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栖就知道。
不过其他方法他也确实没有,如果崔谌有,应该刚才就告诉他了。
救人的人全都没计策,但又不能不救。
“不如我直接去牢里问问那程大人怎么想吧。”
“哪个程大人……是徐大人。您都不清楚您答应的是什么吗?”
“嗯……哈哈,范大人。我记得你就够了,你该替我记得清楚,不枉我诚邀你成为我的同伴啊。”叶景栖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
范天锡不敢反驳,阴晴不定的王公贵族绝不少见。近距离接触下来,叶景栖在其中算是亲切得格格不入了。
他打量了一下叶景栖,发现他眼中是纯粹的迷惑,试着履行“同伴”的职责:
“徐鉴,徐大人,就是那个力排众议要在北方推广水田的大臣,皇帝让他放手去种。他这一种,占了大家分掉的荒地,待粮食增了产,这些京畿权贵们又怕交更多的税,漕运更是再捞不到油水。大家都盯着,奈何皇帝一直没理睬那些抨击徐鉴的奏疏。”
叶景栖听得认真,像是贪玩错过了先生教书的学子。
“直到有人上奏,说徐鉴以治水为名,强占民田、役使万夫,畿辅怨声载道,农夫弃耕从役,老弱冻饿而死者不计其数,因此——长生道妖党趁机煽动流民,声势浩大恐酿巨变。”
叶景栖了然,其他都是小事。涉及到对皇权的挑衅,可就不妙了。这些凭空冒出的教啊道啊的,若借信众聚集起一支起义军,就是危及到皇帝的大事。
范大人尚未讲完,继续道:
“皇帝顿时发怒。更糟的是,长生道的创始人,也姓徐。”
叶景栖本专注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可怜啊,百口莫辩的徐大人。
“怪不得他那水田怎么也不算一无所获,却到了险些被问斩的境地。”
“现在您知道了,还要救吗?”
叶景栖点头:“当然,我既答应他,就是无论是怎样都要救的意思。走吧,我们去看看那徐大人。”
“这……您在玩笑吗?去牢里。”
“我要是有空玩笑,刚才就把崔谌留下来一起笑了。”叶景栖无奈,拍了拍长袍站起身,“我们走吧。”
“我也跟着?”一大把年纪的范大人指指自己。
叶景栖颔首,理所当然。
范大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盯着自己的脚面。思索自己怎么一步就走到了这田地。既然侯爷根本也没有正事,那就——
“侯爷,备马车也要时间,不如先把这事办了……”他身边的小厮捧出一只卷轴。
“好啊。”
京城最好的装裱,最细心地保护在盒子里。
叶景栖顿时来了兴致,真是盛情难却,想不到他还是风雅之人。
“不知范大人带来哪位名家大作,邀我一观。”
范大人但笑不语。
待将卷轴展开,露出一幅丑人画像。
叶景栖脸上的笑缓缓收了回去,迟疑道:“这是……?”他总不会胆敢来寻自己的乐子。
范大人却是满脸笑意,自豪道:“小女刚刚学画,竟已有如此天赋。您觉得呢如何?侯爷。”
看着那画像上那人一大一小的眼眶,和一半稀疏潦草,一半浓密蓬松的发丝,叶景栖只有点头。若说是描摹一位丑男子,也不算一无是处,只是为何要画这样一个人。
“范小姐有这样的……奇趣心思,令人赞叹啊。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嗐,您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
叶景栖挑了挑眉,盯着那画像,仔细看这衣裳的颜色,好像确是那几日自己穿过的。那么手中抱着的就不是一条死蛇,而是一支花了?
叶景栖再去瞧范大人,范大人情真意切,全无玩笑的意思。叶景栖恍惚地给自己的画像题了字,从府中出来。
下次他不会再问画的是谁了,绝不。
叶景栖城乘上马车。
按说关押徐大人的监牢守备森严,任何人来探视都是拒绝的。但叶景栖和旁人不同,范大人把银两往前一摆,又退一步说自己不必进去,守卫便轻松让叶景栖通行了。
不务正业的侯爷能干出什么坏事呢?这监牢里的犯人,只要不逃走,死了也无妨。反正是皇帝宠爱的小侯爷,他进去,不过是捅出后边这种篓子。
珠光宝气的叶景栖站在阴暗、散发着**与潮湿气味的牢中,第一次见到徐鉴大人。
徐鉴和崔谌完全不同,他看起来体格一般,却是个身手矫健的中年男人。
怎么发现他身手矫健的呢?
