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声,利刃入肉。
花苞头脸上沾着点点喷溅状的鲜血,然后,缓缓地,她眨一眨看起来像小兔子一样纯洁柔弱无辜的大眼睛,露出一个美杜莎般的狞笑。
她左手死死攥着格子衬衫持刀刺来、此时已经逐渐失去力气的手腕,匕首尖端离她的皮肉只堪堪还差半寸,右手则正握着一把不知何时从地上捡的那些NPC用来自杀的刀子。
此时,整个刀身都已经深深扎进了格子衬衫的脖子侧面。
“就你这样的还想‘保护’我呢,大哥?”
“啧啧,不光脑子比我慢,连想偷袭,动作都比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弱女子慢……”
“而且,呵,这种时候你居然想捅我胸口?——傻逼,你也不想想,把我的心脏捅破了,不能用了,你不还是得死吗?”
“说你蠢,你还真是蠢。”
一字一句嘲讽着,她毫不犹豫地握着刀柄向内一拉,将格子衬衫的脖子从喉结处狠狠豁开半边。
颈动脉的血瞬间彪出几米,喷了她满身,格子衬衫惊恐地发出一连串“喀喀”的气音,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瘫倒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快到黎明几人都还没确定这俩人跟上思路听懂了没有,他俩突然冷不丁就互相攻击起来了,完全没来得及出手阻止。等反应过来,格子衬衫已经趴在地上没了气息。
一时一片寂静,五个人面面相觑。
“我……是、是他先想杀我的!我,我也没想到会……”
看着四人脸上一言难尽的微妙表情,满身是血的花苞头下意识一下将还拿着沾血尖刀的手背到背后,一秒收敛起方才的恶女冷笑,换上小白兔在遭遇致命攻击时被迫奋起凑巧反杀后极为后怕的可怜表情,眼睛里甚至敬业地蓄起了晶莹的泪花。
黎明:…………
该说不说,这演技倒是真的绝。
“行了,刚才确实是他先动的手,这次算你正当防卫,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知道这儿没人吃示弱装纯那一套就别演了,太假。”
大抵是知道这次变脸变得太快,人设已经崩了,默然了片刻,花苞头没再坚持,当真收敛起了那层楚楚可怜的外皮,目光变得冰冷但真实起来,略显无奈地耸耸肩。
“……也罢,碰上你们这样的,算我点背。”
“不过真的,相信我,我对你们绝对没有任何恶意。”
“我信,当然信。毕竟现在没什么太大危险,大家也不是敌对关系,甚至你还想借我们的东风容易点通关,万一危险来了,我们四个但凡稍微有点恻隐之心也会捎带着保护保护你。我可能确实不信任你的人品,但我绝对信任你的脑子算得清利益。”
黎明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这次的确可以算你正当防卫,但刚才你是纯粹被攻击了反击,还是本也想着杀他,只是他动手快了一步而已,你自己心里清楚。”
“如果后续我们再遇到什么危险情况,你再起这种推个同伴出去给你自己挡刀的心思……”
“我不会道德审判你的求生欲,但你得明白,当你想牺牲我们给自己挡刀时,我们把你扔出去挡刀就同样不算不义之举。”
她极平静又极认真地说着,仿佛就只是在陈述一种不可改变的既定事实而已,不是威胁也非指责,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花苞头略显惊异地看着她,似乎以前从没遇到过把这些话如此直白地当面说出来的人,略微不知所措了几秒,却又仿佛觉得这样把阴暗想法摊开说的坦诚交流感觉也不错,微微摇一下头,笑了。
“好,明白。真要有那种时候,我一定好好权衡利弊。”
“那现在,能不能麻烦你们两个武力值高的把这家伙的心挖出来?”她扬扬手中的刀,“胸骨太硬了。这回不是装柔弱,我是真没那么大力气。”
“可以,但没必要。”黎明接了她的刀,但转手就扔到了地上。
“都已经想明白‘一念随心’最可能意味着什么了,也明白NPC的心为什么都不能用,你怎么就不再多想一层呢?”
“这样被推出来杀死的人,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恨,怎么可能在控制了母神的力量之后还大公无私地愿意送我们出去?”
