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霆羽从画室回来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他推门进了书房，他低调又沉默的助理坐在书房的一角，和他离开时看到的样子几乎没有差别，但是姿态让他隐隐觉得熟悉。
他的记性很好，很快将眼前的画面和画室里宴霁的那幅画联系起来。
很相似。
他一言不发地打量了片刻，觉得这个猜测有些荒谬。
与其说他的助理是个人，不如说是一台精密的机器，没有差错，二十四小时待命，不多问不多说不过界，这一切都堪称完美，他很难去猜忌这样一个机器人会和那个小替身有什么私下的联系。
垂落的指节在裤缝处轻扣，怀疑一闪而过。
“你回去吧。”商讨完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和日程安排，祁霆羽说。
商时序愣了愣，不需要等他送宴霁回学校了吗？
但他并没有多问，只是顺从地说：“好的。”
离开的时候他把百合花带上了。既然不是他送宴霁回学校，与其让那束花在那里枯萎，不如带回家去。
祁霆羽把接送宴霁的工作交给了祁家的专职司机。他生性多疑，即便是一点怪异也要掐灭在摇篮中。
计划之外的一个下午，商时序回到家之后坐在沙发上，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揉了揉太阳穴，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他无知无觉地生活着，若是尚未觉醒的时候，他现在应该会继续完善工作上的计划，但是觉醒之后他才发现，他是个处理工作的工具人，所以他的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还不如做一些计划之外的事情。
商时序在福利院里生活到十五岁。高中之后，他卖掉了父母留下的房子，住进了学校的宿舍，家的概念与他而言很遥远，小时候他觉得那片草地的角落就是他的家，长大一些后，他就知道自己是一个暂时没有家的人。
工作之后他赚了很多钱，买下了现在住的房子，仍然没有称这里为“家”的踏实感。
现在他知道了，他永远不会拥有一个“家”，他的生命围绕着那块少年时的巧克力蛋糕，那就是他的故事的落脚点，他的孤独，他的迷惘，他求而不得。
因为他是为主角而创造的配角。
幸好他醒来了。幸好他故事的落脚点并不是祁霆羽。
他略微明白怎么去拥有一个家，他被送去远方大伯家住过几个月，他的生活和在福利院里的差别不大，上学写作业睡觉，唯一的区别是吃饭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厨房的角落吃，观察着大伯一家人坐在餐桌前聊天，很热闹，那时候开始他觉得家应该从餐桌上开始。
冰箱上层空空荡荡，只有几个鸡蛋，下层的冷冻格里塞着些解决基本生活需求的速冻食品，商时序在冰箱前站了片刻，决定去超市看一圈。
临到出门他又犹豫了，他不喜欢去超市那样人很多的地方。房门又重新关上，他缩回沙发，用外卖软件点了一些菜回来。
一起下单的还有一个水晶花瓶。
等待的半个小时里，他靠在沙发上。房子里安静地过分，寂静过头之后让他有一种耳鸣的错觉，他对这样的安静习以为常，却总会在这个时候升起养一只宠物的想法。
应该不会养狗，他没有时间遛狗，也没有时间给予陪伴。如果要养的话，他想养一只猫，和小时候在孤儿院遇到的那一只一样，黑色的，荧绿的眼睛，不太亲人，比起被人摸更喜欢抓自己的尾巴玩。
但是如果有好吃的就会迈着试探的步子靠近，吃完之后还会满意地在他的手心蹭一下。平时总是缩在某个角落里自己待着，把毛发梳理地很整齐。
但这也只是短暂的畅想。猫的寿命有十几年，但他的寿命还剩下三年，他“死”了以后猫交给谁呢？
他知道那种被抛来抛去的感觉，他不希望自己也成为抛弃的加害者。
在沙发上闭目放飞思绪，他从那只童年的玩伴黑猫想到了另一个用着黑猫头像的人。
其实是有些像的。柔软的黑色毛发，不太亲人的性子，引人瞩目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宴霁总会让他想起一些过去福利院里的碎片，他在那里断断续续生活到十五岁，那是构成他生命的底色。
他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昨天夜里有一个人在那个位置又一次留下了柔软的触碰，因为那一束百合花。
他送了一束花，得到了一个吻。
吻他的人说“有点喜欢他”。
他不否认自己那时候骤然加速的心跳，也不否认在意和揣测，但是他并没有做出回应的打算。
他们各有各的剧情要走。一个会死在暴雨的甲板上，一个会被挖眼挖肾最后HE，短暂的交集之后是各自的结局。即便是此时此刻明白了各自的不一样，也不过是通过对方确定了世界的荒谬而已。
一点点喜欢不足以让他冒着危险走向对方。
门铃响了，外卖员把菜送到门口，他拿着菜进了厨房。在经历了切菜切到手，炒糖色炒成焦炭，炒青菜放了两遍盐之后，他认命地放弃了。
有些人就是没有这个天赋的。独居了这么多年，他仍然只会做最简单的清汤面和煎蛋。
