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萦珠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回到了上辈子。
那时候他们家虽然不如应家有权有势,但也绝对够得上“豪门”两字。
他的弟弟算是意外出生的,但是先天心脏不好,小时候多走两步路都要气喘吁吁,一年365天有360天都在生病。
弟弟叫怀玉,父母希望弟弟能如美玉一样美好,而他的名字里有个“珠”字,他觉得比不上弟弟的“玉”好听,也去质问过父母,得到的回答是,这个“珠”其实是珍珠的意思,并非不如弟弟名字里的“玉”,他信了。
只是小时候他听过最多的话,却永远是父母要他让着弟弟。小到吃穿用住,大到人生抉择,他永远能听到父母说——
弟弟身体不好,你是哥哥,你让让他。
谢萦珠很听话,他们这么说,他也这样做了。
直到九岁那年,谢家破产。
他看着许多人闯进来,将家里的家具搬走。父亲颓唐地坐在地上,母亲崩溃大哭,而他一向体弱多病的弟弟被他们吓到了,脸色苍白,双唇发紫,好像下一秒就要因为心梗而死。
那个时候他对“破产”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爸妈还活着,弟弟还活着,如果这个房子被没收了,那他们可以搬到小一点的房子里,他们还能重新开始,不会发生更糟糕的事了。
可那个领头的人将一张账单递到父亲面前,声音很冷:“除掉抵押的房子和家具,还差这些欠款没还清。”
“可是我真的一分钱也没有了。”
父亲跪在地上给对方磕头:“再宽限我们几天吧,求求你们了,我们肯定会还上的,几天就好,我去借钱!”
但那个人拒绝了父亲的要求:“和我说没用,你去和债主说。”
走投无路之际,父亲抬头,看见了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谢萦珠。
谢萦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父亲拎着衣领拽到了那人跟前:“这是我儿子,你们可以先带他走,等我......等我借到钱了,我再去把他要回来!”
谢萦珠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下一秒便被那人拽着胳膊提了起来:“好啊,那你儿子我们就先带走了。”
“爸爸!”
他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挣扎着向父亲伸出手,祈求父亲救救他,却看见那个和自己流着相同血的男人偏过头去,假装没听见他的喊声。
谢萦珠将目光转向母亲,可她只顾着照看脸色苍白几近昏厥的弟弟,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从家里哭到了讨债人的车上,嗓子几乎要哭哑了,却没换来对方一丝一毫的怜悯,拽着他的头发伸手给了他一巴掌:“吵什么吵?闭嘴!”
谢萦珠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这是他在家从未受过的苦,耳畔响起嗡嗡的耳鸣声,几乎听不见外界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要怪就怪你爸破产了借高利贷还不上,心狠把你卖了,”男人说,“我们只是帮老板办事的人,你不哭就不打你了。”
谢萦珠还是怕,但听他说自己不哭就不会挨打,于是硬生生将眼泪都憋了回去。
他被丢在货车的车厢里,铁皮车厢里垫着一层干枯的杂草,让他觉得自己和一只被买卖的牲口没两样。
车开了没一会儿忽然停了,车厢被人打开,又一个小孩被丢了进来。
那个小孩看着也是富家子弟,穿着一身考究的小正装,落在杂草堆上后又跳起来,抱着讨债人的胳膊咬了下去。
只可惜他力气太小,只咬了一下就被人再次丢了下来,也挨了一巴掌。
“别吵,”那人警告他,“小心把你脖子拧断。”
车厢里再次陷入一片安静,只能听见那孩子啜泣的声音。谢萦珠借着朦朦胧胧的光线看去,觉得有些心疼。
他慢慢挪过去,从口袋里找到了一包纸巾递给他:“别哭了。”
对方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有些警惕地看向他,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你是谁?”
