喝下边的茶汤,他们认为茶汤比较浊重,茶沫才是茶的精华。”
苟子涵看着碗里这堆沫沫,觉得像打发的刷锅水,实在很难接受。
但一转头,见涂冲很自然地端起碗来,一口一口喝了。
客人都喝了,请客的没理由不喝。
苟子涵深吸一口气,端起碗来,脖子一仰,一饮而尽。
跟吃药似的一口闷,啥味儿也没尝出来。
姑娘显然已经放弃从苟子涵这边得到有效反馈了,只对涂冲报以温柔的微笑。
“茶文化渊源流传,意涵丰富,茶不仅可以用来喝,还可以用来作画。”
说着又调出一碗深色泡沫,拿出个小小勺来,舀出些深色泡沫,在白色泡沫上一点一点雕琢,好像要作画。
这实在是个细致活。
苟子涵从早上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又喝了茶,饥饿感越来越强烈。
姑娘正屏息凝视,用极小的勺子,将深色茶沫点在浅色茶沫上,形成一座座写意小山。
只听得“骨碌碌”“骨碌碌碌碌”……一阵一阵肚子叫……
手没控制好,抖了下,在尚未成形的画面上落下很突兀的一勺……
苟子涵见她停下,抓住时机说:
“不是说有茶点吗?”
见姑娘低着头不说话,找补说:
“有喝又有吃,顾客美滋滋。”
姑娘只得停下来,出门去问。
一会儿工夫,工作人员端着茶盘,摆上好几盘点心。
狗子连忙去看,大失所望。
他理解的茶点是虾饺、糯米鸡、虎皮鸡爪、脆皮肥肠之类……
上来这些亮晶晶水灵灵,一看就没什么吃头的果冻……实在让人很没有食欲。
尝了一口,确实没滋没味,但实在太饿了,再难吃也旋下去半盘……
不饿之后意见又多了起来,这时候他觉得这整个过程都非常操蛋:
这玩意儿被淘汰果然是有道理的,但凡真好吃好玩,都不会只出现在这种地方表演给人看。【注】
腹诽之后,偷眼去看涂冲:
涂冲看姑娘作画看得聚精会神,显然十分感兴趣。
心里啧啧感叹:
文化人果然不一样,不服不行。
——我满不满意无所谓,只要涂教授满意,就算大获成功!
姑娘这一画,就画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呈现的画作,在苟子涵眼里就是:
一个大碗,盛了大半碗白色沫沫,上边这一点那一点绿色沫沫,非要说这个沫沫是远山、那个沫沫是飞鸟……
他用尽此生所有毅力,才没有当场发出“真是闲得慌啊”的灵魂呐喊。
画完茶画,又来了壶功夫茶,这会端上来的茶点是小酥饼,比刚才那个透明的果冻状茶点香多了。
苟子涵一连炫了三盘,肠胃终于得到满足,真心实意夸赞:
“好喝,好吃。”
吃喝完毕,兰阁还提供休息场所,供他们小憩,品茶之旅圆满结束。
订的车如约而来,载他们前往另一处清幽所在。
香道品鉴是个参与性比较强的活动,在江衢市区一个高端会所,一同参加的有二十多个人,十分热闹。
一间仿古小厅,青砖木窗,屋里放着几十张条案,上头摆满瓶瓶罐罐。
老师在上头讲课演示,听众在下边跟着操作。
这位老师四十来岁,穿着黑色太极服,披着头发,说起话来中气浑厚。
从“炉瓶三事”讲起,介绍各种基础工具。
讲完基础工具后,又教他们分辨沉香。
把他们请到隔壁会议室,大桌上铺着绒布,绒布上放着上百根枯枝烂木。
老师拿个小刀子,从木头块上刮下些粉末,让大家闻一闻,细细体会其中差别。
这实在是苟子涵的强项:
他嗅觉灵敏,轻易就能分辨各种味道的不同,待到老师考察之时,只有他能精确区分。
老师当众表扬苟子涵。
苟子涵得意极了,站在会议桌最前边,挥手向所有人示意,好像刚得了品香世界冠军。
回到涂教授身边,还自信地说:
“涂教授,这个您有没有把握?要不要我来?”
