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子涵凑上去看,涂冲在两个相近的地方插了图标:前坡村、刘家冲。
他拿过平板,把地图放大了,发现这两个地方就在天群山上,和新杨家坪距离不远。
“为什么去这里?它们有什么特殊?”
涂冲从他手里拿过平板,调出一个PDF文档,用触控笔圈出几行字,给他解释:
“昨晚我查文献,觉得杨家坪一带移民,最有可能后移到这两个村子里。”
苟子涵:
“后移?什么是后移?”
涂冲思考了会儿,把语言尽量弄得简单些,让苟子涵容易理解:
“大坝建起来大江水位会上升,一部分村镇会淹没,这才需要大规模移民。”
“天群山这段,当时预计建成大坝后水位线会涨到135,所以在这以下——”
涂冲在资料上以前的天群山山腰处,画了条线:
“所有居民都要搬到别处去,这里后来都淹在了水底。”
“当时给这些需要移民的居民很多选择,几乎全国各地都有移民接收点。”
“不过人嘛,很多都讲究‘故土难离’,这个地方虽然是穷山沟,他们还是不愿意搬走。”
“对这些不愿意远离家乡的人,当时有‘后移’政策。”
“就是说,你现在住的村子马上就没了,你又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
“那你往135线以上搬,住进别人原本就有的村子里,加入别人原来就有的大队。”
苟子涵恍然大悟:
“我懂了!我懂了!这两个村子接收了后移的杨家坪人!”
“我们只要找到老杨家坪的人,就很可能打听到杨家人的下落。”
“这样顺藤摸瓜,就能找到杨奶奶!”
真心赞叹:
“果然是文化人!就是有本事,一查文献就能查出来。”
涂冲摆摆手,让他先不要过于乐观:
“村民具体移民到了哪里,属于不开放资料,需要到移民局申请查阅。”
“我们时间紧急,等不了。这两个村子,只是我的合理推测。”
苟子涵有些失望:
“啊?猜的吗?”
涂冲笑道:
“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猜。”
他又调出好几个资料给苟子涵看。
苟子涵根本看不懂涂冲给他看的都是啥,只看见一个接一个点开照片,照片里都是发黄的纸。
“村落文化和城市文化不同,人情关系特别紧密,一个延续多年的村子,排他性极强。”
“这些后移的零星移民,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希望插进那种世代延续的村子,也就是老村子。”
“他们大概率会选择很多移民聚集的新村落,或者当时已经存在的新生村落。”
“那样人际关系比较简单,不会被排斥,会很快形成新的文化群落。”
涂冲又调出最开始的电子地图,把那两个村子放大:
“这个两个村子,在2000年以前,常住人口只有不到100人,但现在,都超过了1000人。”
“而且常住人口姓氏多样:这个虽然叫‘刘家冲’,但据这个社交网络上出现不久的帖子内容,‘刘家冲’姓刘的只有不到十户,名不副实。”
“所以他们是移民后移大村的可能性很高。”
苟子涵目瞪口呆,反应了好一会儿,举起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涂冲收起平板,喝了口牛奶,总结:
“就算不是,我们也可以去到当地直接问,这又不是秘密。”
苟子涵听得眼睛发亮,晕乎乎问: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涂冲:
“我们现在就出发,晚上可以住在恩都镇。”
“明早上山,前坡村和刘家冲在一条路上,顺利的话,明天就能有进展。”
苟子涵激动起来,“蹭”一下站起身,拳头往桌上一敲:
“好!”
两人立刻定火车票,依旧走江衢—清江—通渠—畔西—恩都路线。
坐上网约车从畔西赶往恩都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一整天都在赶路,苟子涵也不觉得累,把腿举起来,晃来晃去,高兴说:
“哎,这好腿就是不一样。”
“上回也是这流程,坐上车腿都麻了。”
“现在——嘿嘿嘿”
他撩起裤腿来,翘起脚,恨不得举到涂冲脸上,
“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再次感谢:
“涂哥,你真厉害!”
涂冲只是笑了笑。
苟子涵的快乐感染了司机。
这次的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哥,一看就是老司机,车开得又猛,眼珠转得又快。
从后视镜里看看苟子涵,又看看涂冲,觉得这俩人看着实在不是一路人,便问:
“帅哥,你们是做什么的啊?来旅游啊?”
