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要饭的可不多见,尤其是苟子涵这种有点小钱人家的孩子,平时去吃饭的地方也见不着要饭的。
现在冷不丁看见一个,好像进入了一场互动型舞台剧,整个人都跃跃欲试,已经开始摸兜。
但凡这老头儿要到他面前,这兜里除了身份证啥都能给他。
涂冲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便暂且按兵不动。
这要饭的老头儿,嘴歪眼斜,右手不停颤抖,浑身脏不垃圾,身上弥漫着酸臭的味道。
刚到米线馆门口,那招待客人的大姐“嗖”一下就蹦过去,指着他骂:
“赶快滚!别耽误我生意!”
骂的还是普通话。
这老头儿哆嗦得更厉害了,抬起脏兮兮的脸对着大姐,还没说话,口水就顺着嘴角往下滴。
大姐往后退了一步,捂着鼻子立起眉毛:
“你滚不滚?今天你只要进了这个门,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老头儿不敢往前走了,哆哆嗦嗦说:
“我,我,我,我饿,要、要吃饭……”
老头也不是这边人,虽然含糊不清,说的也是普通话。
苟子涵当时就火了:
这个女人真没素质,这老头儿恐怕比她爹年龄都大,张嘴闭嘴滚来滚去的,也不怕折寿。
就想站起来说:
“让他随便吃,吃什么就上什么,钱我来付!”
这时,里头摘菜那老太太循声出来。
苟子涵屁股抬起一半,又坐回去了,心想:
看看,看看。老人家都看不下去了。
不想那老太太看了老头儿一眼,拿手指着他鼻子:
“你给我滚!别脏了我这块地方!”
大爷“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囫囵话,急得哼哼唧唧哭了起来。
苟子涵要气死了:
怪不得刘家冲那大叔说杨德宝人性不好,村里人都不愿意搭理他——瞅瞅这家人,一个个都跟乌眼鸡似的,没一个好东西!
正想着,那老太太转身回了厨房,片刻之后端了盆洗菜水出来。
那老头儿还在门口哆嗦着哭,老太太劈头盖脸一盆水浇他头脑袋上。
浇完把盆往地上一摔,发出“咣当”一声巨响,瞪着老头儿运气。
人群立刻围上来看热闹。
苟子涵拳头都捏起来了:
你要不是个老太太,我……
他这边运着气,那边厨房里那个男的提着刀就出来,拿刀指着老头儿鼻子尖儿,声嘶力竭吼道:
“我跟你说过没?这辈子以后都别到我家来!来一次我砍你一次!皮痒了是吧!”
伸手就揪住这老头儿的衣领。
老头儿张着嘴,气儿都上不来了。
那男的一撒手,老头儿就势摔在地上,趴在一地泥水里呜呜哭。
苟子涵实在忍不了,蹿过去拦在那老头儿前头,冲拿刀那男的吼:
“不给饭就不给饭,欺负人做什么?”
那男的愣了一下,仰头看看苟子涵:
那么高那么壮,一头白毛、钻石耳骨钉,看着就不好惹,下意识退了一步。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怂了,恼羞成怒,胸脯一拔,眼睛一横,嘴一撇:
“关你屁事!滚一边去!”
就要伸手扒拉苟子涵。
嘿,苟子涵就不怕横的。
他侧身躲过这男的,拿手戳着这男的胸口,拽得二五八万,大声说:
“这事我就管了,怎么着吧!”
这男的把左手的刀挪到右手,咧嘴一笑,问他:
“你管?你想怎么管?”
苟子涵一下噎住:
他那脑子根本就没想到要怎么解决问题。
但他当然不能露怯,还嘴道:
“我怎么管,你管得着吗!”
说着扭头想把那地上的大爷扶起来。
大爷一看有人愿意帮自己,哭得更凶了。
伸手抱住苟子涵的大腿,“嗷嗷”不止,明明口齿不清也要用力喊:
“大好人啊,你是个大善人啊!天底下还有善人啊,呜呜呜~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苟子涵想动一动,大爷把他腿拽得死死的,一步都走不了。
这时涂冲已经过来,挡在苟子涵和那拿刀的男的之间。
苟子涵看局势已经基本稳住了,蹲下身和大爷说:
“大爷你放心,今天有我在这儿,他绝对动不了你一根汗毛!”
这话一说,围观群众里有个当场就叫了一声“好”,其他人附和起来,频频点头。
苟子涵十分得意,故意抬高了嗓门儿,说:
“这什么破店,东西那么难吃!咱不吃他家东西,你想吃什么跟我说,咱去吃好的!”
说着一使劲儿,插着大爷的胳肢窝,就把他从地上周了起来。
大爷显然也有些懵,反应了一会儿才连连点头:
“好好好。”
苟子涵回头去看拿刀那男的,他正一脸不屑,死瞪着自己。
那老太太和女人,也怒目而视。
苟子涵心里有种成为英雄、扶持弱小、对抗恶霸的成就感。
一时气血上涌,拿手点着那男的,当众放话:
“做个生意掉钱眼里,人都不当了,活该你生意做不大!”