涂冲忍俊不禁:“好。”
苟子涵的得意劲儿只持续到开始学习隔火熏香。
要拿那么细的香针一条一条密密地压香筋,必须静得下心来,耐心细心兼备。
苟子涵压了几条,就剜出个坑,想补救,把最开始的也弄乱了。
他着起急来,越急,下手越没轻没重,搞得一团糟,只好放弃,去瞄涂冲。
涂冲拿着香针,气定神闲,一点点压过去,压得又细又密,规则好看。
苟子涵马上凑过去,趴到涂冲旁边,恨不得把脸贴到他手上,盯着他一条一条压。
涂冲静止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又重新开始。
接着,苟子涵的至暗时刻就到来了——
同学们一个个压好香筋,开好火窗,把香燃起来。
苟子涵突然开始打喷嚏。
阿嚏阿嚏一连打了几十个喷嚏,根本停不下来。
打到整个脑袋嗡嗡响,鼻涕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憋得满脸通红,气都喘不上来了。
老师让他赶紧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跟大家说:
“确实有像刚才那位同学那样,对特定香料过敏的人,即时停止,不要勉强。”
外面,苟子涵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跟涂冲说:
“涂教授,我在外边坐着喘喘气儿,你继续吧。”
涂冲给他递纸巾,忍笑:
“就是些香火气,不值什么,我们走吧。”
苟子涵十分感动:
涂教授不仅有文化、有耐心,还善解人意。
连忙说:
“不要紧,咱们还有节目。”
二人乘车前往市中心江衢最高级的综合体,进入一所音疗SAP馆。
这绝对是苟子涵今天最满意的一个活动。
不说别的,就凭它在37度的夏天肯用空调,已经秒杀茶道馆和香道课!
空调可太舒服了,空调赛高!
他们比原本预约的时间提前了几个小时,前台积极协调,帮他们插进马上就要开始的一个小组。
苟子涵和涂冲换上宽松的纯白色亚麻长衫,和二十几个人一起进入音疗体验室。
音疗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也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服,不施脂粉,坐在一堆奇形怪状的乐器之间。
客人们每人一张瑜伽垫,随意坐躺。
待大家就位,音疗师轻声细语一样介绍手边那些乐器的名字,挨个敲响给大家听。
苟子涵对声音极为敏感,试听之后,对颂钵接受度很高。
颂钵轻轻敲一下,声音能持续很久很久,使他觉得心灵仿佛跟着共振,一起飘荡到悠远的地方。
体验之后,两人顺理成章参加了颂钵音疗课程。
十几个人转到隔壁音疗室,这个房间就比刚才的体验室小上一些:
瑜伽垫像向日葵的花瓣一样围着中间的音疗师,每个客人都有一张小毯子,可以躺在垫子上闭目养神。
灯光调到最暗,空调开到稍有些凉,却又不冷的程度。
音疗师轻轻敲响颂钵,慢慢把听众送往缥缈玄妙之境……
客人们很快进入到一种浑身轻飘飘,似醒非醒、似梦非梦的美妙境地——
忽然,耳边响起吹口哨一般的打鼾声。
愣怔之际,呼噜声越发响亮,轻易盖过颂钵声音,将在场众人都惊醒。
音疗师调亮灯光:
满屋子人都坐了起来,只有苟子涵抱着粉红色的小毯子,蜷在瑜伽垫上,睡得“呼哈呼哈”,边睡边愉快地打着呼噜。
这呼噜还不是那种“标准呼噜”,呼气的时候跟吹哨子一样,发出尖锐哨鸣,十分刺耳。
苟子涵旁边一大哥伸手就想把吹哨这个扒拉醒,手伸到一半,还没碰到苟子涵,就被斜刺里另一只手拦住了。
大哥抬头,正对上涂冲的眼镜片,虽然啥眼神儿都没看见,就是觉得这个人不高兴,甚至有些生气——
下意识把手收回去了。
【注】狗子观点不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他只是一只哈士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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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狗狗和狐狐的亲切会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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