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兰筝四岁那年,福利院里来了只流浪狗,成年人脚踝那么点高,跑起来像一颗在地上打滚的黄豆。
但对于还在读幼儿园的夏兰筝来说,这狗眼神凶狠,热衷于追逐每一个吃淀粉肠的小孩儿。
那天他刚跨入福利院的门,和那只流浪狗来了个对视。
两秒后,院子里传来夏兰筝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众人一听这声音来自夏兰筝,赶紧往院子里冲。洗头的顶着满头泡沫,和面的手上全是面粉糊糊。
往外一张望,夏兰筝迈着短腿在前面跑,那只狗的腿更短,哼哼唧唧地去咬夏兰筝的裤腿。
于是洗头的回去冲水了,和面的转身进了厨房。
几个大人抱起手,站在边上笑:“别怕呀,小狗只是想跟你玩儿,它不咬人的!”
“骗人!”夏兰筝眼泪流了一脸,尝起来是咸的,他舔了舔,继续边跑边哭,“它肯定会咬人!”
夏兰筝忘了那天是如何收场的。
反正淀粉肠没吃着,从此落下怕狗的毛病。
被陆严清直接点破“怕狗”,夏兰筝除了惊慌,心脏还抽抽的,心情复杂。
想忘记过去的事也太难了。
乌云的体积膨胀几分,很快笼罩住整片天空。
陆严清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像是随口一说,脸上的表情很淡。
他就那样斜睨着夏兰筝,观察他的表情。
夏兰筝把羊拴在门上,抬起脚,步伐缓慢却没有犹豫。
陆严清这种人,跟谁说话都像老板下达任务似的,必须要得到答复。
不就是狗吗?
怕狗是上辈子的事了。
陆严清的脸逐渐放大,走近了看更加英俊,一股禁欲的味儿。
他仿佛习惯了别人朝他而去,目光散漫地落在夏兰筝脸上,岿然不动。
然而夏兰筝很快低下头,看向面前的狗。
果然还是小狗更可爱。
“我不怕狗,”夏兰筝弯腰,飞快地伸出手,“也没有骗你。”
陆严清下意识皱了皱眉,抓紧牵引绳另一头。
可紧接着,Draco将脑门送入夏兰筝的掌心,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就那样凑到一起。
道路那头驶来一辆黑色轿车,悄声停在陆严清身后。
陆严清回头看了一眼,再一转头,夏兰筝早就收回了手,搭在膝盖上,就着弯腰的姿势仰头看他。
从这个角度看去,青年的头发垂落直胸前,遮住耳朵和些许脸颊。衬得额头圆润,下巴小巧。
他抬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依旧向下垂着,看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
到底在委屈什么?
被冤枉了?
陆严清滚了下喉结,他不认为自己说的有错。
他不喜欢被骗,夏兰筝的骗术并不高明,他打一开始就知道那话是假的。
头一天换上边牧头像,第二天宴会夏兰筝便主动接近,满口小猫小狗小动物,谎话连篇。
人在谈论自己的爱好时,眼神是不一样的。夏兰筝眼底没有喜爱,只有压抑不住的**。
读书那会儿,陆严清总听楚林川提起他弟。过了几年夏兰筝生了场大病,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门,从那以后楚林川很少再提。
之前陆严清不理解,直到这两年他亲自见到楚家的小儿子,楚林川的态度完全说得通了。
夏兰筝伸向Draco的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就是在撒谎。
一只演技很差的绵羊,竟然主动靠近自己的牧羊犬,实在是勇气可嘉。
陆严清分神地想,几岁大的小孩儿,被亲生父母抛弃,又被养父养母接进楚家。
面对一群陌生人,肯定很害怕。
陆严清垂眸,夏兰筝分明想摸Draco却又不敢,小心翼翼地冲边牧笑。
很笨,竟然想讨好一只小狗。
就是个爱撒点小谎的小孩儿,算了,他跟人计较什么?
“知道了,”陆严清遮住 Draco的嘴,抓过夏兰筝的手放在它头顶,“摸吧,它不咬人。”
夏兰筝没想到陆严清不再过问,被拉住手后没几秒,手心里钻入一个温热的脑袋。
边牧的毛比想象中硬,一股小狗味儿。
“可爱。”夏兰筝小声感叹。
迈出第一步后,剩下的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夏兰筝揉了揉小狗耳朵,陆严清弯着腰任由他的动作,什么都没说。
过了会儿,陆严清看了眼时间:“我先走了?”
