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宁熙牵着只大型犬进来,戚冰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猛地直起身,双手紧紧地揪住身上的毯子,好像在寻求一丝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压抑着愤怒。
“又想怎么折磨我?”
宁熙从他颤抖的声线里听出了一丁点畏惧的味道。
“你怕狗啊?”
宁熙嘴角的笑弧更大了,咧着嘴,露出尖尖的一颗虎牙,他猩红舌尖轻扫过那颗尖牙,乌黑的眼珠子发量,像已经饱腹的猛兽找到可以戏耍的猎物一样,散发着懒洋洋又愉悦的气息。
“离我远点。”
宁熙不听,他牵着狗狗一步一步靠近,步子故意迈得很小,逗弄小宠物似的,脸上带着朝气蓬勃的坏笑,和刚刚面对顾凉时的臭脸一点儿也不一样。
“看来是真怕了,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我比较怕像疯狗的人,被咬一口不被恶心死,也要被传染。”
戚冰裹着毯子,缩在沙发角落里。
“你这嘴怎么跟抹了毒一样。”
戚冰冷冷道:“滚开。”
“就不。”
宁熙贴着沙发蹲下,修长匀称的手指揉搓着狗头。
“一只狗而已,戴了止咬器,我还牵着绳,有什么好怕的,你要不要来摸摸看?滑溜溜的。”
他有时候就是会突然变得这么兴致勃勃,戚冰完全理解不了。他可是昨天才被自己臭骂了一顿,怎么今天立刻就上赶着来找骂,还能这么不要脸,一脸坦荡、若无其事地和他闲聊啊。明明做的事那么恶劣,此时此刻却伪装得平易近人,仿佛在和什么好久没见、十分珍惜的好朋友叙旧一般。
“你有病吧。”
“怎么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不会骂人的话,你真该和你班上那个……那个叫什么平的学学,他骂人可贼厉害。”
宁熙笑着松了牵绳,拍了拍大黑狗的脖子。
“这狗看起来挺乖吧,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再厉害的狗,到了我手里,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宁熙望着他,话里有话。
戚冰冷笑一声。
没有牵绳掌控的大黑狗也没敢乱跑,乖乖地摇着尾巴,围着宁熙打转。
得到允许,才嗅着鼻子,吐着舌头,好奇地凑到戚冰身边。
戚冰讨厌狗。
像讨厌宁熙一样。
不过比起狗狗,还是宁熙更讨厌。
这只狗有点眼生。
不像以前狗舍里见到的任何一条。
“这是我新养的狗,我小叔叔送的,本来没想要的,但想着今天要画画,正好可以把他添上去,你牵着它出来。”
宁熙试探着给了几个指令,狗狗乖乖听了,服从性还不错,他捡起链子,一把丢到戚冰身上,说完转身出去了。
金属的链条砸在手上,微微发麻的疼。
——
“怎么又哭了?”
“这么凶这么倔的人,怎么会这么爱哭呢。”
手背上被砸出特显眼一红痕。
豆大的泪珠滑过苍白脸颊。
宁熙不错眼地盯着看,直到戚冰擦干了泪渍,眼睫轻微晕湿,止住了泪。
柔弱掉泪时,杀气腾腾充满怨恨的眼神的杀伤力都大打折扣。
戚冰薄唇轻启,“给你哭丧呢,你赶紧去死一死吧。”
“……”
宁熙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你再说一遍。”
看我不揍你丫的。
戚冰牵着狗,走到他面前,“我凭什么听你的?”
“……”
宁熙愣了下,压下心里升起的怒火。
“你非得和我这么针锋相对的?我承认,骗你让你和我告白,还把视频传网上,是我的错,可这也是有原因的,谁让你惹了我朋友不爽呢。要不是因为你没眼力见,我也不至于去招惹你,你恶心,我还恶心呢,老子又不喜欢男人。”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了,我向你道歉,并且向你保证,会删掉你告白的视频,以后在学校不会有人敢欺负你,这总可以了吧。”
“你以后能不能好好说话,像以前……”
宁熙也不希望他和以前一样唯唯诺诺,所以话锋一转,“我还有哪里惹到你了,你说就是了……把你留下来养病,我可是出于好心。”
戚冰听得想笑。
这人又准备换什么招数?