苟子涵正在兴头上,忍不住炫耀:
“我是乐队主唱。”
大哥从来没接触过娱乐圈儿的人,甚为稀罕,眼睛都亮了,连连“哦哦”,问:
“唱歌的啊!你唱过什么歌?”
苟子涵立刻坐直,字正腔圆,不错过任何一个把乐队推广出去的机会:
“我们是子天乐队,我是子天乐队的主唱苟子涵。”
“现在我们已经完成了主打歌《第一次见你》的录制——既然咱们这么有缘分,我唱给你听哈。”
司机大哥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将会经历什么。
涂冲悄悄把头扭向另一边,在阴影里好不容易摁住了一个劲儿要冒出来的笑意。
苟子涵开唱。
“我默默——站在~月桂树下……”
司机大哥的背一下就僵直了。
“你~却什——么——都,不——知——道啊~~~~~”
“清风啊~~~吹过你——又经过我的~~~~~脸~~~颊~~~啊——”
……
“只有一声~~~~‘再——见’~~零落!零落~在——风——中——啊~~~~~”
苟子涵唱毕,意犹未尽,张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想从其他人脸上看到反馈。
无奈此时车子已经开上乡间公路,好久才有一盏路灯,周围黑黢黢一片。
涂冲的脸庞隐秘在幽暗灯光里的留海和眼镜片之后,看不清表情。
苟子涵索性直接问:
“涂哥,我唱得怎么样?”
司机大哥偷偷从后视镜里瞄涂冲的表情,想找一找同盟,无奈也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涂冲语调平稳地、甚至是温和地、真诚地:
“好听。”
司机大哥手抖了一下,车子在公路上走出一条并不那么直的线。
苟子涵可高兴了:
“那我给你再唱一首!”
司机连忙问:“渴不渴?”
渴就别唱了,怪难听的。
这时,涂冲伸过来一只拿着矿泉水瓶的手:“我这有水。”
苟子涵嚎得确实有些渴,拧开瓶子“吨吨吨”灌下去一半。
这下唱歌的动力更足了,一首接一首唱了起来。
司机咬紧牙关,把油门踩到底,原本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愣是两小时不到搞定。
到地方一脚刹车,司机长出口气,叫道:“到了!到了!快下车!”
苟子涵正唱得投入,车“嘎”就停了。
他还纳闷,降下车窗一看:
旁边就是亮着霓虹灯的五星宾馆。
两人下了车,苟子涵正做拉伸,一个超短裙、黑丝袜、高跟鞋、大波浪的窈窕身影走上前来。
看看苟子涵,又看看涂冲,对苟子涵笑道:
“哟,小伙儿原来喜欢这口啊。”
“早说嘛~姐姐这边也有不少帅小伙儿呀!”
“空少、老师、管家、医生……还有警察哦!”
“上下都行,包你满意……”
苟子涵脸都黑了,黑里透着红,连忙拽着涂冲就往宾馆冲去。
脚底下一个踉跄,一头扎进五星宾馆门厅,拍着柜台叫:
“人呢!人呢?给我开两间房!”
前台那大姐刚在屋里围观了全程,这会儿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逗他:
“你俩还要开两间呀,一间多省事儿。”
苟子涵拳头都捏起来了……要不是镇上就这一家旅馆,他……
偷眼去看涂冲,他依旧是脸上淡淡的,丝毫没有被影响。
心里也安定下来,板起脸来,对前台大姐说:
“差不多得了啊。再胡说,明儿我在你对面开家七星宾馆。”
大姐看他脸儿红红的,憋着笑给他开了两间房。
第二天一大早,苟子涵和涂冲在楼下小摊上吃了早饭,连宾馆都没回,一人坐一辆摩的,十点多就到了前坡村。
俩人让摩的直接停在村委会门口,进去找到工作人员,涂冲拿出名片。
管户籍的大姨接过名片一看:钱州大学社会学院客座教授,大坝移民研究中心研究员。
态度立刻和蔼很多。
涂冲又递上公函:
“我们进行的移民研究项目,有个分析单位,就是这位杨素花杨女士,联系不到了。”
“她原本是老杨家坪人,移民之后和我们失去联系。”
“不知道我们村有没有接收过杨家坪移民,我们想向他们打听下杨素花的消息。”
大姨看过公函,立刻表示,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全力支持研究项目……
一本正经说过这些之后,话锋一转,斩钉截铁道:
“你们不用去找了,找也找不到。”
苟子涵涂冲听了这话,都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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