徐大人明明须发中已渗出丝丝缕缕的白,颓然地靠在阴冷的墙壁,但在叶景栖丢进去一小包蜜饯后。徐大人迅速地躲开了,比老鼠还要迅速。
发现是食物,徐大人抓起它准确地朝着叶景栖丢了回来。
“我不死!”徐鉴大喊:“别再来了,你们以为我害怕?暗害我,还要让我自愿被毒死。做梦!”
“徐鉴,徐大人。”叶景栖唤他。
“怎样?”徐大人没好气望过来。
“我就是来看看你,看看你好不好。”叶景栖亲自俯身捡起那包好不容易带进来的蜜饯,一手捧着,打开纸包,摸了一枚蜜饯塞进自己嘴巴里。
徐鉴的目光在那包甜东西与叶景栖脸之间游移,还是回答了:
“我半生的愿望已然不会再实现,是那样好的机会,偏偏被那群自私的家伙葬送了!杀头也好……贬官也罢,我是不会对那群老鼠低头的。”徐鉴身着囚服,眼里除了凄凉,还有些怨恨。
“嗯,我是从前永嘉侯的儿子。”叶景栖想他恐怕不认得自己,为自己找了个他容易想起的介绍。
徐鉴冷冷瞥他:“我知道你。你父亲当年,是何其正直的人。偏偏你,为虎作伥苟活到今天。提这些做什么,我已经没有用了。”他余光扫见那并未下毒的蜜饯,心中了然:“你不必来拉拢我。”
“我不是来拉拢你的,你误会了。”即便脚下是凌乱的稻草与沾着血迹的石板,叶景栖还是有位子坐。他坐在狱卒铺好的长凳上,翘起脚闲闲望着他。
“我是要来救你出去。看你想怎么出去,你是想越狱呢,还是送给皇上一些东西,让他把你放了?再者我亲自去求皇上,但你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你当这么多年官儿,就没有什么可以上交给皇上的?”
徐鉴用看失心疯的眼神小心看他,似乎叶景栖是什么诡异的东西。
半晌他也想通了:“是谁让你来救我的?”
“崔谌。”叶景栖有问必答。
“唉,崔大人糊涂啊。告诉他,不必浪费心力救我,不必操烦我的事。无论他答应你什么,没门儿!”他瞪着叶景栖。
“不是必不必的事情。”叶景栖没少挨人瞪眼,浑不在意,提出了他的建议:“你失败了一次,就不再试试嘛?”
徐鉴一路没少碰见人落井下石,好笑道:“怎么再试?皇帝是绝不会再给我机会再尝试了。”
“你之前尝试的规模太大了,这北方天本来就旱。虽说是急着节省漕运官费,但那么大面积的种植,本来就很难,你又让人钻了空子。总不能说,没有一点儿你自己的疏失,失败了就死,那到底谁来做呀?”
“啊?”
“我的建议是,你回去后先主持水利工程,让一些流民有事可做,再慢慢考虑种水田的事。除你之外,要不你推荐一个,谁还能担此重任?”
“你是说,我还能再试一次?”隐约听懂的徐鉴,眼里的光穿破了怀疑。
“是把土地养肥沃再种。总之不管今后水田如何,水利是一定要发展的,但是你要死了。我们不知道能找谁,你不想出去就算了,把有本事的继任者名字告诉我。”
“等等,那我有好几个方案,全都没有做!”
“那你整理一下吧,我要给皇帝看看。”
“那好。”徐大人说完,才发觉自己在被叶景栖牵着鼻子走。
他愤怒地转向他,发现叶景栖从怀里在掏笔墨和纸张。
“……”
他到底来做什么,就为了让我帮他代写奏折?徐大人狐疑。
算了,写吧,万一还有用呢。
徐大人接过笔,再顾不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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