居然又开始怀柔了。
怀柔也只是他自以为的。
戚冰听他说了一大堆废话,一声不吭。
“只是让你牵着狗做模特让我画幅画而已,当做医药饭费,给我一点补偿,这也过分了吗?”
宁熙很有耐心,说着说着居然有点委屈。
从来没有什么人会这么对他,这么从骨子里讨厌他。
他还连是什么原因都猜不到——总不至于真的因为欺骗感情这屁大点事吧。
戚冰两耳嗡鸣,心烦气躁,什么话也不想和他说。
只红着眼眶,恶狠狠把手里一截金属链子狠狠甩到了宁熙手臂上去。
金属碰撞到人的皮肉骨头后发出一声脆响。
“嘶,话都不说一句就动手?!你还敢砸我?!”
“好啊你!”
“从来都没有人敢和我动手的!”
戚冰表情淡淡的。
宁熙捂着被砸得发麻刺痛的手臂,眼神恶狠狠的,“这是你第几次打我了?”
大黑狗的牵绳链子掉地上,瞬间吸引了它的注意,它摇着尾巴,狗爪子扒拉着,一拨一拨,动作艰难而缓慢地踢到了戚冰脚边,戚冰没理会宁熙的怒火,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无视了他的聒噪,低头饶有兴致地看狗。
对上戚冰的视线,大黑狗昂了昂狗头兴奋地叫唤了两声,然后用狗头贴在他小腿上蹭了蹭,拿止咬器顶了顶他小腿肚,又点了点牵绳,似乎在示意他赶紧捡起来拿着。
真有意思。
难怪宁熙喜欢训狗。
看凶巴巴的恶犬匍匐脚下,摇着尾巴,吐着舌头,露出忠诚的老实样,应该会很有趣吧。
戚冰蹲下,摸了摸狗头,狗尾巴摇的更欢了。
恶犬。
宁熙也不过是一条疯狗。
在主人面前应该也是可控的吧。
只是之前顺应强制的剧情,自己不愿意做他的主人,给他呵护关爱和训斥而已。
既然按照原剧情一味的反抗和推拒没有任何作用,还要害了身边的人,那不如把宁熙当做一条恶犬,用他想要而得不到的爱意,作为引诱上钩的饵料,以及——阻止这条恶犬乱咬人的止咬器。
戚冰看一眼大黑狗,抬眼又看一眼怒气渐消的宁熙,颇有点神经质地露出一个微笑。
强忍住内心疯涌的恶心厌恶,把它们都硬塞进小瓶子,丢进记忆的角落里。
“不就砸你一下,能有你砸得我那么疼吗?”
“你……我正生气呢,你还好意思笑?”
两个人同时出声。
“你还敢反过来质问我?”
宁熙直觉他又有了点说不出味道的变化,居高临下凝视了他一会儿,睫毛颤了颤,再开口时下意识把声音压低了些。
头顶明亮的灯光和从窗户涌进来的热烈阳光,争先恐后般聚集照射在雌雄莫辨的躯体上,光和影,人物形态,就连狗,都是那么完美的画面。
戚冰他眼睫毛润润的,眼尾还晕着口脂一样的红,这艳丽的红就是一把锋利的钩子,钩得他内心的坚冰都要碎裂,露出越跳越快的心脏。
如今,宁熙再也不会觉得曾经短暂的惊艳是他的错觉了。
“刚刚是你先砸我的,你都好意思问我哭什么,我为什么不好意思?又有什么不敢的?你怎么对我,我就敢怎么对你。”
戚冰说话时还是细声细气、字正腔圆的,他示弱般收敛了针锋相对的尖刺,软糯的声线就显得特别清脆又娇气。
从他漂亮的好似琥珀宝石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厌烦,宁熙心情莫名就好了很多。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怕疼,我就随意一扔,谁知道你能哭成这样……今天放你一马,以后再敢对我动手,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宁熙也不去计较他刚刚砸自己那一下了。
他揉了揉手臂,指了指椅子上的黑色吊带裙,“喂,赶紧换上那身衣服,少浪费我时间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就这么放过他,太有损自己的威严,宁熙不冷不热威胁他一句,“你要是不好好听话的话,我会让你连书都读不成的,你也不想让你的父母失望吧?”
