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子涵跟着涂冲往郑女士的别墅去。
走到最后一个拐弯那里,涂冲发现苟子涵没有跟上来。
一回头,看见苟子涵站在最远的路灯那边,不动了。
只好又折回去。
看他局促的样子,笑道:
“我耐心也有限。你要是不想问,那咱们就走吧。”
苟子涵没办法,只好和他一起到了郑女士别墅门前。
刚到栅栏外,就听见屋里郑女士正飙着女高音怒吼:
“你给我滚!滚得远远儿的!”
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和“汪汪汪”狗叫。
苟子涵正纳闷,门廊那边有个男的被推着退出来,还没站稳,里头飞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他一身。
门“砰”一声被甩上了。
苟子涵一眼认出,这男的是郑女士的男朋友赵刚。
这明显是分手被赶出来了呀。
他本来就看赵刚不顺眼,此情此景给他灰暗而短暂的人生中增添了一丝亮丽的色彩。
赵刚“哐哐哐”砸了好久的门,里头什么回应都没有。
他只好蹲地上把东西捡吧捡吧,脱下上衣兜在一块儿,垂头丧气往外走。
走到栅栏门这边,才发现门外站了个人。
苟子涵蔫头耷脑站在门边,一看就很晦气。
赵刚正一肚子气,看到郑佳家的倒霉孩子,“呦”一声。
现如今也用不着装了,把着门,阴阳怪气说:
“哎呀,我当是谁呢,是咱离不开妈妈的好宝宝啊。”
这要放在以前,苟子涵高低得和他怼上几句,搞不好还能打起来。
现如今……
苟子涵只是忧伤地看了赵刚一眼,往旁边撤了一步,把门给他让出来。
赵刚被他这一眼触动,仿佛忽然之间和线人接上了头,加入了“被抛弃小动物联盟”。
浑身一震,为数不多的那点儿伤心和不甘心、还有挫败感涌上来。
此时此刻,他和这个样子的苟子涵有了共鸣。
赵刚默默站了好一会儿,慢慢地、低落地问:
“你说,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女人呢?嗯?”
两人对视,交换着眼睛里的悲伤。
在这个瞬间,他们觉得彼此是那么透彻那么亲切。
然后赵刚打开铁栅栏门,兜着他那堆衣服,赤膊离开,头也没回。
苟子涵做了几个深呼吸,才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苟子涵在门口给自己打了半天气,才摁响门铃。
里边没有人回应。
他又按了几次,还是没有人回应。
心里的恐惧逐渐变成愤怒,索性手就放在门铃上,任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里头的狗又叫起来,凶得不得了。
好半天,才听到郑女士气哼哼地质问:
“……不是叫你滚——”
门开了,郑女士穿着真丝睡衣,披散着头发,愣在门里。
小金毛圆圆大叫着冲出来,看主人愣住,也停止了示威。
等着看主人作何反应,再决定自己该如何行动。
苟子涵委委屈屈叫了声:
“妈~”
赵女士也不答话,面无表情转头往里走。
苟子涵连忙跟上,亦步亦趋进了客厅。
郑女士刚在沙发上坐下,小金毛也立刻跳上去。
在她旁边乖乖卧好,只把脑袋放在郑女士腿上,还不时拿眼睛瞟着苟子涵。
这要是在以前,苟子涵说不定还会觉得小金毛蛮有趣。
但现在,狗子的这种行为给他造成了一万点暴击。
他心里立刻揪揪着难受。
立刻意识到自己对这条狗产生了强烈的妒忌。
立刻想起:
我也不过就是条狗!
于是更难过了。
我在妈妈眼里,可能和它差不多……
想到这里,忍不住死死回瞪小金毛。
这边一人一狗正互瞪着,郑女士语气冷淡地问:
“你见着涂老师了?”
苟子涵委屈起来,点头:
“嗯。”
郑女士看了他一会儿,心里盘算:
既然已经见过大仙,还能活着回来,那肯定是大仙的意思。
大仙还没有吃了它,放他回来见自己,肯定有他的道理。
要是万一……它还能有将来,万一……成了大仙的手下……
还是得耐着性子哄上一哄。
这么多年过来,郑女士实在很会哄苟子涵。
她放缓了声音,温柔说:
“就算你不是我的孩子,我也养了你二十年。情分还在……”
听到郑女士嘴里说出“你不是我的孩子”这几个字,苟子涵实在忍不了。
跳起来,扑过去,把小金毛挤开。
脑袋埋在郑女士怀里,“呜呜呜”哭了起来。
郑女士开始还犹豫了下,后来叹了口气,像小时候那样,抱着苟子涵的脑袋,在他背上轻轻拍。
这下苟子涵更委屈了,放声大哭。
小金毛本来还想争一争,看苟子涵这样,只好蹲在旁边看热闹。
苟子涵哭了很长时间才停下眼泪。
仰着头,眼睛红红肿肿,看着郑女士,委委屈屈说:
“妈,我不想死……”
郑女士眼圈也红了,揉着苟子涵的脑袋,也带着哭音说:
“妈也不舍得你啊……可妈有什么办法?”
苟子涵的眼泪又下来了。
郑女士捧着苟子涵的脑袋,轻声细语:
“当初就说好了,我只能养你二十年。”
“二十年对一个人来说是短了些,但有几条哈士奇能活过二十年呢?”