周围看热闹的纷纷叫起来:
“说得好!”
苟子涵也不顾那老头儿一身埋汰,伸手扶住他:
“咱们走!”
在众人的叫好声中,像只打了胜仗的公鸡那样搀着大爷离开。
涂冲本想拦一下,看苟子涵那么大义凛然的样子,琢磨了会儿,决定撒手不管,让蠢狗自己处理。
倒要看他要怎么“管”这老头儿。
苟子涵雄赳赳气昂昂,挺着胸脯,扶着这浑身湿哒哒的老头儿往前走,仿佛一个胸前红领巾放着光芒,正扶老太太过马路的小学生。
走出人群,苟子涵先买了块毛巾,让大爷把脸上的水擦擦,问他:
“大爷,你饿了吧,你想吃什么?”
大爷眼圈通红、泪汪汪地看着他,颤抖的手在肚子上摸了摸,大拇指和食指掐在一起,举了个“三”在苟子涵眼前,颤声道:
“三天……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苟子涵大惊:
这年头还有饿得吃不上饭的人。
连忙抬头四望,前头不远有个二层小楼,招牌上写着“召官人家”,应该是这条街挺像样子的餐馆了。
便对大爷说:
“走,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点什么!”
大爷确实是饿极了,专捡肉吃,这顿饭吃的,让一顿能吃二十个鸡腿的苟子涵都叹为观止。
涂冲默默地看着这俩人互动,倒要看看苟子涵会怎么办。
苟子涵见大爷连打了五六个饱嗝,想着应该是吃得差不多了。
才问:“大爷,我听你口音也不是东岭人,怎么到了这边?怎么不回家。”
大爷一听这话,勾起了伤心事,哆哆嗦嗦,磕磕巴巴,把他落魄至此的经历讲给苟子涵和涂冲听:
这大爷名叫王强,是迳州通渠市下边一个村里的人。
为了补贴家用,他常年在这边做建筑工,也没有什么技术,就做瓦工抹灰工,挣的都是辛苦钱。
为了省路费,也不怎么回家。
每月都按时给老婆儿子打钱。
这样一直持续了几十年。
去年,他觉得干重活有些吃不消,身体不行了,便打算回乡养老,再不出来。
不想他刚回家,媳妇就向他提出了离婚。
原来在他离家打工的这些年,媳妇早就变心了,常年和隔壁老王鬼混。
以前他常年在外,还给打钱,还能将就。
这一在家常住,媳妇儿就不能忍了。
联合姘头把他赶出家门,非要和他离婚。
大爷没办法,只好去儿子儿媳妇家住。
住了没一个星期,两口子就嫌他累赘,又把他赶出了家门。
大爷没地方去,只好回到这里继续做小工。
不想年初一场大病,他得了脑血栓。
好容易活过来,却落下半身不遂的毛病。
现在他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每天乞讨为生,就等着什么时候死了拉倒。
苟子涵听得拳头都硬了:
“你在外边累死累活打工给他们赚钱,现在不能赚钱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可真是一群白眼狼!”
涂冲看看那老头,轻笑:
“这种事政府都不管吗?”
“就算你老婆要和你离婚,财产怎么分配的?”
“你都这个年纪了,你儿子有赡养你的义务。”
“再说了,你在这边大街上一直流浪,就没人管吗?现在都定点扶贫,有救助站的。”
大爷听了这话,嘴张了又张,好像想说什么,偏偏身体不听使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急得眼圈又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越哭越伤心,越哭越伤心,渐渐就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大爷抓起苟子涵的手,乌里乌拉很努力地说着什么,口水和眼泪混在一起,滴了苟子涵一手。
苟子涵一句都没听清。
看大爷这样子,实在于心不忍。
埋怨涂冲:
“他生病了,脑血栓肯定影响脑子。”
“你指望他一个半残废能想那么多?”
涂冲第一次被他呛,愣了下,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看看那老头,再看看苟子涵,觉得挺般配。
便闭嘴,不再说话。
好一会儿,老头才止住悲声。
苟子涵开动脑筋,想了半天,才说:
“你还是得回去找老婆孩子。我哥说得对,你儿子有义务养你。”
“这么着吧,这两天我有事儿。等两天,我把事儿办完了,给你送回去。”
老头儿一听,人都呆了。
反应好一会儿,连连摆手:
“不不……已经已经很麻烦……你……”
苟子涵全当他客气,站起来结账:
“我说了会管就一定管,你就把心放回肚里吧。”
“走,你先在我们住的地方等两天,等我们办完了事再说。”
不由分说搀着老头就往他们住的似家宾馆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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