不过得益于点了外卖，今天的清汤面里多了几片菜叶。
坐在餐桌前，手指受伤的地方贴上了创可贴，他遗憾地发现自己过去的观察并不准确。他仍然觉得这件房子安静地过分了。
往后的一段时日，他的生活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祁霆羽再也没让他去接过宴霁。
他察觉到之后慌乱了片刻，险些手抖发错文件，但是他的老板似乎只是对找来的替身上了点心，给他找了个专职司机，并没有发现他和宴霁私下的交流。
远离了剧情的生活平淡又无趣地往下发展，那天深夜的对话仿佛只是他熟睡之后的梦境，尽管他每天都给百合花换水，但是两周过去，娇嫩的花瓣仍旧不可避免地萎缩，在今天早晨被他收拾进厨余垃圾的袋子里，一起丢到了小区的垃圾桶里。
和宴霁的对话停留在两周之前的那个周日，对话的最后是对方深夜发的。
[等画画完的时候，我们再见]
他仍旧不知道宴霁在计划什么，但是祁霆羽工作的时间确实是越来越短了，他的老板还总是在交谈间走神，其频率与恋爱时并没有差距。
商时序怀疑祁霆羽换司机的事情也在宴霁的计划之内，或许是他要做一些并不想让商时序看到的事情。
生活在剧情之中还是脱离剧情之外，这对商时序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很少去想很远的事情，现在更是一样，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避免死在那艘游轮上，那之后的事情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他手里也总是有很多事情，除了偶尔觉得有些孤独和无聊，倒也不至于没有方向。
今天仍旧不是他的休息日，他跟在祁霆羽身后，视察本地的一家商场。这是祁家手下的高端商场，负责人跟在他们身后，战战兢兢的。
今天来的两位boss都不是善茬。
祁霆羽在一家高奢珠宝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负责人提了一口气，这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大老板脸上没什么表情，后面的总助也永远冷着脸，察言观色一点用都没有。
祁霆羽在店里转了一圈，商时序观察他的神色，一眼看出他又在走神。转了两圈，他停在了一条银色的项链之前，项链款式很简单，但是价格并不简单。
“这条包起来，你找人装上定位器，尽快送给……送给那个替身。”祁霆羽说。
商时序维持着半低头的姿态，微微蹙眉。宴霁到底对剧情做了什么？为什么现在祁霆羽就开始给他送定位器了？这明明是接近一年以后的事情，代表着主角攻开始对替身上心。
他已经不止一次发现剧情在崩坏中快进了。
这就是宴霁这段时间在做的事情吗？
想在纪晨曦身体出现问题之前让主角攻爱上他，这样就可以避免成为被放弃的人？
那他呢？他原本在三年以后得死期是不是也会提前？
商时序讨厌剧情的节点，死亡的阴影时时刻刻笼罩在他的头顶，尽管已经有了计划，但他还是痛恨这既定的结局。
宴霁明明在他面前表现出了盟友的姿态，甚至表露出了好感，他会想让他死吗？
或者他只知道自己的命运，并不知道其他人的结局？
商时序极力平复下呼吸。一切都不能在其他剧情人物面前表现出来，他并不想再被那种超脱一切的力量限制，成为提线木偶。
他机械地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任务，把项链送到祁家的地下加工产业去加装隐形定位器，然后驱车前往A大。
高架上他的速度飙到了120，惊险地超越了前方的车，把骂声甩在远处，一直到了门口他才想起来，宴霁今天应该在便利店兼职。
便利店的欢迎音乐声中，他大步迈入。收银台前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穿着工作服，带着帽子和口罩，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两周没见的人。
他没有吃晚饭，从冷冻区拿了一盒便当，站在了收银台前。
对方拿起便当，扫了顶上的条码，说：“22.9元，先生需要加热吗？我扫您。”
口罩后的声音闷闷的，客套又疏离，仿佛是没认出他。
但商时序分明看见那双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加热。”他说，声音有一些哑。
宴霁又抬起眼看了他片刻，然后转身把便当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商时序定定地看着他，末了扬了扬眉，说：“不问我为什么来？”
今天有空诈尸一下，5号之前不能保证更新频率请假条就不撤啦
5号之后保证隔日更，请大家等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十九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