“你过得也不错啦。”
“妈从来也不逼着你好好学习,干这干那……”
“妈就希望你快快乐乐地,怎么高兴怎么来……”
几句话,把苟子涵感动得涕泪横流,又趴在她腿上呜呜哭了起来。
等他这回哭完了,坐在那里抽泣的时候,郑女士试探着问:
“那个……他既然都跟你摊牌了,还放你回来?”
苟子涵这才想起涂冲还等在外边,心里一阵绞痛,咬牙切齿:
“他就在外边等我。”
郑女士一下就慌了,眼神打飘,下意识攥住苟子涵手腕。
苟子涵反过来握住郑女士的手安慰她:
“说好了等我,他不会进来。”
郑女士到底是在商场上驰骋了几十年的人,很快平复了心绪。
手腕一翻,把苟子涵握住她手的那只手合在掌心。
温温柔柔,轻声劝道:
“妈妈原本是想留你住在这边的,但大仙在外边守着,妈妈非逼你留下,也是折磨。”
“不如你就去吧。”
“我们母子一场,长痛不如短痛。”
苟子涵望着她,嘴唇哆嗦。
好一会儿才把手从她手心里抽出,从脖子上摘下那个狐狸玉佩来,塞进她手里:
“这个我用不着了,给你留个念想。”
说完飞快跑了出去。
此时已是半夜,涂冲还在拐角的路灯旁边等着他。
苟子涵低着头走过去:
“走吧,咱们找死去。”
两人肩并肩慢腾腾往小区外边走。
按理说,涂冲应该挺高兴的:
守了二十年的果子终于成熟,到了能摘的时候。
但他看苟子涵一身颓废,佝偻着腰,耷拉着头的样子,没来由也有些情绪低落。
没话找话:
“都说清楚了?”
“嗯。”
涂冲观察了下苟子涵的表情,只有悲伤没有气愤,感觉不太对:
这人负面情绪到达一定程度都会转为愤怒,必要发个疯。
这会儿怎么这么平静?
“怎么说的?”
苟子涵停下来,斜了他一眼:
“管得着吗?”
生气了。
这回正常了。
两人继续沉默着往外走。
到无人之处,涂冲对苟子涵伸出手:
“走吧,我们速战速决。”
苟子涵看看那只手,迟疑着放了上去。
眼前一片扭曲,再睁开眼,他就身处一间陌生房子的客厅里。
涂冲指着沙发让他坐,打开冰箱:
“喝点什么?冰可乐吗?”
苟子涵摆摆手:
“不用麻烦了,赶快的。”
涂冲点了点头,思索片刻,从怀里摸出他那把长剑来,递给苟子涵。
指着自己左胸口:
“往这儿戳,使点劲儿,最好一次成功。”
苟子涵麻木地接过剑,低头看看,摁了下剑柄上一个凸起,“苍啷”一声,长剑从剑鞘里弹出。
剑身雪亮雪亮,映着窗外路灯,在屋里泛着寒光。
试着挥动两下:
“不能用枪吗?多干脆。”
涂冲跟他解释:
“这个声音小。我还有邻居。”
苟子涵嗤笑一声:
“死得还挺有公德心。”
涂冲没有说话。
苟子涵握着长剑,在涂冲刚才比划的地方轻轻点了两下。
剑尖把涂冲的胸膛稍稍压下去一点点,再抬起来,他的T恤就破了个口子。
这显然是一把所谓削铁如泥的传说中的利刃。
想杀个人太容易了。
苟子涵握紧了剑柄,剑尖对着涂冲的胸口,做了个深呼吸。
他的瞳孔又黑又大,亮得吓人,对涂冲说: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得正视自己是条狗。”
“要是个人吧,二十岁才刚刚开始,往后多的是好日子,死了是挺可惜的。”
“但要是条狗,能像我这样活二十年,那真是赚了。”
“赚老鼻子了。”
“所以我还得谢谢你,把我从一条狗变成一个人。”
“现在把命还给你,也是应当的。”
“谢谢啊。”
说着手腕一抬,就要捅下去。
涂冲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大的愧疚感。
在这个瞬间,他有放过这只狗子的冲动。
想对他说:
“要不算了吧。”
或者,
“还可以再等等。”
但他心里另一种声音说:
“再等等还是一样。”
“你自己这破体质,也撑不了多久。”
“还不如……”
在他犹豫的时候,苟子涵一咬牙,像击剑一样,上前一步,手上使劲,就往涂冲胸口捅进去——
两人在同一时间闭上眼。
只听“嘡”一声。
剑尖刚刺上涂冲的胸口,就被弹开去。
两人睁开眼睛一看:
涂冲的T恤被划了个二十多厘米的大口子。
身上刚才被剑刺中的地方毫发无损,连个白印儿都没有。
苟子涵莫名其妙气得半死。
反正搞不死他,这下也没有顾虑了,拿着剑“砰砰砰砰”往他身上乱捅,跟捣蒜似的。
一会儿工夫,涂冲的衣服全碎了,挂都挂不住。
露出他毫发无损的身体。
苟子涵也捅累了,把剑往地上一扔,扭头往沙发上一瘫。
“我没辙了,你看着办。”
说着翻了个身,把抱枕往头上一捂,再不动弹了。
才一会儿工夫,窝在沙发里的苟子涵就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这呼噜非常夸张,带有强烈的表演性质,把“不想搭理你”表现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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