这是个问句,在询问夏兰筝的意思。
“哦,”夏兰筝也直起身,“拜拜。”
那抹黑走到车门边,在开门前转身看来。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从那头飞来,他伸手,接住一看。
是一颗薄荷糖。
“早点回去吧,”陆严清指了下头顶的乌云,“要下雨了。”
*
这场雨来得很快,刚开始没声儿,只路面上印出水迹。一分钟后,声音先从绿化带里传来。
夏兰筝反应过来时,豆大的雨珠已经砸到额头上,还怪疼。
今天他穿着墨绿和蓝色相间的格子衬衫,于是连忙脱下来搭在包包身上,拽着羊就跑。
这处离家不远,他偶尔带包包过来散步,走路就二十分钟。
但由于是上坡路,有时包包走着走着赖皮,夏兰筝得拿着草料,连哄带骗。
雨越下越大,夏兰筝先是单手牵羊,随后两手背在身后拉拽。
邪恶摇粒绒越来越沉,夏兰筝忍无可忍,转过身,两腿与肩平行,使劲往后扯。
包包挪动步子,一小步,再一小步。
最后呆若木鸡,站那儿不动了。
夏兰筝:“……”
“祖宗,算我求你,动一动,马上就到家了。”
头发湿哒哒地黏住脸颊,白色T恤也湿透了,贴着身子蛮不舒服。
夏兰筝叹了口气,这是在干什么,倒霉系统又启动了?
掏出手机查看天气预报,距雨停还剩二十分钟,可以忍受。
“来来来,至少往路边去一点,”夏兰筝架住包包的前腿,用十分狼狈的姿势挪到绿化带边,“如果今天我感冒了,罚你一个星期不准出门。”
*
楚林煜去国外出了一个多月的差,出国那天家里没人送他,所以这次回国,提前了一个星期嘱咐楚林川来接机。
楚林川对此感到头疼。
他哥今年都30了,半夜打电话过来:“来接我接我接我接我。”
“知道了,”楚林川没睡好的时候脾气很臭,“下次再半夜扰民,我直接把你拉黑。”
也不知楚林煜是搬家还是出差,后备箱装满了行李不说,连车内也都是大包小包的袋子。
两成年男人窝在后座,小李看了就笑:“大少爷,您这是把A国搬空了?”
“买上头了没注意,”楚林煜说,“一些伴手礼,回家慢慢分,见者有份。”
小李“嘿”了一声,拍马屁说:“下次我还来接您。”
“行,那你来,我肯定不来了,”楚林川坐旁边缩了缩腿,“刚才从机场出来,人还以为我搞代购的。”
楚林煜拍着他肩膀笑,差点喘不上气。
“哟,下雨了,”楚林煜穿一身休闲服,显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还好让你来接我,雨这么大我自己怎么回?”
楚林川瞥他一眼:“又不是让你走回来,至于吗?”
“把嘴闭上行吗,”楚林煜摘下他的眼镜,对着看了看,又嫌弃地扔回去,“度数又涨了啊?”
楚林川:“没涨,就之前那副。”
楚林煜又笑起来:“知道,逗你的,这个月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楚林川低头擦眼镜:“没。”
雨水打在车窗上,模糊了楚林煜的视线。
他忽然问:“筝筝呢?”
“能吃能跑能睡能跳,”楚林川没抬头,“和你一样没心没肺。”
“你懂什么?”楚林煜头头是道,“没心没肺总比你老气横秋好啊。”
楚林川没反驳,从某种角度来说,楚林煜说得在理。
微博的事闹上热搜,丝毫没影响夏兰筝的胃口。早上他吃了整整两笼包子,随后说要出门遛羊。
下这么大的雨,他没打电话叫司机去接,到底遛哪儿去了?
楚林川也往外扫了一眼。
雨还在下,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有只流浪猫躲在草丛里避雨。
夏兰筝这么大的人,总不至于找不着地方躲雨,他瞎操心什么?
从那个滑稽的告白开始,楚林川对夏兰筝就有点在意。最近相处的多了,他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
就夏兰筝读初中前那会儿,话少了点,但总会跟在他身后懵懵地喊“哥”。
正要收回视线,楚林川就见路边杵着两坨毛茸茸。
“嘶。”
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楚林煜看过来,“你牙疼啊?”
楚林川戴上眼镜,拦住小李:“停车。”
小李不明所以,听他语气严肃,一脚踩上刹车:“怎么了?”
楚林川回头看了眼:“有人。”
小李也往后视镜里看,一看吓一跳,“卧槽!大白天的,见鬼了这是?”
楚林川:“不是……”
话还没说完,楚林煜接近一米九的个子,忽地挤过来。
楚林川的大腿结结实实挨了一掌,他也想卧槽了。
“什么玩意儿?”楚林煜伸长脖子,“让我瞅瞅。”
说着,车后方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一抹白花花的身影,黑色长发,在雨中狂奔。
楚林煜一下子向后仰,倒吸一口凉气。
一张白皙的脸贴上车窗,变成一个扁扁的小布丁。
“救我!”小布丁拍响车门,“救我救我救我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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