“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谢萦珠小声说,“别怕,我陪你。”
兴许是在家里当哥哥当多了,他身上有种天然的可靠感,让对方慢慢放下了戒备,像两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彼此依偎在一起。
那个小孩告诉他自己叫应承宴,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被人绑上了一辆小轿车,而后才被转移到了这个货车里。
晚上睡觉时,应承宴做了噩梦被吓醒了,一声声地喊着妈妈。谢萦珠索性一直抱着他,哄着他,就这么熬过了一个个夜晚。
应承宴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把他当成了家人,总是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和谢萦珠说他们家很快就会出赎金把他救走,等回家了他会让家里人再来找谢萦珠,也要把他一起救走。
谢萦珠信了。
果然没过两天,应家真的出了巨额赎金,把应承宴带走了。
从那以后,他一直盼着应承宴能记起自己这个在他困难时伸出援手的人,等着应承宴实现自己的诺言,让家里人来把自己救走。
可等着等着,等到自己被转手卖了好几次,等到他住在污水横流的旅馆地下室,也没等来当时承诺带他走的人。
最后他在报纸上看见了应家接济谢家的消息,看见了自己的亲弟弟拿着应家的钱出国留学风光无限,也没想到其实是自己的人生被人偷走了。
......
谢萦珠倏地从昔日梦魇中醒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房间里。
房间装潢华丽,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客厅,旁边的落地窗,往外望就能看见大海。
眼下外面的天蒙蒙亮着,不知道是早上还是晚上。
谢萦珠只觉得浑身发凉,唯独额头烫得惊人,这才回忆起自己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应承舒掉进了海里,而他前世的PTSD发作,等不及搜救队来就跳进了海里救人,却险些力竭而亡。
本身来海市前他就病过一次,眼下没好利索又在海里泡了一回,旧病复发,燎原似的让他又开始发烧。
他捂着唇猛地咳嗽了起来,缓了好久才缓过劲,下床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桌上发现了一张写着字的字条:
“醒了给我打电话。”
落款是应承宴。
字迹凌厉好看,和应承宴本人一样,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谢萦珠又回忆起了那个梦,分明小时候的应承宴很好相处,晚上做个噩梦都会吓哭,怎么现在变成了这副样子?
他摇摇头,将杯中的水喝完,犹豫着该不该给应承宴打电话。
其实他现在更想见见应承舒。
先前他以为应承宴来了应承舒就不会来,但没想到应家两个少爷都来了,那他必须找个机会接近一下应承舒。
谢萦珠给手机开了机,指尖悬停在屏幕上半晌,还是拨通了应承宴的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足足40秒也没人接,被自动挂断了。
他微微蹙眉,唇角不轻不重地痛了下。他指尖抚过痒痛的地方,这才想起来在去救人前应承宴还亲了他。
应承宴现在不是和那个叫卢雨的男生在一起了吗?现在亲他又是什么意思?
经过了上辈子的事,谢萦珠已经不会把应承宴的举动当成喜欢自己了。
他没那么天真,不会觉得经过短时间的接触后应承宴就会喜欢上自己,也不信应承宴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垂眸,又拨通了应承宴的电话。
漫长的响铃声后,谢萦珠原本以为又会被自动挂断,却没想到对方接通了。
“应承宴,是我,”他的声音有些哑,透着浓浓的疲惫,“我......”
“您好?”
电话那边的声音不是应承宴的。
谢萦珠扬起眉,有些意外。
应承宴的手机在谁手里?
对面的背景音嘈杂,还伴着舞曲,像是正在嘈杂的派对上。
“我是谢萦珠,”他说,“应承宴在吗?”
“哦,是谢老师啊。”
那道声音笑了下,带着几分炫耀:“我是卢雨,我们前天晚上见过的。”
他说完,顿了下:“我忘了,不止前天晚上,好像上上周在港城我们也见过呀,当时谢老师被丢在商场里了,谢老师还有印象吗?”
“应少在我旁边,但是他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谢老师可以过一会儿再打过来。”
谢萦珠挑眉,了然。
这小孩是把他当成竞争对手了,在和他炫耀对应承宴的所有权。
就像上辈子的他一样,恨不能一直盯着应承宴,一直跟在应承宴身边。
谢萦珠慢条斯理地“嗯”了一声:“当然记得,当时你倒贴过去和应承宴说想出唱片,是那次吧?”
卢雨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几分:“什么倒贴?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萦珠打断了。
“我眼光没那么烂,看不上一个喜怒无常的富二代,”谢萦珠说,“你喜欢就让给你吧,别和我闹了,乖一点应承宴才喜欢。”
卢雨声音尖锐地骂了他一句脏话,但谢萦珠干脆利落地将电话挂断,压根没给他再骂第二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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