戚冰摸狗狗的动作一顿,抬眸望了宁熙一会儿,才站起来,慢吞吞道:“为什么非得换身衣服?”
“问那么多做什么,说了你也不懂,”宁熙在凳子上坐下,已经拿起画板在调试颜料了,看戚冰动作也是慢吞吞的,忍不住拧了一下眉,“快点换,看你平时穿的那个拉里邋遢的样,你知道什么叫美吗?”
又小声嘀咕,“长得挺好,就是不知道打理自己,白瞎了那张脸。”
才这么一小段时日,宁熙差点就快忘了戚冰以前的样子和性格了,现在一想起就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明明学校没有强制性的要求时时刻刻穿校服,一般只有重要的场合穿两下应付下就行了。可能是因为家里穷,常服更能显出和同学间的贫富差距吧,戚冰永远就那么几套校服来回换,还皱巴巴的,不知道熨烫整理。头发也是,乱七八糟,不怎么修剪,关键是还老是小心翼翼垂头耸肩,装得一副胆小样。
他要早是现下这模样,这么嚣张有个性,也不至于被人看不惯。宁熙会找上他,欺骗他,拍视频陷害他,倒真是因为和看他不爽一狐朋狗友一时兴起打了个赌,看看闷闷的书呆子能不能给人带来一点乐趣。
有时候,这些富家子弟,一时兴起就能毁了一个人。
戚冰很平静地拿起那身衣服,抖落开。
“裙子?”
“怎么了?不行吗?”宁熙不知想到什么,竟然真情实感地笑了一声,“你应该很适合的。”
“我不想穿。”
“嗯?”宁熙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威胁?你穿不穿?不穿我就亲自替你穿啦。”
他作势要放下手里的画板起身,戚冰脸上的表情极冷淡,只是耳垂上的潮红泄露了他的羞愤。
“非得穿这玩意儿?”
“当然。”
宁熙唇角微弯,意识到自己心情居然很不错后,赶紧板起脸,抿了抿唇。
——
宁熙花了一整天时间才把画完成了大半。
画中的戚冰穿着他特意从奢侈品店定制来的高级礼裙,样式简单,版型却很好,做工无一处不显精致。
纯正的黑色包裹着少年人纤细柔美的身体,浓重的黑和纯净的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强烈的视觉冲击。
美觉盛宴。
宁熙碰到画板上的手指微颤,狭长上挑的眉眼带着很明显的兴奋和着迷,他幽黑的瞳孔微微发亮,“还真是漂亮。”
这样漂亮的宝贝儿,难怪他小叔才见了一眼就想要占为己有。
宁熙却突然舍不得拱手送人了。
戚冰还斜躺在宁熙特意准备的绘画道具上,那是一把有些欧式复古的椅子,椅背和把手上镶嵌着各色华丽宝石,样式有点像女王的宝座。上面铺着毛毯和背垫,躺着一点也不硌人。戚冰手里牵着的大黑狗乖乖趴在脚边,脑袋时不时拱到他脚掌上趴着。
戚冰本来是闭着眼的,听到宁熙说的话,才掀起了眼帘看过去,他眸子里没什么情绪,像平静的深渊,让人看不透。
宁熙望着他的眼睛,像是要被吸进漩涡里不可自拔。
心里忽然就堵得慌,宁熙冷笑一声,“我可不是在夸你,我只是在夸我自己的画。”
“哦。”
戚冰不咸不淡地应了他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你画好了没有?我可以走了吧?”
“你要去哪儿?你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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