“不瞒你说,上个副本我们刚经历过,有个人误以为自己死定了,干脆就想毁了生路拉所有人垫背,让其余人都没法活着出去。”
“这……”听黎明点破这一点,花苞头明显愣住了,继而脸上神情风云变幻。
以为自己和另一个人之间必死一个所以亲手杀了他,杀完却发现其实根本不需要有人死的感觉显然不好,她脸上掠过一抹懊悔,但转念一想,格子衬衫方才也想杀她来着,这后悔瞬间又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只剩疑惑。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总不能必须得要旅行者中间出一个自愿献身的圣母吧?”
“有你们这种绑定着进来的团队倒是还罢,可能愿意为了保同伴而自我牺牲。可这副本也不是必须团队进入的特殊副本啊,如果正好所有旅行者都是一个人,它不就无解了吗?!”
“是啊。”黎明点头,“所以生路根本就不是用我们的心,另有他法。”
说罢她便转头看向队友们,自然地下达指令:“身体不适的原地休息。其余人,回列车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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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小时后,她的指令被遵从了一半——他们畅通无阻地重新回到了医院大门外的列车跟前,但原本应该原地待命等他们回去的那俩全跟来了,没一个听话。
茹音是嫌地堡里血腥味太冲,非要跟着出来透口气。穆塔则是连个正经理由都没给,就默默地把她的衣袖一扯,清澈的浅紫色大眼睛眼巴巴看着她,仿佛在用眼神说“我不要休息,我能扛住,我就想跟着你,你别把我一个人丢下”……
她能怎么办呢?被那么看着,被个漂亮弟弟那样看着,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得觉得心在融化,根本没辙,只能随他。
列车依旧静静地停在那。与他们离开时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此时车厢门已经关上了,车厢里熄了灯,黑漆漆一片。
车厢外,NPC腐烂得只剩枯骨和生锈机械零件的尸体一堆一堆地一字排开。
除此之外,地上还静静躺着一个小小的机械婴儿尸体,正是骗钱女抱着的那个孩子。
此时婴儿的机械身躯上也爬满了铁锈,显得异常破旧,但因为它整个身体都完全是机械构成的,不像其他人那样半人半机械,于是也就不存在当血肉**完之后机械结构无处附着的问题,没有散成一堆零件,依旧是一个完整的机械人形。
黎明取出道具匕首,蹲下身去小心地将刀刃插进铁皮之间的缝隙,一点点撬开那具小小的金属身躯。
随着机械婴儿的内部构造逐渐暴露出来,他们清晰地看见,它的发声系统和行动系统都因为各个零件的老化而失灵了,但唯独唯独,那小小的胸腔里,那套疑似是用以维生的机械装置老化得并不彻底。
锈迹斑斑的齿轮还在吃力地转动着,而在那诸多复杂的电线与管道中间,一颗乒乓球大小的肉红色心脏正一下下微弱地跳动。
这个人造的机械婴儿其实并没有死,只是因为不能发声也不能做出动作,再加上下车的瞬间其余NPC就都死去了,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以为它也一样下车即死了而已。
骗钱女的电话内容中,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提起过,这个孩子是她伙同院方用猫的心脏和机械义体硬造出来的。
这颗猫的心脏,就是这整个副本里她唯一能想到跟她给自己留下的刻痕信息最后那个奇怪的猫猫头符号相关的东西。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可,可是……那个结社高层的遗书里不是说了吗,他们最初做实验的时候就用其他动物的心做过实验了,但都失败了,只有用人类的心才可以?”花苞头疑惑地提出异议。
“是啊,但你也说了,是‘最初的实验’。在后来的实验中,他们就再也没用动物的心脏试过了。”
“你陷入和那个结社的人一样的思维惯性了。——他们的试验只能证明,‘他们最初造的那几代机械母神实验体只能用人类心脏驱动’,证明不了后来他们修改了机械体的各种结构之后,它依旧只能用人类心脏驱动。他们根本没再尝试过其他可能。”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这颗猫的心脏真的不能驱动那个最终版的母神,我们试一试也没有成本。如果不成,再想其他办法就是了。”
细想一想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花苞头于是点了点头,表示附议。
为了保险起见确保这颗珍贵的心脏在被装进机械母神体内之前都一直保持新鲜跳动,黎明直接将它整个抱着,一行人不久后便用重新回到了地堡,来到了那巨大机械邪神的存放地。
安置“能源模块”的那个人心大小的空仓在机械母神的腹部,但因为整体过于高大,其腹部依旧不是普通人类可以站在地上直接够到的高度。不过好在,他们很快就注意到了墙根下放着的梯子。
此时恰好茹音又因为过分浓重的血腥味而撑不住干呕了一波,龚行正忙着帮她拍背,黎明便自己过去般梯子,顺手将机械婴儿暂且交到了穆塔手里。
然而接过东西的同时,穆塔的眉尖却近乎微不可查地一蹙。
紧跟着,黎明刚走出去没几米,还没来得及摸到梯子,便觉背后一股劲风凭空而起,扭头便见他竟不顾身体状况强行又用了一个风咒,以风托举起身体,径自将那颗心脏掏出来放进了能源仓里。
仓门被关上的几乎同时,巨大机械内部有机扩开始运转的嗡鸣声便响彻了整个房间。紧跟着,“母神”头上那对代表眼睛的灯便骤然亮起。
甚至还是鸳鸯色的,一蓝一绿。
苏醒的“母神”那张机械构成的“脸”上虽然做不出任何表情,但不知怎么,所有人就是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觉得它似乎流露出了一种极为纯真又极为懵懂疑惑的情态。
它将那许许多多根锋利又强劲的触手举到眼前打量,然后又机警地环顾左右,最终目光落在面前的人类们身上,露出某种好奇。
然后,它抬起腕足,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极为可怕的力道同时向他们所有人横着抽了过去。
“竹子!”
