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开始上朝,每天都要上朝。
叶景栖这辈子没上的朝,这个月都补回来了。
到底什么朝要他亲自来上。竟还有大臣问他是何感想,当着皇帝的面,请他写出一篇歌颂上朝的文章。
叶景栖也冷静地骂了回去。
“你日日上值,至今没有感想,是不满来朝参吗?”
那大臣唯唯诺诺答着“绝无此事”,再没敢朝叶景栖提相关的事。
叶景栖也有空能去关心今天一直都没说话崔谌。崔谌正死死盯着皇帝身边的喜德昭,皇帝看过来,他便收回目光。
那大太监和首辅这两日都没什么新花样,叶景栖也已经摸清了最近朝堂上的风向。
崔谌之前力主推行的土地政策实行了一部分,如今也在京城外持续推行着,死掉一个乌长洲并没有改变他分毫。首辅这边不大赞同他,一遇到相关的提议,必然否决,附送每日刨出两个祖宗之法来大肆夸赞。宦官们该是更厌恶这些变革,但没显露在朝堂上多少,也不知私底下在皇帝耳边吹了多少风。
朝堂上新人很多,有偶尔支持崔谌的官员,那是确实认真想问题的人。意料之外,这样的人倒也不是屈指可数,想来大臣们都已经发现,当个墙头草也不能保命,还不如专心干活。比如钦天监的尹监正。
有坚定支持崔谌的官员,叶景栖认为眼光很好,就比如乌长洲。
但里面居然也有一部分和宦官们过从甚密。不知是别有用心派进来让皇帝对崔谌心烦的,还是崔谌都已经会在政敌手下安插眼线了。说真的,属实不像后者。
还有就是崔谌说什么都反对的。首辅满恭一派的人沾了大部分,或许也有人是真心厌恶崔谌。其实叶景栖从前也是反对者其中之一,但并非是因为这些权贵,也不是针对崔谌。而是叶景栖知道所有提新意见的人,皇帝都不喜欢。
他曾经见过的,有一段时间,皇帝就连看到房中香炉换了位置,都会勃然大怒。所以叶景栖干脆生出一个讨巧的方法,他告诉阿述,上殿代自己上朝的时候,听到谁提到“改”“易”“更”“新”,就可以表示自己不喜欢。
有时,皇帝甚至会专门问阿述一两句话,只为了听到和自己心意的答案。
再有,就是偶尔反对崔谌的官员了。支持首辅的大臣从前也是朝堂上的支柱,虽反对崔谌,但有一部分大臣心底更加厌恶宦官。现在新法在头顶,首辅似乎和喜德昭有所商量,这些大臣夹在其中,对首辅就有些派不上用场了,陈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意图不明确的其余大臣,还要更多。也许再深入调查下去,会有明确的了解。
可这也证明,局面错综复杂,有时很难分清,谁是凭自己心意在朝会上发言的。
叶景栖还需要再多观察一下,早知道崔谌这么多敌人,早来上朝好了。
叶景栖想到,便又去看崔谌。
他无聊地想,崔谌是不是偷偷吃素啊,怎么比初见更瘦了,跟其他胖茶壶似的大臣相比,像闻起来苦苦的茶树叶子。
由于崔谌一直没开口,朝会出奇地快。皇帝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当他打定主意退朝,一问时辰,确定确实是少了些什么。
崔谌就在此时挪出步子。
“陛下,微臣有本上奏。”崔谌酝酿了半天,终于是开了口。众人猝不及防,只有一直关注着他的叶景栖在立时开始好奇。
“爱卿何事,说来听一听?”皇帝闲闲地拄着脑袋,众人低着头,倒只有崔谌抬头看到他的坐姿。
谁敢规训皇帝呢?
只见崔谌严肃道:“陛下,可以正身而后听臣奏报。臣建议裁撤卫所,将屯田改民田,全大夏实行。”
皇帝皱了皱眉,充耳不闻,还是维持着那姿势:“噢,口气好大,这就全大夏实行了。是不是大夏的皇位你也想坐坐?”
底下群臣虚虚的“不敢如此出言啊陛下”的声音,忽又涌上来。
崔谌仍然镇定。
“臣若有此心,死千万次犹不足,实是屯田制度之弊,已至膏肓。参看微臣获悉之数,田地原额五百余万顷,今仅存不足四成。北关屯田二十年间增两万两千顷,粮食反缩五万六千石。军官虚占肥田,以瘠地充数。当地官员高报田亩数,多收粮食,中饱私囊。军官占役为奴,士兵被迫白白干活,赔补亏空,全家还被殴打,致使逃卒日增,边镇空营。运粮军队更是因为屯田收不上粮食,就勒索百姓,逼得百姓卖牛卖车……”
“好了好了,朕要下朝了。稍后,不,明日再说吧。”皇帝拿起奏折翻了翻,边翻边起了身,“早不说晚不说,莫不是想朕急着要走,其他人插不上嘴?这可不行啊,崔爱卿。”
皇帝竟就这样唐突地下了朝,将悬而未决的提议和崔谌一起丢在这里,。
崔谌今日之策,可把众人惊得眉头大皱。尤其是喜德昭,那张常常带笑的脸上,都失去了笑意。陪着皇帝离开时,急切已经显现在了脸上。
这次大臣们没有四散,两两三三交谈的情况变多了。
叶景栖头一次,见首辅满大人亲自“路过”崔谌身旁。
“崔大人,一开始大力主导的水田,令人大失所望。徐大人明日回京,恐还要在狱中反思呢。这就想再试一次了?唉,是我说错,是试也不敢试了,竟直接要举国上下陪你游戏,荒唐。”
崔谌听他提到的人,忽道:“徐大人他年事已高,你们何必还要再害他?”
“这旧制虽有不足,但也是人之过,国家还需得倚靠它。你太年轻,还是再上两年朝再开始你的意见吧。我也年事已高,崔大人,你又何必害我啊?”
“崔大人。”叶景栖想走近他,可他周围的人许多。
崔谌对自己极为坚定,只是站着,谁来发话,他就应答。分不清是不满还是不耐,他如往常那样横眉冷对。偏偏有些人如满大人那般,两句之后,不待人辩驳,径自离开,只为了讥讽他两句。
这制度获利的人太多,叶景栖也认为很难被废止。但崔谌是对的。
叶景栖等了两句就失了耐心,左右这群人也没在说正事,叶景栖干脆把所有人挤开,拉着崔谌从群臣中间离开了。
崔谌乖乖被他拉着,直到竟拽进了叶景栖的马车。
崔谌不解地望着他,空荡荡的手里,忽被叶景栖塞了一只布包。
叶景栖风雨无阻,甚至不舍得空手来见他。
他笑着打开布袋,摸出里面的东西。
“看,土。”叶景栖给他展示手里的土块,然后放进嘴里嚼了嚼。
他怎么不拦我?也不惊讶,叶景栖有点失望。
但崔谌像是才反应过来,眨着眼睛看他。
第一次,他的手主动探进布袋,拿出里面的“土块”放进嘴里嚼了嚼。
然后,又拿了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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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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