“退后!”
黎明毫不怀疑,那闪着寒光的腕足如果打在身上,瞬间就能将人类脆弱的身躯拦腰截断,而此时此刻,首当其冲面临最大危险的当然是离得最近的、去安装心脏的那个人。
她下意识地喊出声来,本能地想要向前冲,想向他扑过去。
但穆塔的声音几乎跟她的同时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强势不容抗拒的风,裹挟着她避开腕足的攻击,向她推向略微安全的远处。
好在,将她推离危险的同时,穆塔自己的反应也不算慢。控制精妙的风咒托着他的身体往侧面闪了一下,堪堪避开横扫而来的腕足。
只不过毕竟分了心力给她,本身又已经被层层叠加的副本惩罚折磨得濒临崩溃昏迷,这一躲还是略迟了一点,锋利的触手贴着手臂外侧擦过,受伤不算多重,却也还是被割去一片衣袖,也刮下了一大片肉皮。
其他三人那边也都还好,龚行圈着茹音的脖子就地一个滑铲翻滚,腕足从二人头顶掠过,滑铲之前还顺带着飞起一脚踹向了没反应过来的花苞头。虽然一点也没有英雄救美该有的温柔,很没形象地把妹子踢飞了出去,但被踹飞总算也叫她避开了致命袭击。
然而一击不中,猫猫版“母神”却反而露出了越发饶有兴味的神色,啸叫了一声,抬起那些杀伤力过分可怖的“爪子”,二话不说又是一击。
看着它这个样子,此时此刻穆塔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方才安装心脏前的那一刻,早就种在体内的虫蛊会突然传递给他一种清晰的预感,黎明会面临危险,而让她去装那颗心,她就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小猫咪确实是不会有什么坏心思的,但即便是最聪明通人性的猫也不会有像人类一样复杂缜密的思维,更多只是凭天性行事。
对一只猫而言,给小鸟一爪子可能并不是想捕猎想吃了它,也可能仅仅是因为觉得有趣,想跟它玩。
现在也是一样,它没有恶意,只是在和他们“玩”……
在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中左右躲闪着,他一时竟不确定此时是否应该用雷决什么的反击。一来他不确定此时再用一个高级些的攻击法术自己会不会立刻晕厥,二来他也不确定眼前的家伙一旦吃痛是会住手还是会因为应激而越发狂躁。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突然传来一声喊:“竹子!”
回身一看,便只见他那一向无比胆大又行动力拉满的“姐姐”竟不知何时竟抓住机会踩着一条脸盆粗细的机械腕足攀了上来,借着奔跑的惯性强稳着平衡,竟一口气冲到了腕足根部,“母神”的躯干附近。
然而此时“母神”也反应了过来,用力一抖腕足便将她甩了下去。她这一甩早有预料,伸手颇为敏捷地在半空抓住另外一条较细的腕足。腕足上的利刃顷刻割破手掌,但她也将自己悬在了“母神”头颅附近,前后摆动身体,开始“荡秋千”。
“推我!把我扔到它头顶上去!”
她冲他大喊着,在握住的那条腕足带着她移动到离它最近处时松手让自己的身体凌空飞出。
那个角度,如果没有及时配合,她会直直撞上“母神”的嘴和牙。
但她松手松得毫不犹豫,无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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